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周行書《高啟五言詩軸》 李金豹

沈周行書《高啟五言詩軸》

沈周行書《高啟五言詩軸》

規格136cm×25.5cm天津博物館藏

空潭寒無藻，瑩凈涵青天。長松百餘株，扶疏繞潭邊。我行值幽境，坐賞忘歸旋。清風似相娛，西來忽漻然。水動松亦鳴，紛披復淪漣。群鷗盡驚矯，疑是龍吟淵。微瀾盪餘暉，流響散遠煙。靜聽意已消，何須撫徽弦。安得卜此居，一謝塵中緣。朝來潭上坐，暮向松間眠。沈周。（高啟《出城東見古松流水坐憩久之》）

沈周（1427—1509），字啟南，號石田、白石翁、玉田生、有竹居主人等，世稱「石田先生」。長洲相城（今江蘇蘇州相城區）人。沈周的成就，最傑出的表現在繪畫方面，山水、花鳥成就尤為突出，與文徵明、唐寅、仇英合稱「明四家」，並雄居明四家之首。

沈家世代隱居吳門，沈周的祖父是元末王蒙的好友，父親沈恆，是畫家杜瓊（1396—1474）的學生，書畫乃家學淵源。父親、伯父都以詩文書畫聞名鄉里。受先輩影響，沈周一生不事科舉，淡泊功名，僅「以丹青以自適」。祖上收藏甚豐，對古人詩畫見多識廣。加之學識淵博，交遊甚廣，極受眾望，文徵明稱他為飄然世外的「神仙中人」。

沈周的書法取徑黃庭堅，心摹手追，幾乎不越雷池一步。與繪畫相比，創造性較小。由於輩分年長於吳門英傑祝允明、文徵明、唐寅等，名望又高，多有教益於晚輩，故不可孤立地看待其書法成就，一定要注重其書法的具體語境。沈周畫上的（黃體）書法題跋遒勁奇崛，與其畫風倒是相得益彰，可見其著力點仍在繪畫上，書乃畫之餘。以書入畫或以書補畫，伴隨著文人畫的一路發展，直到青藤（徐渭）白陽（陳淳）那裡才結出大寫意的碩果。儘管趙子昂早就提出書畫同源且身體力行，但以書法的筆觸嫻熟地運用到繪畫里，確有一個漫長的積累過程。

以沈周的天賦而言，書法似乎不應只寫到這個程度，到底是才華所限抑或時代所壓，還是興趣不濃，很難揣度，也很難得到一個合理的解釋。

此作（如圖）橫畫皆頓筆藏鋒入紙，一波三折，抖擻略過，有習氣之嫌。如第一行的「百」字。轉折處皆換筆，有硬搭之誚，而不是捻管暗過，故推測其使用的是剛勁狼毫，亦可窺其對魏晉鐘王並不擅長。長撇大捺，意欲舒展，但較之山谷又似溫和許多。條幅三行，空白處幾無聯繫，孤立而冷峻。筆力渾厚，中宮收緊，字是好字，卻感染力不強。

沈周是真隱士，中年名氣漸盛時，堅辭不受徵召，奉親至孝，故其性格亦隨和，史載：「有郡守征畫工繪屋壁，里人疾周者，入其姓名，遂被攝。或勸周謁貴游以免，周曰：『往役，義也，謁貴游，不更辱乎！』卒供役而還。」可見在其長期的隱逸生涯中養成了一種逆來順受的天然，也可說是懦弱，其氣節只在不爭不鬥隨遇而安中。這些性格上的特點如果反映到其書法上，就有可能是一種執拗，一種自我封閉的自適。

此作書寫的是被朱元璋腰斬的「明初詩文三大家」之一高啟的詩作，高啟也是長洲人，乃是沈周故里鄉賢。約百年過去，沈周選擇書寫這位鄉賢詩作，亦可看作不與當朝合作的態度由來已久，而詩中又有「安得卜此居，一謝塵中緣。朝來潭上坐，暮向松間眠」等句，更符合其一貫的隱然於世的追求。沈周的心裡話，其實都說在了畫里書中。

整飾而內斂，被後人繪之以高士形象的沈周，其書法的輪廓便如君子一般，獨立而形象。誰曰不可？

（李金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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