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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鮮做生意:刀口舔血,偶爾還會割到舌頭……

朝中社12月23日報道,朝鮮決定在首都平壤設立江南經濟開發區。

報道說,朝鮮最高人民會議常任委員會21日發布政令,決定在平壤市江南郡古邑里部分地區設立江南經濟開發區。朝鮮在該經濟開發區行使主權。

朝鮮「蚊帳式開放」最早起步1991年12月,當時曾宣布將位於其最北端的港口城市———羅津、先鋒作為經濟特區實行對外開放,結果以失敗告終。

2000後,朝鮮又增設了新義州、開城、金剛山三個經濟特區,但是,從這三個經濟特區的運行情況看,「新義州特別行政區」由於各種原因當時就流產,金剛山旅遊觀光區已於2008年停止運營,唯一艱難維持生存的經濟特區便是「開城工業園區」。而「開城工業園區」的穩定性也極差,2013年曾一度停止運營166日。

2016年2月至今停止運營。

在朝鮮做生意,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這篇老文章或許可以透露一二。

本文轉自天涯論壇,大家可以當小說看,

因為年代久遠。

這個故事至少發生在2004年。

正文:

我生活在邊陲城市丹東,從小在鴨綠江邊長大。這裡和朝鮮隔江相望,對岸就是朝鮮平安北道的首府新義州市。鴨綠江最寬的地方不過1000米,站在江畔,對岸的建築、路上的車輛、行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可畢竟是兩個國家,誰也不可以跨到對方的岸上,對岸的朝鮮對我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

鴨綠江的國界是以水為界,不上岸不算越界。船隻可以駛近對岸,彼此很友好的打個招呼,僅此而已。小的時候在江邊上玩,望著對岸的景色往往會想,對岸山的後面是個什麼樣子呢?。

許多年以來,對岸的朝鮮仍然是個神秘的世界。

1990年前後,邊境貿易蓬勃開展起來。

我也加盟了省屬的一家外貿公司,在丹東籌備成立了分公司,其任務主要是開展對朝貿易。

和朝鮮人做生意以後,可以經常出入朝鮮,接觸到了他們的政府官員、商貿人員、軍人、以及普通百姓。

對這個國家從陌生到熟悉,親歷了各種各樣的事情。

連接兩個國家的是鴨綠江鐵橋,鐵橋是一座公路和鐵路並行的橋,持有邊境通行證就可以多次往返兩國之間。

通常是對方邀請的商社要在朝鮮的海關登記,我們這面的邊防通過電話核實後就可以放行。

開車一分鐘就能通過江橋。

朝鮮的橋頭上有個崗哨。

那裡有人民軍站崗。

持槍站崗的士兵穿著土黃色的軍服。

大概是因為沒有太多的換洗的衣服,他們的衣服表面上往往很臟。

朝鮮規定每個男人到了法定年齡都要服兵役。

這些士兵都在20歲上下。

通常他們要檢查證件。

主要是看看證件上的照片和本人是不是一致。

一般情況這個崗哨沒權利不讓汽車通過,但我們都隨車帶上幾條香煙,士兵檢查證件的時候,給他兩包煙,就會很順利的放行。

下了橋就是朝鮮海關和邊防聯檢的大院。

有一個三層的小樓,大院的周圍有圍牆。

我們要填報入境單,海關的人員要對車輛和入境的人員進行例行檢查。

海關人員穿灰色制服,帶大檐帽。他們要對我們的車進行細緻的檢查。

隨車帶的物品都要申報。朝鮮的海關人員一般都可以通融。

如果你給朝鮮客戶帶禮品,就要多準備幾份送給海關人員,這樣才能保證禮品不被扣留。

開始幾年,通過檢查以後,我們就可以驅車到市區里的新義州賓館,在那裡進行業務洽談。那時候朝鮮方面管理的不是很嚴,談判之餘還可以開車瀏覽新義州的市容,逛逛他們的商店。有時候還可以到我們熟悉的華僑家裡去吃午飯。

新義州的建築大都是50年代建的。因為在朝鮮戰爭時期,整個朝鮮都成了一片焦土,幾乎所有的建築都被美國的炸彈炸毀。戰後我們志願軍幫助他們恢復建設。建了一些樓房。60年代以後,他們的經濟一直不很景氣,有限的國力也集中在平壤的建設上,因此新義州的市容幾十年沒什麼改變。

