粱述華:秋秋和英兒的故事
五、英兒結婚
歐陽樺鋼筆畫·望龍門街景
和秋哥一個公社落戶的知青中有幾個至今還常往來。
楊兄是聯絡最多的一個,楊兄在輕工局工作,秋哥進傢具廠就是托楊兄的關係。
此外,英兒還曉得,楊兄是秋哥朋友圈最早玩磁帶錄音機的,以後也是他一直領導圈子的音響潮流,圈子的人一般都聽他的,所以英兒也很崇拜楊兄。
前段時間,李哥和范哥把重百的櫃檯轉讓了後,王英沒有跟李哥去海南,選擇留在重慶跟范哥發展,范哥卻不理她了,王英終於明白自己失業了,就跟秋哥哭述,秋哥安慰英兒說沒關係。
既然秋哥講失業沒關係,慢慢想辦法,辦法會有的,英兒就暫時不掙錢,也不花錢的跟到秋哥混了一段日子。
可是,邱媽嘮叨得越來越厲害,甚至給出了臉色讓他們看,看來混日子也不是個辦法。
秋哥就打電話,邀五邀六的,約兄弟伙今晚,到珊瑚壩公園來乘涼,游泳,說有事要商量。
珊瑚公園裡面跳交誼舞的人有點多,把幾個壩子都佔滿了,音響不斷的換一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舞曲,人們穿梭在公園幾個壩子的小路之間,從這個交誼舞場子到另一個交誼舞場子,又有賣冰糕的、賣燒烤的站在路口吆喝,偌大的公園裡面,並不好找聊天吹牛的地方,秋哥約的地點在游泳池,進游泳池要門票,只有那裡安靜一些。
秋哥和英兒換了泳裝在游泳池等各位,不一會,陸陸續續約的兄弟伙們,就帶著自己的,或者是與自己相好的女人到齊了。
相互遞煙打招呼,換了泳裝坐一圈,秋秋,你有啥子事要商量,楊兄發問。
秋秋把他和英兒遇到的困難擺出來,英兒點頭做見證,嗯,就是楞個的,我失業沒工作了,老太婆念得煩死個人。
有兄弟伙開始打抱不平,說兩個老闆不落叫,下次見了錘他龜兒。有人說邱媽也是的,天天念,管球用。
還有兄弟伙互相問,有沒有辦法幫英兒聯繫個工作。
大家扯一陣,沒扯出個結果,就不開腔了,都看著楊兄怎麼發話。
楊兄說,你們扯半天扯些啥子嘛,明明沒得事,在這裡干著急,著急一夥,全是空了吹。
大家你望我、我望你的,沒聽明白。
楊兄又說,失業了,找工作,想得出來!沒看到這麼多端鐵飯碗的人丟了工作自己幹嗎,那些丟了工作自己乾的人,有那個掙的錢比單位乾的工資、獎金少?咹,你們是不是沒事在干著急嘛。邱媽念,你們不辦證,老太婆當然要念,辦個證,她就不念了,是不是?辦個證很難嗎?
