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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制《敦刻爾克》,義和團式的自卑心理

上周看了《敦刻爾克》,「一周、一天、一小時」,三條線索用非線性敘事交錯在一起,呈現出敦刻爾克大撤退的切面,已經有很多大神寫過影評,也就不打算班門弄斧了。誰想到居然出現抵制的聲音,原因是領導敦刻爾克撤退的哈羅德·亞歷山大將軍,在緬甸將中國遠征軍棄於後方,導致兩萬遠征軍將士因物資匱乏而犧牲。於是,抵制《敦刻爾克》,不僅要抵制「西方文化對我們的入侵」,要為遠征軍的英靈負責。

看著一幫人在網上大呼「不尊重歷史無腦的國人醒醒吧」,我就挺納悶,這些大呼抵制的人,恐怕大部分人不知道中國遠征軍是啥吧,在不久之前還跟國民黨反動派混為一談。轉眼間就因為要抵制《敦刻爾克》而「拿來」。著名愛國人士周小平的夫人、一位民歌手王芳,勇敢地深入研究了這段歷史,聲稱「《敦刻爾克》電影所表現的是在亞洲抵抗日軍的英勇神武」,並且稱這是嚴重的「歷史虛無主義」。讀金庸的六神磊磊把這篇文章稱為「今年網上最蠢的一篇文章」,看來言之過早,這不周帶魚同志不幹了,馬上跳出來「有什麼不爽沖我來」,說之前寫的是「筆誤」,在新版中更改為:電影所表現的是「同盟國」英軍抵抗「軸心國」。更直接開罵,「凡是無端辱罵女人的都是人渣,都是從石頭縫蹦出來的畜生。」

首先對於周夫人的指責算不上「無端」,對比所謂的筆誤就知道這不是失手,而是確實不知道歷史事實,否則不會用「在亞洲抵抗日軍」。另外稱不上「辱罵」,六神磊磊的全文都是在諄諄教導,讓王芳同學補充些歷史知識。從時間順序上來說,遠征軍事件在敦刻爾克之後,一個亞洲戰場、一個歐洲戰場,一個人的道德問題並不能改變敦刻爾克大撤退的戰略意義。周帶魚夫婦似乎沒有意識到其中的邏輯關係,而是扣了一個歷史虛無主義的帽子,搖身變成了具有民族英雄。

常有讀者跟我說,別懟周小平,別惹小粉紅。可是眼睜睜看著邏輯混亂的文章大快人心,我就深深為我們民族中的自卑情結擔心。

從《敦刻爾克》宣發開始,就有人因為《戰狼2》的熱播而號稱要抵制,然後是著名翻譯家賈秀琰老師的翻譯,當海軍指揮官在望遠鏡里看到大片的民船出現在海面,戰士們有機會成功撤退的時候,旁邊的人問他,「你看到了什麼?」他回答,「Home!」結果字幕中出現了「祖國」,然後是戰士們的高聲歡呼,根本聽不清在喊啥,這時的字幕赫然出現「祖國萬歲」。再到如今周小平夫婦都出來抵制,而且一片支持之聲,我想還是有必要說說這部電影和電影照出的自卑心理。

1

《敦刻爾克》里的民族主義

《敦刻爾克》里有沒有民族主義主旋律的成分,我覺得有,譬如在影片結尾處,負責撤退的海軍將領要留下來幫助法國人;還有大批民用船隻出現在海面,接戰士們回家。都在一定程度上渲染民族情緒。但在另一面,諾蘭也塑造了民族和個人層面的衝突,在影片一開頭,主角小哥所在的隊伍大多被打死,他翻過法軍的封鎖線,法國兵跟他說了句,「英國人,一路平安。」那個法國人眼神中有很多複雜的情緒,也的確是法國人用大量的犧牲保障了敦刻爾克的撤退。同時,電影里也有這樣的鏡頭,英國軍官禁止法國人上船,本國優先,這是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

影片中卻設置了一個穿著英國軍裝的法國兵,想混進撤退的隊伍里,主角小哥跟他幾次逃脫失敗。最後,在那艘擱淺的船里,要為船減重的時候,英國人要把這個法國人扔出去,艙外就是敵軍的火力,出去必死無疑。主角小哥這時跳出來保護法國士兵,引發了一場衝突。英國兵要先把法國人扔出去,如果不夠的話就把主角小哥也扔出去,「因為我們幾個是一起的」。在衝突中,身份邊界有變得異常明顯,先犧牲外族,再犧牲陌生人。艙外,德軍不斷把船體打出一個個彈孔,水迅速衝進來,這種壓力之下,身份的衝突不斷激化,但最終船翻了,一切爭執歸於虛無,化妝成英軍的法國兵葬身海底,有些僥倖逃出的英國人在海面遇到了漂浮的燃油,在海中被火燒死。

