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文化重建的思考/江山

最新 09-09

GIF/1K

傳播江山著作全球獨家平台

4159字閱

分鐘

【篇首語/江山】

我花了很大的力氣討論中國文化的危機、過錯，這些危機、過錯發生的原由，還重點認同了中國文化之偉大精神不滅的內涵和價值意義。其實，這些都還只是鋪墊，我所關心的正題，是此章標題所示的中國文化的重建。然而，中國文化的重建既是一個理論問題，也是一個實踐問題，任何人除了談自己的想法之外，他無能也不可能規定民眾的選擇和社會的路徑。

我實在是冒了一個不該冒的險：把一個等待民眾選擇和社會實踐的問題用文字寫了下來。這很可能招惹是非。況且，目前的中國很不適合談所謂國家、社會前途之類的問題。然而，這些年來的耳聞目睹，早已鑄成了我寫此書的業因，幾至不能自拔，於是我便斗膽寫了。

我一直虔誠地信仰自己所持有的哲學思想，同時也知道將這種思想轉化為重建中國文化的具體描述，定然是相當蹩足的。真可謂心有餘而力不足。這裡所寫的不過是勉為其難的看法。

下期提示

如何重建中國文化

關於文化重建的思考

江山

什麼是文化的重建呢？似乎當定義為：關於生存解釋的適性創轉與重新建設。這一定義暗含了對傳統的選擇性保留、繼承；當然，更重要的是它強調了受體應對環境、時空的適性發揮與創造。中國文化的重建，說到底用最簡單的語言表達即是，中國文化的世界化與現代化。

這一論題已吸引了不少有識學者的討論、研究。問題是，我之所以要寫書來談論此問題，當有自己的見解。若非如此，這書也就沒有寫的必要了。事實上，我所要寫的，決非僅一人之見。本書雖不是什麼高深的學術專著，興許還只是這個時代的應景之作(但願如此)，但它仍然是多年來的時勢積淤的理性呈顯。中國近代以來的孽難，不論業因在古人，或在今人，我們都有義不容辭的責任去承擔、去化解、去思考，並尋求出路。

當代睿智的中國知識分子經過長期的折磨、困惑、反思(回憶歷史、歷練現實，特別是那流淌的血與燃燒的火)，終於清醒地、冷靜地認識到，一個只崇尚政治(權力政治)的社會不是一個合理的社會；一個只崇尚道德倫理的社會也不是一個合理的社會。這種不合理正猶如一個只崇尚宗教的社會一樣，是不健全、不合邏輯的。它只能給統治者實行專制、暴政提供良機、場所、時間，而不會給人民、社會帶來真正的好處。

人類社會發展的必然與人類社會的整體內涵是密切相關的。這些內涵首先是作為生命同構的需求滿足；其次是社會成員個體之間的相互和諧、協調；再次是整體社會的存在模式、方式；最後則是這種模式與周遭環境的守衡關係。四者之間不一定非得有先後順序，其同時態或交叉態亦是自足與互助的必然呈顯。此四者若不得守衡協調而出現缺失或畸形具出，那麼，這樣社會的發展將不會是正常的。一個由極不完善、發育不良的自性個體所組成的社會，也必是一個不完善的社會，它只會是依賴強力慾望維持，而不是滿足互助關係的自覺自足的社會。

邏輯上講，人首先是經濟動物，它必須無條件地在一個十分漫長的自足過程中，把不斷追求物質利益的滿足、享樂，更新生活質量、生活方式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個人的人格、心身、知識、道德的修養，以使每個人從出於自身利益考慮不得不去被動地適應別人，上升到儘可能自覺、積極、主動地去適應他人，以至相互適應，共謀健進；只有這兩項都有相當的基礎後，社會實體(即民眾合意所代表的社會組織)才有資格去參與、指導人類整體的生活和行為方式；最後方能有覺悟和能力去與周遭環境協調、互助、與天共成。這一邏輯的表述為我們提供了一個衡量社會質量的參照系。