新義州的街道上車輛很少,陳舊的街道顯得很寬,路口也沒有紅綠燈,主要的路口有交警用指揮棒指揮交通。朝鮮的交警很多是女警察,穿蘭色警服,看起來也挺精神的。路上的自行車也很少,大部分人是步行。朝鮮人的穿著一般都很潔凈,政府規定不得穿有補丁的衣服上街。因此再窮的人家一個人也要有一套象樣衣服出門穿。衣服的質地大都是化纖的,色調以蘭色和軍服那種黃色為主。一般人都穿膠鞋。你在朝鮮如果看見穿皮鞋的人,那不用問一定是個有身份的人。普通人是沒有皮鞋的。

十幾年前的朝鮮是個供給制國家,沒有自由買賣的商業和貿易,一切商業活動都是國家行為。老百姓衣食住行的生活必需品都是靠供給。在朝鮮的工資改革前,一般的工人的工資不超過100朝鮮人民幣。可即使這些錢他們也花不完,因為沒什麼東西可買。朝鮮的商店營業員大概是最清閑的職業。我們有時候會去逛他們的商店,偌大個商店往往就一兩個營業員。因為他們不用賣貨,根本就沒什麼東西賣。所有的東西都是陳列品。偶爾會遇到有配給的衣服。朝鮮人會帶一個紙條,交給營業員,然後領取個背心什麼的。

朝鮮人大都很有禮貌。見面握手時會向你鞠躬。上下級的關係不是向我們這樣很平等。下級很尊敬上級。上級可以罵下級。就象我們通常說的:官大一級壓死人。

朝鮮這個國家是個外表和實際反差最大的國家。如果你做為一個遊客,隨組織好的團隊到朝鮮做短暫的旅遊,那麼你所見到的一切都很美好。旅遊線路經過的地方,農村的集體農莊住的都是樓房。你下榻的賓館,服務員會精心熱情地為你服務。到學校參觀,你會看到天真爛漫的兒童為你表演節目。平壤的整潔的市容,美麗的景色,都會令你驚嘆。總之,你所見到的一切都會感覺朝鮮人民很幸福,這真的是一個欣欣向榮的社會主義國家。

等你真正深入到了它的內部,你看到的真實情況和那些表面的東西相差甚遠。

賺錢不容易

初次踏上朝鮮的國土,是懷著一種特殊的感情和朝鮮朋友打交道的。

因為我是軍人的後代。我的父輩曾經在這片土地上流過血,負過傷。

他們經常會提起在朝鮮戰爭期間和朝鮮人民形成的那種用鮮血凝成的友誼。

這些東西從我小的時候就潛移默化地感染著我,使我從骨子裡就把朝鮮人看做是我們的朋友和兄弟的關係。

因此,同朝鮮人做生意在感情上與同日本人做生意是不一樣的,因為朝鮮人是我們的朋友。

因此和朝鮮朋友做生意講信譽講信用是我的基本信條。

與我們打交道的朝鮮商社分兩部分:

一部分是國家級的大商社,這些商社出來洽談貿易的人員一般都有很高的政治素養和業務水平。

各個訓練有素,很多人會講漢語和英語。精通外貿業務,對中國的情況也非常熟悉。

這些人應該是他們國家的精英。

另外一部分是一些行業以及地方成立的商社,這些商社是朝鮮經濟不景氣以後,中央批准成立的。

這裡面出來的人的素質就良莠不齊了。

在貿易形式上,90年代初主要是易貨貿易。

當時朝鮮能出口的大多是資源。

比如礦產品和有色金屬以及水產品等等。

他們通常是把商品運到口岸,我們過去看貨後,談好相互的價格,然後交換商品。

朝鮮人對我們國家的物價了如指掌。

我國對朝鮮人入境後的管理比較松,他們過了中國海關以後哪都可以去,不受限制。因此他們有大量的人在中國搞經濟情報。對我們各種商品的出廠價、批發價、零售價都摸的一清二楚。

