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黃山」真面目，只緣身在「風雨」中
聽說，八月份好天氣與風景更配喔！而好天氣更需要好運氣的賞賜。以往的旅行時刻好運相隨。華山遇晴天，目睹了壯美絢麗的日出；青島逢陰天，玩一整天也不用擔心晒成非洲人；西塘等煙雨，安靜地聆聽了一曲曲落在長廊屋檐上的雨滴彈奏的天籟之音……唯獨此次旅行，好運氣請了假，游者們遭了殃。
早在兩年前，老爸就提議去黃山旅遊。趁著家中的老人腿腳還算靈便，帶他們去遊覽祖國的大好河山。遲遲沒有行動的原因，無非就是沒有合適的時間。我們只有在正月期間有空閑的時間，而南方的冬季，離不開雨水的淋淋漓漓。所以，壞天氣是阻礙行程的罪魁禍首。
暌違了多時，如今終於可以在流金鑠石的八月季節將旅行計劃執行了。對我來說，這次旅行非得參加不可，難得一次旅行不用帶腦子和錢包，一切自有人安排，這樣的機會可是相當難得的，豈有錯過的理由。
據說，黃山在一年365天里有260多天是雨天。我們趕緊查詢黃山未來幾天的天氣情況，正是期待已久的晴天，不由得對此次旅行更加拭目以待了。
凌晨四點半，天空濛蒙亮。起床、洗漱、吃早餐，我們整裝待發。早晨六點整，東方泛白，晨霧縹緲。寬闊平坦的高速公路上鮮有車輛衝破潮濕氤氳的霧氣，其中有兩輛黑色的汽車，一共載著十一人，人數規模不亞於小型旅行團，而我就是其中一個，被擠得動彈不得四肢酸麻。朦朧的睡意，隨著染紅天邊的朝陽以及窗外迅速掠過的風景，而漸漸地消弭殆盡。
沿途青山連綿起伏，林木蒼翠欲滴。極目遠望，目光所及之處，儘是令人神清氣爽的綠色。偶爾從群山之間顯露的幾棟灰黑的房屋建築，也是從眼前疏忽而過，彷彿害羞見到陌生人，急於隱藏自己。
行至安徽境內，道路兩旁依然層巒疊翠，複雜多變的天氣也印證了「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這句話。山的這頭，天朗氣清，僅僅過了一個隧道，就有可能變成愁雲慘淡，再駛上五公里，也許就有一場瓢潑大雨正在蓄勢待發。正是如此捉摸不定的天氣，把我們的心情撩撥得忐忑不安。
我們當中有人提議打道回府。我最厭惡半途而廢的行為了。於是，該提議遭到強烈地反對。理由就是-----「都已經到黃山市內了，還回去幹什麼呢？」
上午十點鐘，我們到達黃山風景區南大門-----湯口鎮。原計劃在鎮上吃午飯，然後登山，晚上住在山頂，第二天看日出，最後下山。想到這裡，我真是一口老血都要吐出來了。如此縝密而完美的登山計劃，天公就不能大發慈悲地作作美，畢竟我們遠道而來，做得那麼絕情幹什麼，竟然派雨神來大顯神通。
憑藉頑強的意志力，我們負隅頑抗著，大雨算得了什麼，勞資可是上過刀山下過火海的人，什麼險惡場面沒見過（誇張啦！）。當然，考慮到四位老人的身體狀況，我們不得不採取餐廳老闆的建議。
「如果你們沒有訂好山頂上的酒店，那麼今天就不要上山了。因為節假日遊客暴增，酒店早就沒有了。即使有，也是天價。不妨下午去附近的其他景點玩玩，明天早上再上山。」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故鄉的五泄瀑布與氣勢磅礴的黃山第一大瀑-----「九龍瀑」相比，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前者最多只能算是涓涓細流了。
