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字養性│大善大義，中和協調，才是最高層次的「美」

周潔飾演的楊貴妃。

文/顧易

唐朝以肥為美，然而在農夫眼裡，美有著別樣的含義。唐朝時有一對夫婦的女兒年方二八，長得俊美、秀麗，因此上門說親和求婚者接連不斷。有一天，來了三個年青人，一個是還俗和尚，一個是書生，一個是年輕農夫，同時登門求親。

老頭子一看樂開了，笑著說：「我只有一個女兒，不能要三個女婿，誰要娶我的閨女，就看猜謎猜得好不好！」三個求婚者爭先恐後地說：「請老伯出謎吧，我先猜！」老頭嘻嘻一笑：「我只想問問三位，當今天下以肥為美，請問天下什麼東西最肥？什麼東西最瘦？」還俗和尚搶先答道：「天下最肥的肥不過清油煎豆乾，最瘦的瘦不過干鹽菜。」書生趕緊說：「天下最肥的肥不過龍袍馬褂，最瘦的瘦的不過毛筆桿！」老頭聽了哈哈大笑，還俗和尚和書生面面相覷，摸不著頭腦。年輕農夫笑了笑，朝老頭拱了拱手，然後說道：「天下肥的肥不過春雨，瘦的瘦不過霜寒。」老頭聽了大喜，留下了他，這位農夫娶了俊秀女子為妻。對農民來說，最美的不過春雨，因為它關係著全年的收成啊！

《說文?羊部》：「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在六畜主給膳也。美與善同意。」許慎認為羊是古人主要的肉食，味道甘美，是引申義。後延伸為好和善，讚美、美麗等，如「天下皆知美之為美，斯惡矣」。個人的美有外貌美和內在美，社會美有自然美和人文美。我們用「美不勝收」來形容美好的東西太多，一時來不及欣賞，用「美崙美奐」形容高大華美,用「美食甘寢」形容生活安逸。用「美意延年」謂心情舒暢，可延長壽命。用「美如冠玉」謂秀美如帽上之飾玉，用「美衣玉食」形容衣食奢華，用「美玉無瑕」比喻完美無缺。

「真善美」是人類共同的追求，「美」不但是每個人嚮往的東西，更是一個民族復興的精神和希望所在

。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歐洲到處是一片廢墟。有兩個美國人去訪問一戶住在地下室的居民，離開那裡時，兩人作了如下對話，甲：「你看他們能重建家園嗎？」乙：「一定能。」甲：「你為什麼這麼肯定？」乙：「你看到他們家桌上放著什麼？」甲：「一瓶鮮花。」乙：「對，任何一個民族，處在這樣困境，還沒有忘記美，欣賞美，那就一定能在廢墟上重建家園。」善於發現美，懂得欣賞美，主動感受美，學會創造美，不但使個人美起來，而且也會讓社會美好起來。美字揭示了「美」的本質，體現了中華民族獨特的審美觀。

古人以羊為主要副食品,肥壯的羊吃起來味很美。本義:味美。

美髮端於人的感官的愉悅性。

「美」字，從「羊」從「大」，「大羊」為美。甲骨文、金文表現的是羊體肥毛密。肥大的羊，引發了一享口福的慾望，這是味覺的。強壯的羊，表現了生命力的旺盛，這是視覺的。

濃密的羊毛，表現了形體的可愛，這是觸覺的。人正是通過味、嗅、視、聽、觸五覺，進行美的觀賞和美的享受。《孟子?盡心下》「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於臭也，四肢之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這就是說，人的本性就是口好美味、目好美色，耳好五音，鼻喜芳香，四肢欲安佚。追求「美」是人的本性、本能，自然而然的要求。美起源於味覺的官能的美的感情——肉體的快感和愉悅感，同時，向其他的感覺推移。我們經常看到的美景美人，聽到的美樂，吃到的美味，觸摸到的美物，都是以人的五官感覺開始。

中國四大美女西施、王昭君、貂蟬、楊玉環，分別有「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之貌，可謂美至極致。

西施有「沉魚」之貌。西施是個浣紗的女子，她在河邊浣紗時，清澈的河水映照她俊俏的身影，使她顯得更加美麗。傳說西施在溪邊浣紗時，水中的魚兒覺得西施太美麗了，都慚愧地沉到水底不敢出來。她又擅長舞蹈，當她在「響屐廊」上翩翩起舞時，木屐在地板上跺步時，腳下就會發出有節奏的「叮叮塔塔」的回聲，裙邊的小鈴鐺也會跟著響起「叮叮鐺鐺」的清脆悅耳聲音，加上她的美貌和優美的舞姿，迷倒了吳王。