在殘酷的戰爭面前,人性和民族之間的隔閡和矛盾都顯得更加複雜,不停出現的道德困境在拷問著我們。我相信諾蘭在表現民族主義情緒時,一定是糾結的,敦刻爾克是一次撤退,卻給二戰的反攻保存了力量;敦刻爾克很大程度上依賴於法軍的牽制,而撤退時法軍卻留在後邊,數萬法軍被殺、被俘、投降;而片中的德國人,甚至沒有看到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德軍,只是不時響起的槍聲,頭頂飛過的戰機,在陰影中的納粹被符號化成敵軍。縈繞在戰爭上空的陰雲,不是具象的德國敵人,而是幽靈一般的納粹,與極權和反人性的統治相比,原有的民族隔閡與衝突,都應該被懸置和反思。運用各種伎倆逃回家的主角小哥,肯定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英雄主角,他力所能及地救人,捍衛法國士兵。回到個人的「回家」訴求,成為戰爭底色,也讓其在道德和行為層面為民族衝突找到了反思的機會。

反倒是我們主旋律慣了,一定要把Home翻譯成祖國,看似不經意的翻譯,就已經造成了電影的曲解。

2

《敦刻爾克》里的人

電影中有這樣一段,老船長父子帶著夥計從英國跑到敦刻爾克救人,路上遇到落水的士兵,那人有了戰爭後遺症,一聽槍炮聲就渾身發抖,打死不敢回到敦刻爾克,失手把船上的小夥計推倒,讓對方頭部受傷。後來,心懷歉疚的士兵問船長兒子那孩子的情況,船長兒子隱瞞了那孩子已經去世的消息,告訴士兵「他很好」,那一刻老船長看著兒子,點了點頭,留下一個讚許並意味深長的眼神。

這已經不是和解與原諒,而是在戰爭重壓下的擔當。

民族國家只是《敦刻爾克》電影表層的一部分,想盡辦法逃回家的主角小哥有努力救人的光輝一面,戰爭創傷的士兵也會懺悔自己的罪過,那個17歲的小夥計還沒到敦刻爾克就被自己士兵失手打死,最後被報紙報道為英雄,英勇的飛行員在燃油隨時可能耗盡的情況下護航成功,然後耗盡迫降到敵軍區域,從容毀掉新式戰機以防泄密,坦然成為俘虜。

也許,在一些非黑即白的價值觀電影中,主角小哥就不該那麼猥瑣地裝成衛生兵上船;我們的士兵不應該有戰爭創傷,看著汩汩流血的傷口繼續衝鋒;小夥計的意外死亡也不該被稱為英雄,而只是無名者;那個飛行員應該視死如歸沖向敵陣……如果那樣,就不是人了吧。

戰爭之中,最能體會複雜而脆弱的人性。如果不從這個角度來理解戰爭,動不動就「雖遠必誅」,對戰爭的理解永遠是民族之間的利益之爭,民族主義仍然是唯一價值觀。這也是國內戰爭片的最大痼疾,渲染民族主義的神聖光輝,一切因此而來的犧牲都被傳頌,民族光輝下的人反而顯得單薄。戰爭中人的非人化,就導致人們無法從更豐富的層次來理解戰爭,更別說理解電影。看不到裡邊的人,只看到「西方文化入侵」,以及平時都不知道的哈羅德·亞歷山大製造的「民族仇恨」。

《敦刻爾克》有民族主義的成分,但諾蘭處理的方式顯然已經超越了這一表象,而是進入到戰爭之下複雜的人性探討,電影並不迴避人性中怯懦的一面,這種怯懦正是戰爭恐怖的映射,也是我們很難迴避的缺陷,卻因此讓「人」豐富起來,藉此人性的縫隙,我們得以窺見戰爭的恐怖和荒謬。

3

抵制背後的自卑

對於抵制這種行為,我一直很好奇,我可以理解的抵制行為大致有兩種:一種是經濟行為,譬如工業化以後,進口的棉布價格比本地工坊里的便宜太多,於是本地的手工業號召抵制;另一種是政治姿態,譬如在戰爭時期對敵國的禁運和抵制。