這些情報匯總到他們的國家經濟委員會。然後制定出他們國家進口中國商品的統一計劃價格。

出口商品的價格政府也規定的很死,誰也沒權更改。各商社必須執行。他們進口的計劃價格往往就是我們產品的出廠價,已經把我們中間商的利潤擠的一點都沒有了。

因此在價格上很難賺到朝鮮人的便宜。

可做生意就要賺錢,不能做賠本的生意呀。易貨貿易賺錢的訣竅是從數量上找。

比如我們進他們的廢鋼材。汽車過去的時候就把香煙食品帶足。先和商社的人員達成默契,再和現場所有的工人都搞好關係。給他們飯吃,供他們煙抽。在每台車檢斤的時候他們自然就會多給一些。貨物運回去以後,也要靠同樣的方法,海關、商檢層層打點。少算點重量,少收點費。這樣下來等到貨物出手,能有少許利潤也就不錯了。賺錢不容易呀。

儘管如此,咱不胡弄人,以誠相待。給人家發商品既保證時間又保質保量,再加上人事關係搞的好,做生意不黑,有錢大家賺,出手大方。

認可自己少賺點,多給對方讓利,多給一點回扣。

方方面面的人都不虧待。

交的朋友多了,接觸的商社也逐漸增多,貿易量不斷增加,開始做一些額度大一點的現匯貿易。

邊境貿易屬於民間貿易,並不是國家政府之間的貿易。

那時候我們國家不接受朝鮮銀行的信用證。

我們和朝鮮商社只能易貨或現匯貿易來進行。

朝鮮沒參加國際仲裁組織,也沒參加世貿組織,如果雙方發生了貿易糾紛,沒有仲裁機構來受理這些案件。

只能雙方交涉。

那時候中國政府也沒有相應的機構來保護邊貿企業的經濟利益。

這就構成了中朝之間邊境貿易的風險性。

在中朝開展邊境貿易的初期,中國的公司就有落馬的了。

92年2月16日是金正日的生日,朝鮮的一家商社按朝鮮每戶居民一台的數量和丹東的一家公司定購了價值上億元人民幣的石英鐘。T/T付款(既貨到付款)。

在銀行的支持下,貨物按期發出了,可貨款卻遲遲不支付。

從此這家公司就走上了漫長的討債之路。

幾年下來,朝鮮各商社欠中國公司的貨款就高達幾億美元。

我是個小公司,扛不起欠款,因此從做朝鮮生意開始就戰戰兢兢謹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掉進陷阱。

認可少賺錢也要一把一摟,做一單清一單。

每每還慶幸一下自己,向同行炫耀一下,我的公司一沒有銀行貸款,二沒有朝鮮欠款,諸葛一生惟謹慎呀。

93年,我認識了朝鮮國家安全部所屬商社的姜社長。

此人36歲,中校軍銜。

他不是專業的外貿人員,做生意也象個軍人,和他談判沒有其他商社的那些繁文縟節。

做事情幹練痛快,說了就做。

有時候連合同都不簽,有什麼貨你拉去就是了,賣了錢再回貨。

我也是誠心誠意地和他做,彼此合作的很愉快。

後來我邀請他到丹東訪問,高規格接待,回國時我送了他價值5萬多人民幣的禮品,拉了一卡車,家用電器,吃的用的一應俱全。

臨行前,他握著我的手說,以後我們就是兄弟了。

你就是我親哥哥的一樣。

我這個朝鮮弟弟在新義州確實是個有能量的人,因為他的特殊身份,使得一般的朝鮮人都很怕他。

有個華僑告訴我,姜在我們這裡是個他想讓誰死就能讓誰死的人物。

朝鮮老百姓遇到他都低著頭不敢看他。

他手裡並沒有貨,看到別的商社的貨他就把貨要過去發給我,那些商社不敢不給。

等回貨的時候他再給那商社一部分,他自己賺一部分。

曾經一度朝鮮允許出口桑蠶繭,姜給我發了大量蠶繭。

丹東只有少數幾家公司能進來蠶繭,江浙一帶的絲綢原料供應商蜂擁而至,主動要求把錢先存到我的帳面上,弄的我公司門庭若市。

他還給我發了大量的廢鋼。

每次都是主動先給我發貨。

鋼材每次一個整列。

貨到後,我把貨物賣出去,再根據他提供的清單把他需要的貨物運回去。

既不需要我的本錢,還有可觀的利潤。

他還幫我做了一些協調工作,因此和其他商社的生意做的也很順利。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年多,生意蒸蒸日上,進出口貿易額躍居本地前三名,受到市政府的嘉獎。