昭君有「落雁」之貌。昭君遠嫁匈奴的路上，聽到馬嘶雁鳴，悲切之感，心緒難平，她在坐騎之上，撥動琴弦，奏起悲壯的離別之曲。南飛的大雁聽到這悅耳的琴聲，看到馬上這個美麗的女子，忘記扇動翅膀，跌落地下。從此，昭君就得來「落雁」 的美稱。

電視劇《王昭君》扮演者楊冪，滿臉的膠原蛋白，青澀可愛，靈氣逼人，著實令人驚艷。

貂蟬有「閉月」之貌。她午夜拜月，月里嫦娥自愧不如，匆匆隱入雲中；身姿俏美，細耳碧環，行時風擺楊柳，靜時文雅有餘。《三國演義》作者羅貫中用兩詩歌來讚歎貂蟬的歌舞雙絕，有詞曰：「原是昭陽宮裡人，驚鴻宛轉掌中身，只疑飛過洞庭春。按徹梁州蓮步穩，好花風裊一枝新，畫堂香暖不勝春。」 

楊玉環有「羞花」之貌。傳說楊玉環初入宮時，因見不到君王而終日愁眉不展。有一次，她和宮女們一起到宮苑賞花，無意中碰著了含羞草，草的葉子立即卷了起來。宮女們都說這是楊玉環的美貌，使得花草自慚形穢，羞得抬不起頭來。唐玄宗聽說宮中有個「羞花的美人」，立即召見，封為貴妃。

《王朝的女人楊貴妃》中范冰冰扮演楊貴妃。

美升華為大善、大義的崇高性。

美雖然是對色、味、觸的感受，但在這種表面現象的背後，潛藏著人們對生命本源的追溯，強烈的憧憬、思慕，也就是從感受的享受上升為精神的享受，心靈的愉悅，追求的是一種崇高美。這種美，在漢字中基本體現為「善」和「義」。

首先是大善為美。美是羊字頭。羊性格溫順，有跪乳反哺之孝行，只食草不殺生的仁慈，全身之寶奉獻給人類的美德。美為「大」和「善」的組合，意為大善為美，強調美麗源於內心的善良，並長久不衰。

孔子把美作為德的重要組成部分。有一次，顏回跟孔子游山，同子路、子貢辯論著各人的志願，顏回說：我願意遇見賢明的君王，幫他處理一切政務。教化做父親的訓子有方，做母親的要慈愛，做哥哥的要友愛，做弟弟的要恭謹，做兒子的要孝順，並用禮樂去化導人民，叫百姓們不用修理城郭，也不必掘深溝池，家裡人沒有離散的憂愁，過了千百年也沒有戰爭的患難，這樣說來，那麼子路的勇敢沒有地方可用，子貢的口才也沒地方可施展了。」孔子聽了這番話，很佩服地說：「顏回的道德是何等美滿啊！不費錢財，不害百姓，不勞口舌。」

孔子主張成人之美，助人為樂。《論語?顏淵》：「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意思是說，君子成全別人的好事，而不助長別人的惡處。小人則與此相反。君子成人之美，這是因為有與人為善的情懷，把別人的成功當作自己的成功，把別人的快樂當作自己的快樂。

中國自古以來就提倡「真善美」，三者密不可分。

印度國父甘地有一次外出，在火車即將啟動的時候，他匆匆地踏上車門，不小心腳被車門夾了一下，鞋子掉在車門外。這時火車啟動了，他毫不猶豫地將另外一隻鞋脫下來也扔出了車窗。有人不解地問他：「為什麼您要把另一隻鞋也丟掉？」甘地說：「如果一個旁人正好從鐵路旁經過，他就能得到可以使用的一雙鞋。」

這種成人之美就是一種善良的內在體現，自然是一種美德、美行。孔子主張與人為善，樂以忘憂，直道而行，要學會詩、書、禮、樂、藝，他對美的內涵的理解，包括了心靈美、語言美、行為美、環境美，特別講到仁、善是最重要的美德。一個人的善心和善舉，符合天道和人性，因此，我們把仁、義、禮、智、勇、忠、孝的人都稱之為「最美的人」。