對、對、對,兄弟伙就起鬨,喊秋秋和英兒趕緊辦證,辦喜酒。
然後大伙兒就跳進游泳池涼快去了。帶了女人一起來的,就和女人泡在一起,秋秋陪著另外兩個沒帶女人的,游到深水區那邊去比賽他們跳水的水平去了。
楊兄跳進池子,鑽出水面快速搖頭,甩開掛在頭上的水珠,朝站在坎上的英兒招手,鼓勵英兒下水,英兒搖頭說,不會游泳。
楊兄堅定地說,不怕,下來,我接著你,我教你游泳。
英兒怕兮兮的梭下來,楊兄接著她,扶著她,慢慢的,英兒似乎找到在水頭平衡身體的感覺了,就放心的讓楊兄兩隻手端住自己的身體,手腳並用,模仿蛙泳的動作,楊兄踩水,很有節奏的起伏,把英兒一顛一顛的朝前方送……
嗯,學游泳真好玩,英兒感到。
自己干,自己干點啥好呢?己經決定要辦個證的小倆口,一邊籌備辦證,辦酒的事,一邊商量前途。
「對了,就在小學門口擺個攤,賣小娃兒喜歡吃的東西,」秋秋說。
英兒順手「啪」的一聲,拍了一下秋哥的腦殼。
」對呀,你在伙食團把調抖帶回來,我來擺攤賣,看不出來,你龜兒秋秋點子還有點多吔!」英兒說。
小兩口拿定了主意就踏實了,先辦證,辦酒,等暑假過後九月份開學時就擺攤,算了,還是等十月國慶假期辦酒,酒辦了,再擺攤。
秋秋從單位開了證明就陪英兒回村去開結婚的證明。
英兒第一回帶個城頭的男人回家,不知道媽老漢見了秋秋是啥心情,但招待還算熱情,老漢宰了只雞,媽煮好揣上桌,桌子上還算擺的豐盛,陪客有三叔,四姨和村長等幾個老輩子。
「下午就給你們開證明,沒得問題」村長說,只是按規定,英兒嫁出去後,她那份承包地隊里要收回來,她嫁到了那裡,就該由那個村分承包地給她。英兒這種情況,嫁給城頭的人,今後在那裡分地,這種情況,我們村還沒遇到過,等趕場天,我去問問鎮上的文書,才曉得國家是個啥政策。
其實那時候,村裡的年輕人都進城了,留守老人農活做不過來,兒女們也會寄錢回來,老人們也不靠種地吃飯了,所以,村裡荒起的地多的是,大家都覺得承包地的問題,無所謂。
大家主要商量著,酒席,在城頭辦那場,村裡該請那些人去;村裡辦那場,要辦好多桌?英兒的媽和老漢掰手指頭數人數,湊桌數,其餘的人作補充,然後告訴秋秋,記到起。秋秋說,不得錯。
結婚證領了,國慶假期晃眼就到了,新郎秋秋新娘王英城頭要擺的婚宴,如期的在郵政局巷不遠一市化工招待所餐廳舉行。
中午開始的婚禮,禮畢,宴罷後,雙方的至親好友並沒走,他們要留在餐廳吃了晚飯再鬧熱一下才能告別。
來的賓客們有些在玩麻將,有些在吹牛。
小兩口陪女方的客人坐一會,又過去陪男方的客人坐一會。
他們轉到秋秋兄弟伙圍的桌子時,大家在聽楊兄吹牛:曉得不,郵局巷啷個來的?兄弟伙們答不上來,秋秋及時插話說,「太平門四方街後面那棟房子以前是郵局」。
對頭,楊兄接過秋秋的話說:莫小看那棟樓,那棟摟建於清朝光緒年間,重慶開埠設的海關寄信局,1900年後改為「大清郵政重慶總局」,就在那棟樓辦公,別看它房子不大,卻管得很寬,可以管重慶,南充,敘川,保寧,潼Ill,昭道,尊義這些地方的郵局。有一陣,還管過成都郵局。
「日白」,這時候,有個女方客人路過,剛好聽楊兄講"管過成都郵局"這句話。
你個寶氣!你憑啥子說老子在日白?
成都是四川省府,各類機關衙門都是省府管重慶,郎個會輪得上重慶郵局管成都郵局呢?