雨，淅淅瀝瀝，不曾停歇片刻，顯得盡職盡責。穿著雨衣，行走極不方便，卻從未想過停止腳步，半途而返。雨水像個熱衷於惡作劇的頑皮孩子，故意落濕記錄風景的鏡頭，惹得遊人不勝其煩。既然反覆擦拭鏡頭會讓我們無暇顧及風景，那索性把手機、單反塞進背包，讓最原始最本真的鏡頭-----「眼睛」，去心無旁騖地欣賞美景吧！
斜倚在粗糙而敦實的欄杆上，左側是洶湧澎湃的溪流，湍急的水流衝撞著兀立水中的嶙峋怪石，強有力地迸放出一朵朵純白的浪花。右側是蔥蘢蓊鬱的植被，盤根錯節的藤蔓與遮天蔽日的喬木糾結在一起，顯得雜亂無章，密不透風。
王籍有詩曰：「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而此時此刻，由於雨的眷顧，此地既不聞蟬聲，也不覺鳥鳴。耳邊單單充斥著洶洶水聲，讓旅程變得單調而沉悶。
石階隨著山勢的增高而逐漸陡峭、逼仄，讓行走變得更加艱難。汗水浸濕衣裳，渾身散發出熱騰騰的氣息，與茫茫雨水相融合，在雨衣的內襯凝結了一層薄薄的水汽。這層水汽，讓人感到悶熱窒息，彷彿蒸桑拿。我們不得不脫掉雨衣，讓身體無遮無攔地暴露在空氣中，讓雨水肆無忌憚地砸落在衣服上。
持續走了大半個小時，氣喘吁吁，雙腳酸痛，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像一隻霜打的茄子-----蔫了。更令人憤懣不已的是，這一路，始終是那條滾滾激流伴隨左右，而遲遲未見所謂的有著「飛泉不讓匡廬瀑，峭壁撐天掛九龍」之稱的百丈大瀑布。內心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嘴上卻依然不屈不撓，詢問景區的工作人員，得到的回答是相當振奮人心的-----「最壯觀的風景還在前頭呢！再堅持堅持」。
是的，再咬牙堅持一會兒吧！前方雖然充滿了未知，但是肯定會有驚喜在等候著。休息完畢，便一鼓作氣地往前沖。當我完全沉浸在奔跑的世界中時，感覺身邊的遊人逐漸稀少，附近的溪流似乎在千里之外，水聲依稀可聞，只剩下厚重的喘息聲不絕於耳。
在某一個時刻，我的喘息聲戛然而止，只因偶然看到的一抹風景。那些消失的遊人重新回來了，伴隨著此起彼伏的驚嘆聲，是什麼樣的風景讓我們群情鼎沸呢？
在懸崖峭壁之上，百丈瀑布勢如破竹，一瀉千里。水霧蒸騰瀰漫，宛如一條巨龍凌空而降，騰雲駕霧。其氣吞山河的氣勢，驚得遊人嘆為觀止。雨水融入瀑布，猶如滄海一粟。飛泄而下的水流萬馬奔騰，悶雷般的水聲震耳欲聾。置身數十米之外，水汽依然撲面而來，飛珠濺玉，沁人心脾。
拔地萬里青嶂立，
懸空千丈素流分。
共看玉女機絲掛，
映日還成五色文。
儘管感慨滿腹，我卻不會吟詩作賦，遂借王安石詩一首，表達內心久久不能平息的激昂之情。拍照留念之後，我們便驅車前往下一站-----「安徽宏村」
在此之前，我已經遊覽了一些古鎮古村。我如此頻繁光顧這些地方，不是因為我對其情有獨鍾，而是因為心中有一份執念-----一定要找到一座讓我念念不忘的古鎮或者古村。如果找不到，那就繼續找下去。烏鎮、西塘、南潯、廿八都、李坑、石塘、瑤里……只有去過這些地方，才會發現它們統統不是讓我魂牽夢縈的那座古鎮古村。