在一個經濟不發達的社會，它的文明標誌大抵總只能是政治的或宗教的，不良的經濟基礎會使政治導向或宗教導向成為該社會的單一或主體導向。其價值取向不是實現社會成員個體的自足、自我實現，而是政治統治與人身控制的畸態追求。在這裡，任何事關發展經濟的企圖都會被納入政治中心主義的軌道，結果必然導致政治穩定與經濟發展、政客與民眾的直接對抗。

在一個經濟不發達的社會，倫理與道德也易於畸形發展，並成為文明的標識。它易於窒息個體自性及其才能的發揮，但它也有助於為不發達社會建立安定、秩序、融洽的人域關係，故而是不發達社會在沒有外來干擾情形下的平衡機制。

在一個經濟不發達的社會，一般民眾的心智不易激發、利用，絕多的人只以滿足生存的小功利實現為志向，只滿足生存溫飽和傳宗接代的解釋，縱使有機遇發財致富，也多視為撈一把而已，並不作轉化為生產資料、擴大再生產之企望，其智能無法由情感層面開出理性層面。結果使生存自足之路成為難以跨越的雄關鐵壁，而滯生命之流、體用之流為一潭死水。

文化的危機由上一章可知，亦是智慧自覺的呈顯而有的生存覺悟。這是從人們認知危機並試圖解釋危機方面言的。換一個立場亦可知，文化的危機也是智慧的開發、利用不足，自覺之呈顯處於停滯狀態所帶來的危機。中國文化源於誤導——這種誤導首先由政治緣起——後來，儒學試圖調節這種誤導並分為兩派，一派試圖只對極端的政治本身作出微調，故倡導德治、仁政、王道，是為小康禮教派；另一派則試圖開出政治導向以外的人道大同、天道和諧的全新價值導向，是為大道成天派。大道派之思想體系的本身價值當不言而喻，問題是它在客觀上鑄成了過錯，即以一種「超導」(超越現實的價值導向)去調節、淡化或取代另一種既成的誤導，結果在誤導之外，又多出了脫節。在中國，幾乎沒有人能跟得上儒家哲人的那種超越人類、超越現實、超越時空的覺悟。因為人們既不懂得，也不體悟，更無法實踐這些大賢大哲的真念覺悟。現實中的人總是目光短淺、沒有實惠的誘導便無法作稍許進步的惰性同構。儒學幾千年來最講體用不二、以用顯體、踐用識體、當此即是、當下即是、明心見體，可世俗卻客氣地把這些當作天外或另一個世界的天啟，似乎與己無干，他們仍樂得我行我素，滿足小功利的價值取向。

換一角度論，儒學既然最講體用不二、大用顯全體，那麼，其真念的大徹大悟及其體系模式，理當有大用的學術或理智體系為其用的呈顯。若謂幾位哲家大師因潛於神會明覺未有閑暇旁騖，那麼，他們的弟子、門人或崇拜者，則理應責無旁貸地將這大覺悟呈顯、創轉為大用的學術體系。但真實的情形完全不是如此。比如近代西方科學，實則是一大用的理性體系，就用顯體的邏輯言，它應當直楞楞地綴在儒學的體系之下，而不當由西方人開出。因為這種理性的大用正是中國性智之大覺所應追求的最直接、最有效的內涵。可中國學術差不多與此背道而馳，它所開出的用，只是道德理性，迴避的正是理智知識或科學理性。相反，西方人並沒有「體」的提攜，也沒有大用顯全體的總原則，卻在生存的慾望與解釋的互助之中，幾乎是瞎摸(用培根的話說是探索)而摸進了科學理性的大堂。何也？道德理性不直關生存的痛癢，只須幾位文化貴族即可造創得了；而科學理性乃是生存慾望與其解釋的直接後果，它是由利益誘導一步一步而漸進的，也是普及了的民眾慾望變為探索精神而聚煉成的理性結晶；它還需有財力和人力的雙重基礎，沒有大功利的積累前提，沒有實驗、設計、參照體系，科學理性不會自動從人們的頭腦中呈顯出來；在這些理由中，如果不考慮古希臘的若干自然哲家良好的為理解自然而發現真理和知識的純粹科學理性的開端，似乎也不足以解釋西方理性科學復興的事實；最後有一點不能忽視，中國文化的政治化，是扼死其功利性科技和理性科學發育、發展成為體系的主要元兇。

