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不過回家二字，餘生請對他們好一點
1
「氣象預報里廣州都37度了！你熱不熱？要多喝點水！」
「嗯嗯好的，我這裡其實不熱，每天都躲在辦公室的。外公，你那邊熱不熱？」
「我現在胃口很好，不用擔心我的，你要多吃點！都這麼瘦！」
「哦...胃口好，胃口好就好。我是說啊，杭州都高溫警報了，外公你要多用空調，不要省那點電費！「
「你現在上班辛不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我是說，呃，算了...哈哈...」
「好的好的，我們都好的，你不用擔心事的！」
每次和外公通電話，都是這樣牛頭不對馬嘴的對話。
外公就是不按套路出牌。
放下電話，只覺得嗓子有點冒煙，剛才一堆話，也不知道外公聽進去幾分。
罷了，通個電話也不為說明什麼事情，能夠講講話，外公大概就很高興了吧，內容不重要...
同事說我每次拿起手機，一轉眼就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神神秘秘的。
因為我得跑得遠遠的，因為我打電話基本得靠吼，我怕打擾到他們。
沒辦法，外公他聽力有問題。
2
外公他最喜歡買的東西是超市裡降價處理的水果，一買就是一大袋。
本來就是因為熟透才減價的水果，當然沒幾天功夫就爛了，他捨不得，非得爛透了才肯丟。
我們勸他不要省這點錢（外公其實不缺錢..），買來吃不完也是浪費，不如好好買些優質水果，對自己好一點。
一般這種時候，外公就會裝聾...
他最喜歡做的事情是在廢品市場淘一些破舊的電器回來，一個人慢慢搗鼓維修，也就是別人眼中的「撿破爛」。
家裡的破銅爛鐵堆積如山，媽媽想打掃外公卻死活不肯扔，當寶貝一樣。
我勸媽媽這樣也挺好的，總算是給他自己找個愛好。
他最愛看的電視節目是動物世界和拳擊，外公說特別好看。
但我猜主要是因為這種節目不需要配音就能看得有滋有味。
每天早晨去公園看其他老人下棋，回來路上去超市買一些特價水果，白天修修撿來的破電器，晚上準時打開電視機看動物世界。
外公的每一天，就是這麼安靜地重複著。
3
外公今年八十多。
我們都已經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的話越來越少了，反應也越來越遲鈍了。
媽媽曾一度懷疑外公是不是有點老年痴呆症。
等我發現異常，押著他去做聽力檢查時，檢查結果已經是雙耳重度聽力損失了。
幾年過去了，其實恐怕他已經差不多算是聾了...
曾給外公配過一副助聽器。
在我監督下，他陽奉陰違地佩戴過一段時間。
最後在他絮絮叨叨的抱怨中，收入了抽屜深處。
我試戴過，耳邊那爆炸般的尖嘯聲吹滅了我繼續勸他的決心。
可是，正如我當初所料的，也正如教科書中所寫的。
重度聽力損失對老人最大的影響，其實不是生理健康，而是心理健康。
聽力受損的外公，彷彿被孤立在這個鮮活的世界之外，彷彿與世隔絕。
旁人與外公對話，外公或者表現得愛搭不理的，或者如同瞎猜一般地回答，讓人逐漸失去了交流的興趣。
旁人不斷提高的音量，伴隨著一些不由自主的用力表情，似乎在外公看來可能有些不友好或者氣勢洶洶吧，於是他也像負氣的小孩一樣，不願交流。
這一切如同一個惡性循環。
我看著他越來越孤僻，毫無辦法。
4
寫這篇文章的同時，外公正在住院。
作為一名醫生，面對外公體檢報告上多達13項的疾病診斷，我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我並非第一次知道那些問題。
因為外公每年都有體檢，每年的診斷書上都是它們。
所以我不是驚訝，只是感到很無力。
無力感在於，這些問題大多只能控制。
而控制，其實就是「治不好」的一種委婉說法。
外公有一個指標，正在緩慢而不可逆轉地滑向腎功能衰竭。
他在媽媽的監督下，堅持吃藥。
一種「控制」藥物，來減緩這個指標的惡化速度。
其實單從指標上看。
他差不多該做透析了。
大家都知道，包括他自己。
大家都沒說什麼，看得比較淡了。
慢性病最可怕的一點，在於讓你習慣、讓你麻木、讓你接受現實。
最後平靜地、平淡地、無動於衷地等待結局到來的那天。
5
我在中山大學的一個校區住了十年，目睹了一屆又一屆的同學畢業離校。
每年畢業季時，總會在晚上看到喝醉的男生女生跌坐在校道邊，哭著喊著XX其實我喜歡你。
也許總是要到分別時，人們才會悔恨有那麼多愛還沒說出口吧。
同窗數載，身處其中時，總覺得時間還有那麼長，總想著默默看著ta、伴著ta，有些話不必急著說出口，有些愛不必急著讓ta知道。
只是沒想到，時間已經在不經意間，飛快地溜走了。
時間到了。
從此大家就是天各一方了。
這輩子，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有些人，在離別的痛苦中說出一直藏在心裡的話。
但我們都知道，這種表白多半是沒有結果的，因為他們的時間用盡了。
更多人，在悲傷中將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葬在心中。
埋入他人生最深沉的回憶和遺憾中。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6
我是個有點內向的人，不願意更不擅長表達感情。
看電影時，常常都能看到家人相擁或者親吻來表達感情的鏡頭。
我看了總會覺得有些彆扭，覺得有些肉麻。
可能是我從小成長的環境的影響吧。
我身邊的親人們很少會用這種方式表達感情。
我也嘗試過，學著電視里的樣子給外公一個擁抱。
只是胸膛沒有貼在一起，雙手懸在空中也不知道該放哪兒。
手掌蜻蜓點水般地虛拍幾下，雙方都是說不出的彆扭，不知所措。
什麼我愛你之類的話，坦白說我真的說不出口。
仔細一回想，似乎也確實從未對父母親人說過這樣的話。
其實，恐怕就算我克服了心理的不適，對外公說出了心裡的關心和祝福。
他恐怕也聽不到了吧。
這不得不說是一個遺憾。
也許我該在早幾年前就說的。
我總是想太多，做太少。
總是顧忌這個顧忌那個。
總是覺得時間還很長。
唉...
我很想，像小時候那樣,告訴外公
「今天老師教了一篇新課文」
「動畫片特別好看」
「外婆叫我們去吃飯了」
「我出去玩了」
...
其實不用說我愛你那麼複雜那麼高級。
就和外公簡簡單單地聊聊家長里短。
晚飯吃了什麼，
今天遇到什麼事情，
我剛看到一條新聞...
——就像一次普通的聊天那樣。
人生匆匆百年，沒有人可以陪你走到最後，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中的過客。
只是，人世走一遭，有些人是註定與你結下血濃於水的緣分的。
如果不想以後只能在回憶中感慨。
現在就做些什麼吧。
也許時間真的不多了。
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想做什麼，就快做吧。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像我一樣不善表達感情...做一件事情，非得半推半就地給自己找個理由...
我挑選了7件事情，是我自己要為家人做的7件事情。
嘿，能借你7天時間嗎？
為你家人做7件事情，
也為他們贏取小米體重秤和電動牙刷，就當做中秋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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