曾經的雕梁綉柱、碧瓦朱甍、層樓疊榭，雖然刻上了滄桑歲月的痕迹，卻依然飄散著一絲歷史味道。然而，這絲飽經風霜的歷史味道時刻在與商業經濟明爭暗鬥著。前者潰不成軍，最樸實最本質的韻味在逐漸消逝，就像一具徒有其表的軀殼。
世世代代居住在古鎮古村裡的人們，迎接時代的潮流，收起了布帛菽粟，在自家門前支起一張桌子，開始售賣紀念物品或者特色美食。放眼望去，幾乎家家戶戶都棄農從商了。耳邊不再傳來富有鄉間氣息的雞鳴狗叫，招攬生意、討價還價之聲倒顯得聲聲不息。在我眼裡，古色古香的建築，不再風韻猶存，而是變得千篇一律、大同小異了。
（廿八都古鎮）
在朋友圈裡，我欣賞到的宏村確實是「月沼風荷」「雙溪映碧」「亭前古樹」「雷崗夕照」的。儘管宏村離湯口鎮有四十公里之遙，我仍舊極力慫恿老爸立馬出發，只渴望一睹宏村迷人的風采。
汽車在蜿蜒曲折的鄉村公路上疾駛，我被晃蕩得頭暈目眩。公路狹窄，旅遊大巴呼嘯著擦肩而過，直惹得人心驚肉跳。沿途豎立的巨幅廣告牌，向慕名而來的遊人展示這座有著「畫里鄉村」之稱的古村落。在距離景區只有幾百米的時候，遇到了堵車，車輛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動，實在是折磨我這顆按捺不住的心，所以我中途下車了，打算徒步前往。
沿途我看到了宏村的一角，玉米地參差不齊，水稻田雜草叢生，籬笆牆簡陋破敗……果然是原汁原味的鄉村景緻啊！遠處，旗幟飄揚，吆喝陣陣，人頭攢動……難道宏村也擺脫不了商業經濟的桎梏嗎？我仍不灰心喪氣，直到我佇立在宏村的正門口。在我的心拔涼拔涼之餘，我順便瞅了眼門票價目表，好了，這下徹底死心了。趁著暮色冥冥，正好踏上返程的道路，這一路我不禁感慨不已。
雨停了，在華燈初上的時刻，莫名地有一種「安心定志」的感覺湧上心頭，我才發覺自己擔驚受怕了整整一天。我擔憂雨洋洋洒洒地下個不停會致使我們爬不了山，我依舊是這樣想的：「都已經到黃山腳下了，再折返而歸，會被別人笑掉大牙的。」
夜幕下的湯口鎮，與白天的景狀截然不同，宛如一座突如拔地而起的城市。車水馬龍的道路兩旁，一棟棟房屋鱗次櫛比，沿街而上，多是一些餐館和旅店，門庭若市。安裝在房屋上的廣告牌閃爍著霓虹，璀璨的燈火讓人眼花繚亂，既迷惑了心智，又拽住了雙腳。四衢八街，處處充滿了節日熱鬧的氣息。如此軟紅香土的城市，卻聞不出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味道，真是讓人感到詫異。看來，這座小鎮與生俱來的簡樸氣質尚未被城市的靡華之風所浸染，難能可貴。
凌晨時分，在睡夢中的我被幾聲響雷驚醒。雖然腦袋迷迷糊糊，但是心不依不舍地沉入了海底。「老天爺，你耍我吶！都到這節骨眼兒上了，還下雨，未免也太心狠手辣了吧！」我在心底聲嘶力竭地吶喊著，同時仍自我安慰著：「這不還沒天亮嘛！雨快點下，下得越多越好，下光了早上就沒東西下了。」
天不遂我願，該死的天氣預報撒了謊，還是游者遭了殃，我也是無奈，我低估了老天爺的任性程度。一大早上，一大家子人圍坐在餐桌旁，開起了緊急會議。經過激烈的討論，我們這個團體迅速分成兩派，一派是激進不要命型，一派是保守圖平安型。就我這性格，斬釘截鐵地選擇激進派。我老媽更是不畏艱險，她強烈無比地堅定著登山的信念：「只要不打雷，就要爬黃山。」（雷雨天氣，索道停止運行）