說你寶氣,你就是寶氣,跟你說,老子的舅子親口講的,1910年以後,郵政管理才按行政區劃實行的,老子的舅子是現在重慶市郵局黨辦主任,你嘵得不,不信你各人去查,去找內行問清楚再來和老子說!。
那些圍過來準備打幫腔的女方客人,聽到楊兄說這些,就不好打幫腔了,反而把那個爭嘴的女方客人勸起走了。
秋秋和英兒這才松一囗氣。
莫說,報紙,電台,電視台,關於真理約大討論,解放思想,這些口號宣傳了好幾年,還真的對老百姓起了作用,老百姓平常吹咵咵啥都敢說,啥都要爭,那陣的婚禮上,男方,女方為爭一句話,為喝一杯酒動手功腳鬧毛了,甚至鬧翻了,把兩口子都扯散了的還真不少。
重慶這場喜酒,總算歡歡喜喜的辦過了,江北王英村裡那場喜酒還得小兩口認真操辦。
英兒早作了打算的,雖然嫁的人比她大了十幾歲,但總算嫁的是有城市戶口的人,所以村裡那場喜酒一定不能讓人小瞧了。
還是要靠楊兄他們這些幫死忙的兄弟伙扎場子。
國慶假期後的第一個星期天,楊兄把大家召集一齊,作了布置,誰誰去買煙,那種牌子的要多賣幾條,那種牌子的賣幾條就夠了,酒由誰準備等等,一切有條不紊。
歐陽畫鋼筆畫·郵政局巷原大清郵政局重慶總局鳥瞰
六·壩壩宴
么舅從伙食團喊來的兩個師傅在院子邊的案板鍋台上忙。他和楊兄,村長,還有一個鎮幹部一潑人坐在屋檐下,看村民們從自家屋頭搬來桌子、板凳幫英兒擺壩壩宴。
秋秋和英兒張羅著招呼客人,遞煙,點火,沖茶,撒喜糖。
「毛主席在晚年,安排的接班人很有意思,」鎮幹部首先提起了話頭子。
那時侯農村鄉鎮幹部們吹牛,喜歡吹國際國內的大事情,好像一個比一個知道得更多。八十年代一直到後期,那些個改革開放的新一輩們,吹起牛來,無啥顧慮,沒人抓辨子,沒人戴帽子,所以人人都敢說大話,吹大牛。
老人家晚年的時候政治局裡頭,既有周恩來,鄧小平、葉劍英,這些老幹部,又有江青,玉洪文,張春撟,姚文元四人幫,你們說毛老人家,到底是想把文化大革命繼續搞下去,還是想結束文革聽總理他們的搞現代化?鎮幹部繼讀引導看大家討論。
雖然十一屆三中全會己經對建國以來若干歷史問題已經作了決定。但是,那個時期,基層幹部和普通老百姓依然對這些歷史遺留的問題保持著濃厚的興趣。
鎮幹部引導著大家的討論話題,同時大家也被英兒家的至親好友,引導著上了酒席,他們邊擺邊入席,做到了吹牛、吃酒兩不誤。
但是毛老人家晚年倒底想了些啥子,酒桌上是討論不出個所以然的,大家又傳一些自己聽過的小道消息。
聽說,文革前老人家最想培養的接班人是鄧小平,中央書記處書記,坐的是好重要的位置嘛,只不過鄧小平不贊成毛老人家發動文革才遭整的,他遭整得有點慘,大兒鄧朴方遭關起來天天挨批鬥,他跳樓想逃跑,摔成了半身癱瘓。不曉得媽老漢遭關在哪去了,那些年過得真是造孽,不過現在好了,你看,現在他的殘疾人基金會多有錢,他的康華公司做得好大……
我說你們是不是吃多老喲,吹這些空了吹的牛,別個公司開得大還不是別個的。我說老幺,他對村長說:你喊你那大崽兒多約幾個康富來駕駛員在我這裡來修車,我按老規矩給你回扣,這些才是真東西。
說這話的叫賴白沙,他從小頭上就無幾根,所以村裡的人喊他賴白沙,他仗著是村長的堂兄,承包了村上公路旁那間庫房,開頭給過往車輛打氣補胎,後來成了一家汽修理門市,最近掛上了汽車修理廠的牌子。還算是村裡頭有出息的鄉鎮企業家。