還有一種抵制,就是無知和自卑。以百年前的義和團和十年前的抵制日貨為代表,前一種是借仇視殖民的情緒,濫殺無辜,將異文化妖魔化,神秘主義和民族主義混合而成的畸形怪胎,打不過洋人就拿用洋火的老百姓開刀。後一種則是將民族主義泛化,忽視全球化趨勢,利用長久以來的仇恨教育,建構起一個想像的異邦敵人,最終U型鎖砸向的還是自己的同胞。

第三類抵制背後,是無知和自卑。義和團暴民的自卑來源於看到了西方的船堅炮利和經濟殖民,抵制日貨的自卑來源於經濟全球化過程中那些強國的先發優勢,日本是近鄰,又是抗日戰爭的敵對國,於是仇日首當其衝。隨著經濟全球化的蔓延,我們仇視的越來越多,看到韓國在汽車、造船、電子方面的突飛猛進,「棒子」的蔑稱進一步流行起來,然後就是美英這些「帝國主義」。

即便中國已經成為第二大經濟體,但我們並沒有與經濟地位相匹配的文化自覺和自信。這其中的因素有很多,有制度環境的原因,也有文化產業的不足,電影、文學、音樂、美術等行業並沒有相應的基礎。我們仍然會為了一個諾獎苦苦期待,為了奧斯卡削尖腦袋,在潛意識裡我們不得不承認話語權上的邊緣地位,但嘴上不願接受。

在這樣擰巴的心態下,民族主義者找到了突破口——抵制。

找個理由還不簡單?拍倫理片說你「宣揚資產階級的家庭觀」,拍愛情片說你「宣揚腐朽的資產階級人生觀」,拍戰爭片說你「宣揚西方普世價值」,再不行就可以像《敦刻爾克》,找個歷史理由來「復仇」,反正當年八國聯軍都來過。終於到《戰狼2》票房大賣之後,民族主義的虛火達到了頂點,我不止一次在觀眾的回復中看到「要求把所有歐美電影禁掉」,這樣的恐怖言論與義和團無異。

對歷史的無知才產生單純的仇恨,對文化的自卑才催生瘋狂的抵制。

周小平之流就是利用這一點,還白白帶壞了一位民歌手。販賣著歪曲的邏輯,用後發生的中國遠征軍事件來證明敦刻爾克的「污點」,再用一個將領的「道德」問題質疑敦刻爾克本身的戰略價值。英國國內當時盛行投降主義,而且納粹並未歧視盎格魯撒克遜人,因此英國屢屢有綏靖和投降的聲音,敦刻爾克如果一敗塗地,英軍可能喪失反攻的力量,剛剛上任的丘吉爾即使再強硬,也沒有翻盤的籌碼。丘吉爾那次著名的演講中說,「我們絕不投降!」這不僅是領導人套話般的鼓舞,而是現實的寫照,也是敦刻爾克的最佳註腳。

缺乏歷史常識的周氏夫婦,以及他們所代表的狹隘民族史觀,就是只許開掛的戰狼在非洲大陸上扛著五星紅旗,不許別人拍一個小兵悲慘的回家之路,只許國人意淫不許他者寫史。《戰狼2》本不該與《敦刻爾克》相比,畢竟不是同一類型,但《敦刻爾克》的排期為《戰狼2》等國產電影讓路,即便如此還遭遇「抵制」。

有人更是把長征和抗美援朝翻出來,說咱們的戰略轉移更好,咱們和友軍更加相親相愛。這兩者也不該與敦刻爾克相比,長征作為一次被迫的戰略轉移,更多是領導結構的確立、革命意識形態傳播和戰略方針的調整,屬於內戰範疇;抗美援朝里的和睦共榮,亦不過是社會主義陣營里的利益博弈,金氏王朝不顧蘇中的反對進攻韓國,卻要我們來擦屁股,更何況今日的鄰居在門口大搞核試驗,不知當年的相信相愛換來什麼?

用這兩場戰爭來「帶節奏」,同抵制電影《敦刻爾克》一樣,都是用狹隘民族主義來裁剪歷史,力圖塑造一個想像中的偉大民族,可是偉大民族是不會抵制這個抵制那個、叫囂著雖遠必誅,更不會連一部電影都容不下。抱殘守缺敝帚自珍的當代義和團,在「帶魚」等各路神棍的帶領下,把無知當榮耀,把頑固當堅韌,把自卑當自豪,實在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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