當地時間2017年4月14日,朝鮮平壤軍官參觀金日成出生地,慶祝他誕辰105周年

古人云:福兮,禍之所伏。

在一片興旺發達的形勢下,危機已經悄悄地向我走來。

1994年的春節剛過,在與姜社長會談的時候,他取出一個樣品交給我,說這是一個重要的定單。

我看了樣品,是人造革。

姜說今年4月15日,我們偉大領袖金日成過生日的時候要舉行閱兵式。

要為參加閱兵的戰士加工一批武裝帶。這是一項政治任務,必須在3月10日前交貨。

兩天後我找到了這種人造革的生產廠家,摸清楚了工廠的生產能力和質量情況,帶了工廠的樣品,到新義州繼續談判。

對方看了廠家的樣品表示滿意,我向他們報了價格。

根據對方需要的數量,貨款總價50多萬美元。

可對方提出的接受價比我報的價格要低。

並且貨款用鋼材支付。

如果同意他們的價格,這批貨我大約要虧損1萬多美元。

經過幾番交涉,對方堅持他們的接受價格。

姜說知道這個價格你們做不下來,這次的虧空以後一定給你補上,希望你能支持我一把。

考慮到我們長期合作的關係,最終我做了讓步,明確表態:承擔虧損10萬人民幣,讓你把這次任務完成。

當即簽定了合同,合同規定朝方的鋼材在3月1號以前運抵丹東大東港。

收到鋼材後,3月10日我方用汽車發貨到新義州。

回來後,我們認真研究並確定了這次供貨的原則。

這次供貨數額較大,總價超過400萬人民幣,而且還不賺錢,純粹是為了幫姜社長完成任務。

因此一定要控制風險。我們事先已經計算好了,只要朝方的船一到,馬上通知廠家生產。

抓的緊一點,10天之內可以保證交貨。因此在合同上,朝方比我們提前10天交貨,對我們是有利的,既可以控制風險,也可以避免朝方到貨後我們不能按期交貨。

臨近朝方交貨期的前2天,朝方發來傳真:「發運鋼材的船已經抵達南埔港,因為船有故障需要檢修,估計發船時間要向後推遲」。

接到傳真以後,我們感覺事情有蹊蹺,決定按兵不動,先不通知廠家生產。

看看對方什麼反應。

轉眼間3月10日到了,我和公司的人一起過江與姜社長見面。

發現姜面容憔悴,嘴邊已經起了一圈水泡。

因為他在昨天的晚上已經接到在丹東的朝鮮人的電話,得知我們並沒有裝貨。

急的一夜沒睡覺,嘴也起泡了。

姜見到我就氣急敗壞地發起火來。

質問我為什麼不發貨過來。

我說是你們沒有按期執行合同,3月1日前你們的鋼材沒發過來。

是你們違約了。

姜把我領到海關的外面讓我看。

那裡一字停了一排兵工廠的軍車。

他說:你看,這些車都是在這等著拉這批貨的,已經到了三天了。如果這次任務完不成,我的腦袋就掉了。我的3000噸鋼材已經在南埔港開始裝船了。船名是XX號,價值70多萬美元的貨全部給你。從來都是我先給你發貨,怎麼就這次你先發一次難道就不行嗎?在這種生死關頭,你還強調是誰先違約,你還算什麼哥們兒?

看到姜急的象熱鍋上的螞蟻的樣子,我問姜:「你還有多少的時間」?

