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揭發田文鏡十大罪狀，雍正當做奇談怪論嚴懲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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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四年十二月，朝廷發生了一件大事。

新考選浙江道御史不滿十天的謝濟世，向雍正帝遞交了一份舉報信，揭發河南巡撫田文鏡「營私負國，貪虐不法」（《清史稿·謝濟世傳》），一共列舉了十大罪狀。

這怎了得？田文鏡在河南清查稅賦虧空、開墾荒地兩年多，用大數據說話，著有成效。田文鏡手段嚴厲，辦事迅速，成為了足以讓雍正帝驕傲的天下第一巡撫。

雍正很不高興，這是奇談怪論嘛！田文鏡前次在山西做布政使，「剔除未清理案件，吏治一新」，而今巡撫河南，「整飭河工，每事秉公潔己，實巡撫中第一」（《清史列傳·田文鏡傳》）。

明明可圈可點，明明值得大讚，卻沒想到功勞成為了罪過。

雍正將謝濟世的劾疏駁回，但沒想到謝的第二份彈章又送來了。

《雍正王朝》唐國強版雍正

皇上很是惱火，雖然田文鏡不像謝濟世那樣是一個大學霸（康熙四十七年廣西會試第一，四年後考中進士），但他辦事能力強，且地方工作經驗豐富。雍正帝即位之初，他就作為皇上專使，前往華山告天，歸途去山西賑災，成績顯著。

而謝濟世赴任浙江前，在翰林院做了十年的檢討。雍正帝是一個實幹家，不像康熙帝那樣喜歡從翰林院挑選詞臣入承儤直南書房，他需要田文鏡、李衛、鄂爾泰那樣的改革先鋒。即便書讀得少，擠不上科考的獨木橋，但他們以實績換得了簡拔重用、平步青雲，這也是一種新路徑、好典型、。

謝濟世這樣一個新監察御史，就敢叫板封疆大吏田文鏡。雍正帝自然不答應。

十個謝濟世，也抵不上一個田文鏡。雍正帝說，田文鏡秉公持正，實心治事，為督撫中罕見者，貪贓壞法，朕保其必無。

雍正帝不需田文鏡自證清白，而是自己積極為他做辯護。他嚴厲地批評謝濟世不踐行他指示的「科道無私」原則，遠在浙江攻擊河南撫台。

「濟世於督撫中獨劾文鏡，朕不知其心？」雍正此言一出，大學士和九卿會商，稱謝濟世彈劾田文鏡各條款都是假的。

謝濟世的彈劾報告中，有一部分內容為此前被田文鏡彈劾的黃振國、邵言綸、汪諴，及包庇張球罪狀的事。這些情況，雍正帝很熟悉。

幾個月前，廣西巡撫李紱被擢升直隸總督，回京途徑河南開封，與出城相迎的田文鏡發生了爭執。李紱責備田文鏡肆意蹂躪讀書人的尊嚴，田文鏡將此事密奏給雍正，並說李紱與被彈劾的黃振國為同榜進士，故而為黃振國挾私報復。

李紱入宮陛見雍正帝時，說黃振國這些人都是被田文鏡冤枉的，而田文鏡的屬下張球為官行為非常惡劣，反被重用。

謝濟世在浙江，卻與廣西來的李紱說的大同小異。看來他們之間必有聯繫，想群起扳倒新政的高大標杆。

雍正硃筆一揮：「若自恃為言官，聽人指示，顛倒是非，擾亂國政，為國法不容！」

雍正帝有意傾向田文鏡，不久將其特授河南總督，加兵部尚書銜，還抬旗進入皇帝親率的正黃旗，進行特別的獎勵。同時，雍正帝下旨嚴斥謝濟世與李紱要結朋黨，擬將他們論罪處斬。最後，被議罪二十一款的李紱被安排到《八旗志》編輯部當差，而謝濟世被發配到新疆阿爾泰軍前效力。

2

謝濟世職位雖低，但他欲撼動皇帝寵任的重臣，影響朝野。

雍正帝揚言史書告誡不要誅戮諫官，但他也要不懼人言、史載，殺了謝濟世：「誅戮諫官之過小，釀成人心世道之禍大。」（《清史稿·謝濟世傳》）

當時正是雍正嚴厲打擊異己分子的關鍵期，允禩、允禟、允?和隆科多、年羹堯相繼被論罪下獄。他們或是雍正帝的親兄弟，位居極品；或是雍正即位的兩大功臣，進封太保、一等公。