村長對賴白沙說,你哥子想的出來喲,康富來出租公司又不是我兒開的。
當伙食團長的幺舅,見大家都喜歡吃蒸肚子那缽菜,就給大家傳授做肚子的方法:
好多人嫌豬肚子臭,買回家洗的時候喜歡用鹽巴揉泫泫,以為泫泫揉出來肚子就不臭了,其實那次錯的,豬肚子遇到鹽巴要縮水,所以做出來的菜嚼起來干筋筋的咬不動,不好吃。我們的做法是將豬肚用清水洗幾次,然後放進水快開的鍋里,經常翻動,不等水開就把豬肚子取出來,再把豬肚子兩面的污物除掉就行了。
豬肚燒熟後,切成長條或長塊,放在碗里,加點湯水,少許姜蔥調料墊底,放進鍋里蒸,這樣蒸出來豬肚會漲厚一倍,那才又嫩又好吃。
楊兄關心的是那些老闆來這一代搞開發,他問村長,村長說,我們村目前還沒得,但上面賴家村坡來過幾潑老闆考察,說準備在坡坡上建別墅。鎮幹部補充說:對頭紅線都畫了,還在辦手續。
就這樣,席桌上的話題慢慢轉換成你、我、他的生計安排以及村社經濟發展的問題上去了。
那時候的人聚堆,這種龍門陣是擺不完的,不像現在的人之間,持有警惕心,聚會時,人堆里,除了客氣話,只有嘻嘻哈哈的玩笑話,就是沒有老實話。
英兒家院子壩壩席上鬧哄哄的,大家都在擺對國家大事的真心看法,擺親耳聽到的各種消息,擺關於自家和別人家生計的問題,即便不同意別人的看法,也是直說的也多,總之都是擺的老實龍門陣。
壩壩席上的鄉親們用老實龍門陣下酒。直到酒席散盡,人們離開。
送完客人,珍兒妹幫媽核對了禮單和彩禮,囑咐道,媽,這個本子要放好喲哈,這些禮信今後是要按本子還人家的喲,然後兩娘母走出堂屋,一家人,散座在堂屋裡頭擺家常。
珍兒妹回家參加姐姐的婚禮,在國慶假期城頭辦酒那次,她的朋友被秋秋朋友楊兄踏屑,心頭不安逸,她本來就覺得秋秋這個城市戶口的姐夫哥不咋地,所以一家人說自家話的時候,擺呀擺的,珍兒就拿話來損姐哥:
秋哥,今天辦酒,你花了好多錢?秋哥說,一千多,珍兒說,跟我送姐的這件衣服差不多。
姐,你把這件穿穿試試看,不合身,就甩了。
英兒發現秋哥那張有點蹉跎的臉上添加上了尷尬的表情,更難看了。英兒氣憤了,朝珍兒吼:
「死妹崽,各人那裡來的就拿回那裡去,哪個要你的臟衣服喲」!
媽就吵英兒:你這個當姐的,有恁個當姐的邁?珍兒好心好意給你賣的這麼貴的衣服還不要,你不要就不要嘛,吼啥子嘛吼。
「媽,你們不嘵得珍兒她,一天到黑乾的些啥子!」
「啥子嘛,你說啥子嘛,好心沒得好報,二天你才曉得,粑粑是朗個烙糊的」!珍兒也朝英兒吼,點都不示弱。
「吵啥子吵,今天啥子日子,你們都吃飽了邁!」
家裡頭,還是老漢威信高,老漢制止了,兩姐妹就不敢再開腔了。
秋秋起身,從掛在牆上的挎包里掏出一紮十元大團結,塞到快升初中的小舅子手頭,說1000元,拿去,交學費。:
他這個動作讓小舅子張起嘴「哇」了一聲,只好把姐哥看到起,這麼多錢,小舅子不敢伸手接。
老漢說:拿到起。小舅子就拿過來,又趕緊遞給了媽,媽就拿進屋裡去了。
英兒娘家擺這場酒,儘管最後姐妹兩個鬧了點不愉快,總的來說,也還順利。


※秋語:走近女兒國,親吻最後一朵紅玫瑰
※歡顏-夕顏:音樂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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