姜說:「最長不能超過10天,如果超過10天,即使貨到了,加工成皮帶也來不及了。那樣我就死定了」。

我說:「那好吧,我明天答覆你」。

回來後的當天晚上電話通知平壤的朋友,明天第一時間趕到南埔港,看看是否有XX號船在裝鋼材。

中午時分,傳真過來了:南埔港上確有XX號船在裝鋼材。發貨人和收貨人不詳。

從下午開始我們一直研究到深夜。

討論究竟發不發貨。

會上我的兩個朝鮮族翻譯已經急的情緒激動了。

他們說:姜社長從來都是講信用的,從來都是先給我們發貨,這次如果他交不上貨,這麼大的政治任務讓他給耽誤了,朝鮮可不慣孩子,肯定掉腦袋了。我們說什麼也應該發貨。

朝鮮族翻譯儘管是中國人,但在一些重大的利益問題上他們往往傾向於朝鮮。

朝鮮是個單一民族的國家。

他們把中國的朝鮮族都視為他們的同胞。

我帶朝鮮族翻譯去朝鮮,與朝鮮客戶見面握手的時候,他們向我的翻譯說:「歡迎你回祖國來」。

我笑著問翻譯:你到底是中國人還是朝鮮人?

翻譯回答說:在中國我就是中國人,在朝鮮我還是朝鮮人。

由此可見他們之間有民族主義的傾向性。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用了4個翻譯,朝鮮族和漢族的各兩個。

以防止出現一些偏差。

我們討論的交點是這次究竟會不會是一個騙局。

反覆斟酌,卻又找不出可疑的跡象,姜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兵工廠的車在等著拉貨是真的。

3000噸鋼材,南埔港的船在裝貨是真的。

大家一起分析,如果不交貨,我們真的有可能失去姜這個朋友,也失去這個客戶。

對今後來講,這對我們是個很大的損失。如果交了貨,最壞的可能,就是鋼材不過來。

那我們就損失慘重了。公司可能會因此破產。

不過也有人提出,即使出現了這種情況,就姜和我們這麼長時間的關係,姜絕對會有個說法的。

憑姜的能力,在今後別的的貿易中也能把這筆款還上。

權衡再三,我想,如果我們現在不發貨,姜真的被處理了,那我們就對不起姜了。

如果真的象姜說的,為這件事情掉了腦袋,那我不得負疚一輩子呀?

我從踏入社會那天起,沒做過對不起朋友的事情。

在朋友有難的時候,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而不幫朋友,也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則呀。

假如我們發了貨,鋼材沒過來,那是姜對不起我們了。

認可別人對不起我,我也不能對不起別人。

最後的關頭,我的道德觀驅使我做出了這樣的決策。

決定還是發貨。

保住朋友,留有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連夜發傳真,10天之內交貨。當即通知工廠開始加工。

由於時間太緊,工廠召開了動員會,所有工人吃住在工廠,24小時倒班。

我公司的全體人員也到工廠去,做後勤保障和監督質量。

我們都盯在工廠里7天沒回家。

全力以赴晝夜奮戰趕了一個星期,全部貨物加工完畢。

第八天運到了新義州。

在新義州等了10多天的兵工廠的那個軍官,鬍子都長的挺長了。

看見貨到了高興的跳了起來。姜更是熱烈的和我擁抱。

我拍了拍他的腦袋說:為了你這個腦袋,我就差沒把我的腦袋給你了。

姜拍著胸口說:我們的親兄弟的一樣,鋼材很快就到。

貨發出去了,姜回平壤復命。

可鋼材卻遲遲不到。

一個月過去了,姜毫無音訊,我們每天催問的傳真也沒有迴音。

朋友去南埔港查看,那條船早已不知去向。

無言的結局

公司上下都處在沮喪之中。這時候,我表面上還保持著鎮靜,可嘴上卻也泛起了水泡。

因為這次發貨我已經傾囊而出了,如果血本無歸,公司將難以為繼。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怨誰呢?

就在這個時候,姜社長發來了傳真:近日到丹東面洽。

大家失落的心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姜社長過江後還和往常一樣,直接到我們公司來。

和他一同過來的有金部長。姜說他的工作已經調動了。

商社的工作由金部長接替。

公司里和姜經常打交道的幾個部經理見到姜,控制不住情緒,七嘴八舌地說:為了幫你完成任務,我們公司全部家底都賠上了。大家連續一個星期不回家,沒黑沒白的給你干,把貨給你發過去了。你倒好,人也沒有影了,貨也沒有影了。你怎麼這麼沒有良心?為什麼騙我們?我們公司對你多好呀,你們全家,包括你們公司上下的吃的用的,哪些不是我們給你們的?你們朝鮮人的良心都讓狗給吃了呀?你的鋼材哪去了?給你發了那麼多傳真,你為什麼不回?

