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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貓傳》里的大唐盛世,這兩位設計師用了6年時間重現




夢枕貘一走進唐城就哭了。



這位日本作家用17年的

時間寫下《沙門空海之大唐鬼宴》,也就是《妖貓傳》的原著,看到自己魂牽夢縈的大唐盛世從文字變成了一座真真切切的城,他怎能不感慨。






唐城彩繪效果圖



電影的美術指導屠楠和陸葦本以為這個項目大概會費上兩年的時間,實際上他們卻用了六年。






「就是感覺騎到了一頭特別大的動物身上,它一站起來,你才發現下不到地了。」






無論從時間、體量還是投入的資金來說,《妖貓傳》都是他們兩個有史以來接手的最大項目,「這對我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機會,許多學建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建造這麼大的一個城。」



屠楠的本科專業是平面設計和裝飾藝術,想去電影學院進修導演,無奈那年不招生,他就改投了攝影。畢業後他開了製作公司,廣告之外也拍攝過幾部低成本創作型短片。




陸葦本科學

習油畫,之後在中央美院學習當代文化和美術研究。他做過許多建築和園林的研究,主攻園林藝術,是圓明園學會的成員,也在大學教過建築,在這之前,電影對他來說更接近一種愛好。兩人之前就相識,直到《妖貓傳》才開始了真正的合作。







因為朋友的牽線,屠楠和陸葦在某天晚上分別接到了陳凱歌導演助理的電話,叫他們和導演一起看景。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半夜11點,見面時間是第二天中午,兩人趁著夜裡囫圇把《妖貓傳》的原著看了個大概。






「剛到襄陽的時候和導演第一次見面,他顯然對我們不太放心,問了好些七七八八的問題,又問我們對這個電影美術方面的想法。」






陳凱歌導演




晚上導演喝了些酒,越聊越興奮,聽他們說那些「瘋狂而碎片式」的想法很是高興。兩人出了第一套院落的方案後,導演就意識到他們的知識儲備和一般做電影美術的人有點兒不同,也肯定他們成事的態度,這件事就定了下來。






01 種 樹:

還原朝代氣氛的第一步




萬事開頭難,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種樹,「六年里前後種了5萬棵,反覆種。」影片的審美立意主要來自中國傳統繪畫,植物在其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樹的枝幹形態又各有表現力,為場景設計中的建築增添了許多意境。《妖貓傳》在湖北襄陽搭建的唐城是永久性的建築項目,不像其他短期項目那樣只能靠移栽置景,而是在挖地基布局的時候就充分考慮了植物生長的情況,基礎框架搭建到一半的時候就引入了植被的栽種。






第一批大型樹木種下去後水土不服,松樹的枯死率幾乎99%,種到第三遍才枝繁葉茂了起來。每棵樹運到之後都需要定位並確定朝向,分獨植、片植、叢植,比較大的樹還要從橋上、建築物上看全景中的位置,「御花園中叢植的比較多,青龍寺的山上要按山野營造的方法,特別像做一個特別大型的盆景。」即使是室內取景,窗框就自成一格畫幅,簡單的室內陳設和室外的植物後景相映成趣,所以也要著重考慮樹的形態。因為時時圍著這些樹看效果,屠楠和陸葦每天都要走上近2萬步。








要還原一個朝代的氣氛,就必須還原當時植物。

一朝一代都在文學上賦予植物意義,又有禮儀和宗教上的習慣,漸漸都蛻變成視覺上的習慣。他們在皇宮和青龍寺里種了大量龍柏和松樹,又按照長安的歷史記載在城裡種了不少槐樹,「我們盡量不讓某種植物特別平均地分配在一個區域里,這樣會造成空間上的混亂。」陳雲樵宅門口的一路種了不少火棘,都是陸葦自己拿著剪刀一棵棵修的。









02 建 城:

過去和未來同樣無法複製




直到電影正式開拍前,從道具陳設到建築環境,所有人的意見才達到了完全的統一。陳凱歌希望他們開放想像力,最開始他們想設計一座特別天馬行空的古城,「但我們必須先知道它本來是什麼,才有可能做改變。」兩人做了相當多的資料準備,他們把《新唐書》、《舊唐書》等史籍翻了個遍,唐代建築之外,也研究唐代的器物、服飾等等生活細節。






「這個了解的過程讓我們的風格越來越『實』,但在不斷鑒定什麼是真正的『唐朝』時,我們發現標準是模糊的。」






屠楠一直秉承一個觀點,過去和未來同樣不可複製。「任何的歷史的可靠性肯定是能加入無限的解釋和無限理解的。真正的唐朝也是個虛擬的概念,因為我們對唐朝的了解也只是建立在各種現存的典籍資料和文物上,加以一些文學的理解。我們只能從資料中選擇我們喜歡的唐朝,建立起一個符合我們的審美,也達到相對共識的唐代風格。」