社會不能建立在空想或理想的基礎上，尤其是政治模式不能建立在理想的基礎上，一個脫離或缺乏現實經濟基礎、人的自性基礎、理性基礎、知識基礎和覺悟基礎而建立的國家，與一個原始的強權帝國本質是一樣的——必依賴暴力維繫其社會的現狀。

理想本身並沒有過錯，設若沒有哲家的直覺和徹悟，人類就不為其人類，人亦不為其人。真念是人之所以為人的標識和導向，亦是檢驗理性思維體系的尺度和規範。問題是不可輕易地將某種理想直接付諸社會實踐，除非該理想已經由理性體系、功利體系的消化、轉化。數千年來，人類就一直夢想長生不老，但多少煉丹士都先他人而去。長生不老本身沒有錯，過錯在於，我們直至今天尚未真正地認知同構諸相的真實，以及生命的潛能。這又如何可以去改變諸相的互助關係、方式及其結構，以延長生命同構的單位時間隔呢？有一則關於第三類接觸的報導說，一位來自金牛座昴星團的外星人告訴被劫持的地球人卡斯蒂略：愛因斯坦僅奠定了一種理論的基礎，必須把相對論修改三次，才能抓住事物的實質。另一則報導又說，來自「克來門」星的加蘭告訴地球人埃爾米尼奧：衰老是一種病，他們不會衰老，他們能夠支配物質，所以他們星球的人不會死亡。這些報導的真實性我們暫且不問，可這類報導所告誡我們的，必得充分盡人之性、盡物之性而後可言理想實現的箴言，確是我們不能忽視的。在中國，很多人卻無視這一淺顯的真理，只是企圖使人們都成為空想的煉丹士。

當我們的生活還很貧苦，當我們的經濟基礎並未厚實，當我們的民智亦未開啟，當我們中的許多人連吃飯、穿衣之類的生計尚未解決之時，有人卻大談某種特殊的國家意志，將某些未來也許是真理，也許是謬談的主義之類強加給一國人民，這就是犯罪。當然，如果有人根本就只是想維持其統治與主宰別人的不良現狀，或藉理想主義的旗子欺騙民眾而行自私自利的卑鄙勾當，那更是罪大惡極。

中國文化之於生存的解釋不充分，中國文化其進動的層面出現了脫層，中國文化在生存的解釋不充分和脫層的基礎上又出現了誤導。換一種說法：中國文化之動力源虛脫，中國文化之價值導向有重大過錯，中國文化太過理想化同時亦俗不可耐。或者再換一種說法，中國文化長存憂患意識和樂觀自信的大覺悟、大智慧，但在如何解脫憂患和實踐快樂之處卻有重大的世俗矛盾，而且，解釋這矛盾的能力的培養、開發、利用又極其不足。這些正是中國文化亟待重建的內容。中國文化應當補課。中國文化應以參與世界文化潮流為第一目標。

中國文化參與世界文化潮流，並非中國文化的西化，而是中國文化在其不良現狀基礎上的良性重建與自足。其進路已如我在本章第二節所言，當使中國文化具備出充分邏輯結構的完整體系，而不再是跨越的、誤導的、斷層脫節的畸形文化的體系。

由於中國文化的畸形結構，是幾千年特殊環境和人力努力塑造相互作用的結果，想朝夕之間即予改觀，實在是難之又難。但只要國人冷靜思考、對應，而不受情緒、私心、主義左右，中國文化的創轉、發展、重建一定是可以如願以償的。這裡，猶如近200年的教訓一樣，情緒、私心、主義三者仍然是未來重建中國文化的最大障礙，國人應當仔細一些。

END

下期提示

如何重建中國文化

【江山其人其作】

江山，字足無，號曳尾塗人，湖北浠水人，畢業於西南政法大學，現任教清華大學法學院。治學宗旨：和聖賢體道悟本，諧天人守誠開新。學業主辭：陰本陽動，還原證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