雷厲風行、大刀闊斧的雍正帝，已完全不在乎誅戮諫官之類的區區小節了。

為了威懾朝野文武，雍正帝指示親信大臣做足謝濟世的犯罪事實，以證明他破格任用的人，都是經得起各種各樣的政治考驗。

哪知，他以高蹈的姿態張舞著所謂秉公持正的政治戒尺，卻碰了一鼻子灰。刑部尚書勵杜訥受命問謝濟世，是誰指使他攻擊田文鏡。

謝濟世對曰：「孔、孟。」

《雍正王朝》田文鏡劇照

他譴責秀才出身的田文鏡不遵孔孟，欺辱斯文，暗指雍正大肆任用這些學歷不合格、禮教不遵守的官員，會讓天下士子寒心。

勵杜訥問何故。

謝濟世凜然而答：我讀了孔孟之書，就必須以孔孟之道對皇上忠諫。如果見到田文鏡這樣的奸逆行徑，保持沉默，那就不是忠臣。

雍正帝似乎不需要這樣的忠臣。而初到阿爾泰軍營的謝濟世，受到了大將軍、平郡王福彭的禮遇和優待，給了他講學、著書的充裕時間。但是，沒過多久，振武將軍、順承郡王錫保來到阿爾泰監軍。

雍正七年六月，錫保向雍正帝送去密折，稱謝濟世撰寫《古本大學注》，毀謗程朱，責難理學。

錫保給雍正送去的書上，有「見賢而不能舉」兩節，謝濟世註疏：「拒諫飾非必至拂人之性，驕泰甚矣」等語。雍正聯想到自己將謝氏發配軍前的起因，就是彈劾田文鏡。看來謝氏心懷不滿，對皇上的裁決有怨言：「言人君用人之道，藉以抒寫其怨望誹謗之私也。」（徐珂編《清稗類鈔·謝濟世以謗訕獲咎》）

雍正帝給內閣下最高指示：謝濟世之存心，昭然可見。他污衊公正任事的田文鏡，袒護婪贓不法的黃振國，甘於聽從李紱、蔡珽、邵言綸、汪諴等人指使而為之報復，顛倒是非，紊亂黑白，不辨好惡，違背了人之本性。天理國法，所不能容。

雍正帝在上諭上洋洋洒洒地寫道：「試問謝濟世：數年以來伊為國家敷陳者何事？為朕躬進諫者何言？朕所拒者何諫？所飾者何非？除處分謝濟世黨同伐異、誣陷良臣之外，尚能指出一二事否乎？謝濟世以應得重罪之人從寬令其效力，乃仍懷怨望，恣意謗訕，甚為可惡。」硃批一連串反問，是雍正帝最擅長的。

錫保還舉報了與謝濟世一起來到阿爾泰軍前效力的前吳縣知縣、工部主事陸生枏，撰寫《通鑒論》十七篇，「言詞狂妄，非議朝政」（《清稗類鈔·陸生枏以通鑒論被誅》）。

陸生枏與謝濟世都是廣西人，為人傲慢，被雍正帝以為同黨，判為戍邊。

雍正帝趕緊下旨九卿、詹事和科道言官對二人議罪。

他收到的議罪報告是：謝濟世詆訕，怙惡不悛；陸生枏憤懣猖狂，悖逆恣肆。二人都在軍前就地正法。

謝濟世是「罪大惡極」的「首惡」。雍正卻私下給錫保發了一道密旨：只殺陸生枏，綁了謝濟世觀刑；等殺了陸生枏，就宣旨將謝濟世放了。

3

這，讓人不解了！如果純以文字獄論處，謝濟世的問題要遠比陸生枏嚴重，他是直接攻擊田文鏡的亂紀違法，指摘雍正帝的處事不公。誣告重臣，中傷君父，那是死罪。

謝濟世被雍正帝偷偷地保住了生命。這樣的處置方法，讓人不由聯想到同期雍正帝處置的呂留良、曾靜案。雍正帝不顧滿朝反對，將已死近五十年的呂氏開棺戮屍，而對主犯曾靜進行免死重獎，還和他聯合寫出了一本《大義覺迷錄》印行。

謝濟世在戍九年後，被乾隆帝召回京師，重新授予江南道御史。

乾隆元年畫像

謝濟世也變得聰明了，主動報告乾隆帝，要將原著中有爭議的問題文字進行刪改。但是，他剛直不阿的性格，仍是九死未悔的做派，即便被湖南巡撫許容誣告、繼任巡撫蔣溥密奏謬附輿論，也是不改初衷，

他坎坷的一生，四次被誣，三次坐牢，兩次丟官，兩回論死，九年戍邊，一次陪斬，充滿傳奇色彩，但他作為一個直臣的形象傳之後世。

他在雍正朝屢受打擊，是因為他非議的對象是皇帝激賞的田文鏡，而乾隆帝不喜歡田文鏡，同時對後來他人攻擊謝濟世時，說「朕不以語言文字罪人」（《清史稿·謝濟世傳》）。謝濟世的大難不死，《清史稿》仍歸功於雍正，稱他不肯誅戮諫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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