總之,把這些日子等待的焦慮怨恨都象姜傾瀉過來。

姜做出很無辜的樣子說,不是我不給你們發鋼材,那批鋼材剛要發船,朝鮮政府有文件了,不允許鋼材出口了,我們也沒辦法呀。

你們儘管放心。

我這次領金部長過來,就是做這個事情的交接,金部長以前在我們部里是管財務的部長,他一定會把這筆錢還給你們。

我知道這樣吵下去是無濟於事的。

在公司面談大家情緒也是難以控制。

於是安排人把姜送到賓館,下午賓館面談。

送姜去的部經理在給姜辦理住宿的時候扣留了姜的護照。

對姜說,你就在這住著吧,什麼時候把錢拿來你再回去。

護照我給你保存著。

當天下午有人給我來電話說,必須把姜的護照返還給他。

他持的是外交官護照。

你們扣留是會出事的。

我這才知道扣留護照的事情。

我打電話勸阻屬下,我說姜為什麼敢來中國,就是因為他身份特殊,出國就是外交官,因此他敢過來。

別說我們,誰也不敢扣留他。

對他不能動硬的。

我趕到賓館,返還了護照。

和姜推心置腹地進行了一次長談。

曆數了雙方合作以來,我們對他們所做的一切。

他信誓旦旦地表態,絕對不會忘恩負義,金部長是我的好朋友,他就和我是一樣的,一定會想辦法還錢的。

姜住了一夜就急匆匆回國了。

我們只好禮送出境。

新的希望寄托在金部長身上。

金部長在丹東逗留了一個星期。

每天有專人陪著吃喝玩樂。

還採購了價值一萬美元的電警棍,錢照舊是我公司墊付的。

價值12500元的日本原裝的東芝火箭炮彩電做為禮品送給他。

其他吃的用的自不必說,他家庭每個成員都有禮品。

公司在已經彈盡糧絕的情況下,還籌措資金,連吃帶住帶拿,又搭上十幾萬。

金返回時握著我的手,熱淚盈眶,說回去後一定一定儘快把錢給你們。

永遠不會忘記你們對我的好。

金回去後並沒有象他表態的那樣,以後邀請我們過江的次數越來越少,間隔時間越來越長。

我們只好通過別的商社邀請過江。

可找到他他就是一句話,現在沒錢,等有錢了一定還。

後來金也調走了,換了別人。

再後來又換了新人,以至於我們都不認識是誰在負責這個商社了。

我曾通過中國駐朝鮮大使館進行交涉,也曾找過朝鮮駐中國大使館,都無濟於事。

後來得知,姜把那批貨獻給了國家,因此他被晉陞為上校。

朝鮮是個無稅的國家。各公司不交稅,而是要向黨中央和領袖獻禮。

姜是把這批貨作為偉大領袖金日成的生日禮物獻上去的。

因此他們根本就沒有錢還這批貨款,或者說他們壓根就沒想還錢。

這件事情從開始就是精心策劃的。

完成任務後,為了把姜解脫出來,他們採取工作調動的方法。

其實很簡單,他們部有兩個公司,把兩個公司的名稱調換一下,所有人的工作就等於都調動了。

幾年後,我在新義州又見到過姜,他還那麼熱情地擁抱我。

我卻熱情不起來了。

我向姜提起了那筆欠款,他故做驚訝地說:怎麼還沒還嗎?我以為早就還清了呢。

這時候我真的恨不得揍他一頓。

因為我有一種被戲弄的感覺。

可我還是克制住了。

姜說我們還可以重新做呀。

我說那你就別想了,我沒有50萬美元再給你買個大校了。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10年了,這筆錢只不過是掛在我公司應收款科目上的一筆呆帳。

也基本上放棄了討要。公司幾年艱苦創業積累的全部家當都捐獻給朝鮮了,而我們自己卻開始了「苦難的行軍」。50萬美元的教訓使我和大家變的成熟和清醒一些了。

在後來的業務中,多了一份理智,多了幾分戒心,少了許多感情色彩。

公司從無到有,從有到無,經歷了第一次歸零。

沒有別的選擇。只有繼續走下去。

生活還要繼續,公司還要生存,一切都要從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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