有一個故事，講的是「美」要內外兼修。從前，有三個小姑娘外出遊玩，在路上把一位受傷的老婆婆攙扶回到了桃花村。臨別時，老婆婆拿出三朵鮮艷的桃花，送給每人一朵，並說道：「它可以滿足你們每個人愛美的心愿。」愛打扮的小姑娘希望有一套最華美的衣裙，愛漂亮的小姑娘希望有一張最動人的面容，最小的那個小姑娘希望有一個最美好的心靈。三個小姑娘剛說完，果然都如願以償。四十年後，老婆婆去探訪當年的三個小姑娘，看到三個不同的結局：愛打扮的姑娘如今穿著破舊的衣裙，愛漂亮的姑娘如今臉上布滿了皺紋，只有第三個姑娘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因為他的心中充滿愛，一直在幫助別人。

對陌生人善意的微笑，是我們最容易的「善」。圖/Sohu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美的真諦在於內心的豐盈，真的美不但能令自己快樂，也能給別人快樂。任何一種外在美，都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襲，終究會消逝，而心靈的美則是永存的。

其次是大義為美。義的繁體字是「義」，也是美之頭。歷史上凡忠義之士，常被人所欽佩和愛戴，也被稱之為最美的人，如荊軻刺秦王，關羽千里走單騎等。東漢時，有個叫荀巨伯的人去探望生病的朋友，正趕上胡賊圍攻朋友所在的城池。城中人紛紛離城逃命，荀巨伯為了照顧朋友留了下來。朋友勸荀巨伯趕快離開，荀巨伯說：「我豈能敗壞義而離開以求活命呢？這不是我荀巨伯的行為！」賊兵闖進來見到荀巨伯，問他為什麼不逃，荀巨伯說：「朋友染重病，我不忍心丟下他，我願用我的命換他一命。」賊兵大慚，說道：「我們這些沒有道義的人，卻闖入有道義的國土！」於是，胡賊從城中撤軍。由此可見，只要擁有一顆仁義之心，便具有浩然正氣，無所畏懼，同時也會得到別人的傾慕和尊重。

義，羊、我結構。

美表現為調和、勻稱的安定感。

從形態上看，中和為美。「美」從形式上看，左右中稱，上下對稱，具有結構美，體現了中國傳統的審美要求和核心思想。孔子認為，凡合於仁德者為善，表現舉和中庸者為美，即內善外合。「中和」的審美思想體現在對陰陽平衡、虛實協調的認識中，虛中有實，實中見虛，虛實相間，若隱若現，似有若無，這種虛實相間、追求和諧美的意識貫穿於我國歷代的詩歌、繪畫、書法、戲曲、音樂、園林、建築等不同藝術形式中，從而形成了中國獨特的審美風格。

北宋名畫《清明上河圖》，全卷畫由生動的小場面組成嚴謹的大結構，串連銜接如行雲流水，十分巧妙自然。虹橋局部是全卷的中心，虹橋之右，河流迂迴，若隱若顯，樹木參差，疏密有間，是為前奏；虹橋之左，城樓宏偉，屋宇連片，街市繁華，百業興旺，是為主題。左右兩段圍繞中心，首尾呼應，全卷渾然一體。

再如故宮，是我國也是世界上保存最完整、規模最大的古代皇宮建築群，其整體建築的比例和諧令人讚歎，整個建築群以高大的太和殿為中心由南向北伸展，每座建築物又都是在由南到北的中軸線上展開。正是通過空間、形體、比例、均衡、節奏、色彩、裝飾等多種因素的協調統一，才形成了故宮建築藝術特有的空間造型美，集中體現了中國古代建築藝術的優秀傳統和獨特風格，這些都是中和之美在中國傳統藝術上的生動體現。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說：「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這就是說，要揚長避短，創造奉獻，彰顯獨特的美麗，同時，又要互相學習，美人之美，多元一體，美美與共，建設一個美好的社會。

北京故宮博物院建立於1925年，是在明朝、清朝兩代皇宮及其收藏的基礎上建立起來的中國綜合性博物館，也是中國最大的古代文化藝術博物館。圖/視覺中國

「美」字諧音為媚，嫵媚的女孩子是很美的，美字的造型完全符合美學的結構。這個字上下左右協調對稱，上緊下松，如樹展枝葉，頭為倒八，底為順八，內含義為美、善為美，體現了內在美與外在美的統一。漢字的「美」字提出了審美觀，即內在善良，外部協調，真善美，以真為質，以善為本，以美為形，是一個統一體。

本文選自顧易作品《儒字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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