豆瓣日記：女孩，你會為「適合結婚」感到光榮嗎？

本文作者「灶灶」，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獻給HM，13-16歲睡在我上鋪的姑娘。新婚快樂，願你一直被寵愛。

「我想……我男朋友是因為覺得我『適合結婚』才會在一起這麼多年的。」一個周六深夜，閨蜜和我一起躺在酒店大床上，她望著天花板，有些出神地說道。

這是我們從中學時代一直延續至今的「夜話」傳統。

我倆因為一個初中同學的婚禮去往位於浙江的一座小城度過周末兩日，同行的還有另外四五個女同學。

周六，婚禮前一天的晚餐時間。女孩們被安排在一家休閑酒吧吃晚餐。大家多年未見，際遇經歷各有不同，同窗情誼積攢的信任和親密卻並無減少。酒足飯飽後，這群二十六歲上下的未婚女青年很自然就聊起女性之間熱衷傾訴和探討的話題：男人、婚姻。

「真羨慕這些在最好的年紀恰好結良緣的人，我一直在等一個契機，但就是沒辦法下定決心結婚。」自稱「婊」里如一的美艷女友苦笑著說，她是我們一眾人里最早熟的女孩子。「在適婚年齡找個體貼的男人嫁了，可是我怕自己沒辦法抵抗其他肉體的誘惑。」對於多數中國女孩子都還諱莫如深不好意思多談的性慾，她一向很坦白。她曾不止一次在閨蜜聚會時公開表示，她喜歡床第遊戲，對激情上癮，肉體歡愉是她平凡生活里體嘗刺激冒險和短暫逃離的出口。

我望著她坦率談起自己的情慾，沒有遮掩矯飾，好像這個話題並不比其他日常話題更為隱秘、該被壓抑。酒吧里吊頂的燈光投射在她雙眸中，燦若星河。

「你會和現任男友提起性經驗史嗎？」盤旋在我心頭的這個問題，因為一絲顧忌沒說出口。一陣短暫的沉默後，我試圖再起話頭，「在中國，性魅力是個只許意會不許言傳的話題。大部分男人性感缺失，於是代之以『好男人』、『經濟適用男』作為婚姻市場里的賣點。女人呢，似乎在婚後，女人的性魅力是不適宜越過家門以外的。『放蕩』的一面只能豢養在斗室之內，丈夫眼前。更有甚者，在中國的性文化里，賢妻良母必須和性慾無關，似乎女人只有被閹割了性慾，才能被安心地放在家裡。」

「你們未免焦慮過度了吧，」另一個適才一直在猛灌啤酒的女友放下酒瓶，終於加入對話，「要知道，在馬德里，和我們同齡的女孩子都還忙著賺錢，談很多戀愛呢。」她眉眼俊俏，鼻樑直挺，長臉，大板牙，高中畢業以後就孤身去了西班牙，留學工作生活已有七年，成年之後的朋友圈都開始於伊比利亞半島。「我覺得，我二十歲的時候愚蠢極了，被男人騙，後來又試圖報復，在損人害己之間浪費了很多精力和眼淚。可是我現在覺得，自己一年比一年更值錢。不僅是因為後來又有過好幾個男人，而是我相信自己會很有能力。」她又吞了口酒，帶著輕鬆篤定的語氣接著說，「男人現在只是我生活里很小的一部分，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很多朋友要見，要在女性光靠示弱並不能帶來什麼性別紅利的異國文化里立足。男人只是晚上帶回家睡覺，周末一起看電影打發下午的夥伴。」

她說話的當下，我察覺到其他幾個女孩眼神里閃過不可捉摸的複雜神色。長相出眾，交過不少男友的女孩子在21世紀的儒家文化里依舊是不那麼受歡迎的。

全程在一邊獨自玩撞球的另一個女友此時走過來，對著我們說，「這麼開心的日子，談什麼男人。別都坐著了，起來跳舞起來嗨。」

向來都喜歡不那麼「乖巧」，並能為自己人生選擇勇敢買單的女性。大部分人都已經被社會馴化慣了，過日子就像完成既定流程，相對安全不易出錯。

可我是滿心期待看見各類女性都能活出真我和自由的。這個佔地球一半人口的群體，無論在東西半球，都被傳統文化期待和家庭角色規約得太久了。大部分女性從小就被動接受著「順從」教育，「你應該／不應該」這樣的施壓或明示或潛伏於幾乎所有啟蒙教育和信息源：家庭（尤其是母親）、課本、媒體、商業廣告，以及來自整個父權（陽具中心）體系的壓力。

身為女人，你應該漂亮苗條，長相普通和贅肉一樣不可忍受；

身為女人，你天生就該有母性，結婚後生兒育女是你的必然義務，未婚生育或丁克幾乎就是大逆不道的；

身為女人，忠貞和操行是首要美德，戀愛史或性經驗史不易太多，否則就是羞恥罪惡的（slut shaming）；

女人在公開場合應該穿著檢點，太暴露招來麻煩是咎由自取；

女人可以聰明，但不應該太聰明，風頭蓋過男人是不夠聰明的……

一個社會的文明程度首先體現在對女性（和弱勢群體）的尊重程度。然而即便在我生活的國際化都市，主流公共話語空間里，關切女性處境和權利的聲音仍嫌微弱。

所以女孩，假如你被貼上「適合結婚」的標籤，會像得到嘉獎認可一般感到高興嗎？還是會像我和我的女友一樣感到（強烈）不適，好像成為在男性凝視（male gaze）下成功被選中的商品，好像一旦拿到「適合結婚」的認證商標就掌握了成功、幸福、安穩的人生通關密碼。

而比起被客體化（objectification），更為危險的是女性將自己待價而沽的傾向。女性價值與其年齡呈反比的觀念在國內婚戀市場仍佔主流。倘若女人們自身不首先頑強抵抗這種陳腐過時的社會偏見，就只能繼續助長兩性地位的不平等。

當然，就每個個體而言，與改造思想、提升認知同等重要的，是保證獨立經濟地位的能力。「我一年更比一年值錢」的基礎是獲取財富並憑此變現自由的底氣。在這個打著社會主義名號實則運行資本主義邏輯的城市，錢大概是我見過的唯一去性別化的「特權」。

婚禮上，司儀讓新郎對新娘說幾句，那個高大陽光，有一點點大舌頭的男孩子，鄭重地對他新婚妻子說，「感謝身邊的愛人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和你互相陪伴著度過此生。」

因為愛你，因為對你過往的尊重和對未來的信心，所以膽敢將兩人今後的命運長久地捆綁在一起。

因為是你，而不是「你適合」，才讓我開始渴望婚姻。

倒是想起來一句盛傳的錢鍾書愛情名言：

我見到她之前，從未想到要結婚；我娶了她幾十年，從未後悔娶她，也未想過要娶別的女人。

這大抵是最平實又最打動女人心的表白。

* 「作家更關心的是了解人性, 而不是判斷人性。」 （毛姆）

2017/1/8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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