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人與傻瓜‖杜依桐

丁酉日記：老實人與傻瓜

老實人與傻瓜，在中國人的文化語境中是一對近義詞。

現在，我記不清小時候父母是否教過我做人要誠實。然而，我的父母都是率真單純、不諳世故的人，基因使然，我和兄弟姐妹們都心無城府、老實本份。記憶中，醉心於專業領域搞學術研究的父親口若懸河，說起話來繪聲繪色、表情動作極其豐富，但他永遠學不會揣度人心，說些應酬敷衍或者溜須拍馬屁的場面話；母親亦是簡單得如小蔥拌豆腐的家庭主婦，一清二白，每次她說話不合時宜遭到我的批評時，總會委屈地說：「俺是實話實說嘛」。這種性格，在這個「含蓄」的東方國度是不受待見的；這樣的基因組合，如果能生出老於世故、圓滑機巧之後代，那麼相當於現代DNA遺傳學的科研成果被全盤推翻。

事實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奇蹟，基因的穩定性是強大的，變異的概率微乎其微。

父母是這樣的基因，後代註定要在小城經受熔爐的淬火煅造，千錘百鍊的最好結果是勉強初具粗坯，若是細細端詳，便有各種無法偽裝的破綻和先天不足在陽光下纖毫畢現。唉，天生不是那塊人情練達的料呀。

冷眼觀去，若有比自己更不靠譜的人，被群眾默認為傻子的同類，時有驚心反省的本能反應。比方說A君是個老實人，時常不擇場合和時機實話實說——幾乎是心裡想啥說啥，想到哪說到哪，毫無章法和邏輯。引得在場眾皆嘩然，面面相覷。過後眾口一詞：此人是個頭腦缺根筋的傻瓜。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彼時我心裡暗驚，其實我與A君也不過是小傻瓜與大傻瓜之別，表現沒她那麼誇張而已。

這樣的人，歲數噌噌噌猛長，心理年齡卻滯後得像一架負重而行的老牛車。老實說話，老實寫文，顯然是遠遠不夠的。古往今來，大凡小城鎮都有一類好事者，他們嗅覺靈敏，在那些發自肺腑的語言和文字中，嗅到令他們亢奮不已或憤怒不已的味道。或對號入座，或「明察秋毫」，或上綱上線，給你扣上各種各樣的高帽，在你的背後擠眉弄眼嚼各種舌頭做各種誅殺的手勢。即使你對背後那些鬼了如指掌，回過身還得給他們一個微笑，這就是錘鍊出來的涵養。

誠實和傻瓜是一對雙胞胎。從誠實到傻瓜，僅有一步之遙，退一步是眾人稱道的老實人，進一步是眾口相譏的傻瓜。《周易》言「吉人之辭寡，躁人之辭眾」，誠實是品德，若不懂這個道理，那便是有品德沒智慧之躁人。誠實必須加上寡言，就好像劍必須配上鞘，好馬必須配上好鞍，如此行走江湖，既不誤傷他人亦不傷己。

潮汕老話說：老實終久在。可見，老實的確是個好東西。我依稀記得作家莫言說過這樣的話，大意是說做人要老實，寫文章要狡猾（也許是我記錯了，夜已深，恕我不再費時考證）。我的理解，「老實」與「狡猾」是一對陰陽平衡，缺了誰都不完美，缺了誰都不健全。這裡的「狡猾」，我的理解是克制，是內斂，是靈活，是形式，是包裝，更是接引眾生往生凈土的方便法門。法無定法，諸君見仁見智罷。願您生來就是一個有智慧的老實人，不必經歷塵劫的九九八十一難亦能修成正果。

2017-9-9凌晨1點30分匆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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