激進派考慮到保守派的不安情緒，建議他們先行返程；保守派顧及激進派的安全問題，勉為其難地一起登山。於是，一行人「重裝」上陣，穿著雨衣，背著旅行包，拄著登山杖，淌著雨水，浩浩蕩蕩地朝換乘中心走去。
旅遊大巴在崎嶇的盤山公路上快速地行駛著，地勢逐漸增高，加之窗外煙雨朦朧，人們彷彿在半空中騰雲跨風。這一路來，有人惶恐不安，有人談笑自若，有人愁眉苦臉，有人強顏歡笑。
下車之後，我們進行著一系列的排隊工作。排隊買門票，排隊坐索道，此過程極其枯燥乏味。大雨如注，狂風怒號，我們站在風雨棚內瑟瑟發抖唉聲嘆氣，遊興越來越淡了。
坐在四面通透的索道吊椅上，「觀雲霧繚繞似人間仙境，夢煙雨縹緲若世外桃源」，換言之：「白茫茫的一片，什麼都看不見。」疾風吹盪得吊椅搖搖欲墜，卻吹不散瀰漫山間的霏霏煙雲。
歷時五個小時的登山，讓我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風裡來雨里去，雲里來霧裡去，這樣的登山環境，能不讓人產生自己已然幻化為神仙的錯覺嗎？當然，如果這就是仙境，那麼打死我也不要上天。此景如此惡劣，此時我的情感正如劉德華的《冰雨》中所唱：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混成一塊……
當我意志消沉的時候，還有另外一首歌曲帶給我勇氣和力量：
我們都是飛行軍/哪怕那山高水又深……
至於黃山的風景，我用「神秘莫測」這個成語來形容吧！我與風景之間時時刻刻隔著一層濃郁的霧靄，叫我如何看清它。我也擅長苦中作樂，既然無法改變現狀，就把這種微茫的風景當做是黃山的另一種美。
我最早看到的迎客松，是貼在牆壁上的年畫，而如今這種色彩鮮艷的年畫難覓其蹤影了，今日，終於有機會一睹迎客松的真容。
儘管有傳言這棵迎客松是假的，隔著石欄杆遠望，它仍透露出一股傲骨崢嶸的氣質，尤其是此刻風雨交加。
黃山是「松」的世界，隨處可見五花八門千奇百怪的松樹。為什麼單單這棵松樹出類拔萃？惹得無數人慕名而至，自有其不同凡響的理由。
迎客松所處的地理位置很特殊，一側是光滑峭壁，一側是陡峭懸崖。它就像一位鶴髮童顏的老人，枝葉雖然談不上遮天蔽日，卻也鬱郁蒼蒼。鐵骨錚錚了幾百年，仍能保持高風亮節的品格，實屬不易。歷經滄桑與風雨，藉助鐵索牽引軀幹，也不足為奇。
樹高千丈，葉落歸根。揮別了迎客松，遊人也該興盡而歸了。
坐在下山的索道吊椅上，心情格外複雜。遲遲吾行只因心有遺憾，愁腸百結只因時運不濟，多幸運的人才能真正觀賞到黃山的奇松、怪石、雲海與溫泉啊！
耳邊傳來風的呼嘯之聲，這樣的小把戲已經提不起我們的興趣。意想不到的是，這陣風竟然吹開了籠罩山間的雲霧，露出了黃山俊秀的冰山一角。頓時眼前一亮，飽覽美景，刻不容緩。我們像個貪吃的小孩，一邊貪婪地左顧右盼，一邊誠惶誠恐，生怕雲霧又聚攏來，漸漸地，眼睛發酸了，心情暢快了……
五嶽歸來不看山
黃山歸來不看岳
有生之年
後會無期
（圖片來自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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