現存的唐代建築還有四棟半,比如五台山的南禪寺和佛光寺,日本平安時期和奈良時期的建築也留有大量唐代的風格,敦煌壁畫雖然從三維變為二維的記錄有所偏失,但也提供了許多線索。兩人還去山西大同考察了遼代建築,遼和五代後期相銜接,那些建築中可以找到許多和唐代風格的聯繫,「華嚴寺、善化寺里的一些小型的中庭和唐代建築非常接近。西安我們也去過幾次,主要是逛博物館,北方几個省的博物館都跑了。」







 


唐代建築具有巨大的出檐和舒展的屋面,大輪廓完整,氣質雄渾,

再看門窗欄杆這些細處,裝飾永遠不會干擾建築的外輪廓線,也不會干擾大的比例關係,這是和明清建築最大的區別。為了配合拍攝,讓室

內空間更加開闊,他們加大內部空間的跨度,但也警惕不為了追求宏大而突破了尺度。






「我們雖然用鋼筋混凝土,但設計是按木結構的方式進行的,根據文獻,室內最大的跨度一般是在十米左右。如果跨度超過經驗太多,會顯得很假。尺度合適,空間氣質才不會走太遠。」


 







寢宮的斗拱原型來自陸葦之前的一張油畫,即不斷重複同一個斗拱,「就是基於唐代建築的基礎語言,空間上又結合了現代的構成方式。」胡玉樓的設計,他們把水道按在建築內部,遊船可以直抵登樓。青龍寺里有木塔、石塔,有摩崖石刻,有類似懸空寺的藏經閣,「我們把所有的類型融入到場景裡面去,時間夠,就多做了些實驗。」








影城雖然面積達到600畝,但要完整表現出90平方公里的長安城池並不現實。「設計城牆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像故宮那樣建一個西面的『方墩子』,要在那樣一個狹小的環境里取得空間最大值,就必須做相應的變化。」後來的城牆只有一道,橫向和縱向上都呈弧形,最大可能化的拉伸了視覺效果。「那道牆還有一個意義:影城與城市的距離很近,有一道高牆相隔,拉出一條天際線來,就不會穿幫。」


 





「假古董」是他們堅決避諱的結果,但如果用純粹唐代的建築語言,或許又會顯得太過單調。






「我們會用百分之六七十唐代的元素,變化的基礎是不違背人們對唐代的印象。」






建造中還需要解決拍攝的實際需求,中國普通建築平面一般呈正方形,延面寬、山面短,青龍寺的大殿仍是山門殿,但後三面拓展出幾個長方形,整體呈工字形,是把幾個符合規制的單體串聯在了一起的結果,這才滿足了空海進寺時的縱向調度。





有一個鏡頭需要拍到空海的後背為前景,大佛的面容為後景,而大佛必須達到一定的高度,不然無法呈現出應有的氣勢,他們用台階解決了這一透視的矛盾。此外,還需要在二樓看到大佛的眼睛,而最後丹龍與空海在二樓見面時,要有一個適當的機位表現他們的關係,帶入大佛的面容。為了完成這種複雜的景別,除了在一樓二樓分別安排眾多機位,把兩層樓的種種關鍵目標串聯在一起之外,他們在建造之前反覆用3D模型實驗。


 





「調整主要在設計和模型階段,安裝時我們反覆用這些指標來衡量實際的效果,比如大佛的高度,頭的大小,必須遵守這些數據。」但因為圖紙在不停調整,施工中也難免出現疏漏,一些錯誤在所難免。「比如皇宮和青龍寺的台階已經澆築完畢鋼筋混凝土,但確實沒有達到我們的要求,只能全部毀掉重做。」


 





回憶起來,兩個人都覺得自己當時特別容易和別人生氣,「現在覺得挺不對的。但那時特彆強迫症,把這件事看得特別重,覺得這是人生最大的真理,你們怎麼可以不尊重我們的設計。開始每天都在著急,特別緊張,到幾乎失控的時候,反而往反方向開始逆轉,完成後更意識到,有些態度和方式是應該有所調整的。」






03 上 色:

感知與史實的中間值




影片所需要的信息量和一般生活中肉眼的信息量並不相等。唐朝的皇宮理應華美、簇新、乾淨,但這樣呈現在電影里會嚴重失真。






「人會有一種模糊的概念,覺得舊的東西才是歷史的東西,雖然實際上是錯誤的,但人的感知就是這樣反應的。」






色彩是主觀的重要判斷標準之一,「我們通常理解的唐代建築第一感覺往往是紅柱子和白牆的朱白配色,但這其實是從某些典籍里引申出來的,大明宮的含元殿這種特別具有禮儀性建築是朱白,但其他建築無法統一定論。」晚唐到五代到宋,建築的色彩變得格外繽紛華麗,這也啟發他們把色彩的調性更為打開,「這本來就是一個具有奇幻色彩的故事,具有表現性,我們要表現的是那個時代從皇宮到市井街道的色彩感覺就可以。」


 






古代寺廟的級別接近皇宮,顏色體系也相近,但屠楠和陸葦希望影片中更突出寺院莊嚴肅穆的感覺,因此剔除了享樂的成分。「寺院全部用實木或仿木的效果,只是做一些明度上的區分。胡玉樓屬民間,色彩理應更簡單,結構框架和木板都大面積用了木的本色,但在梁和立柱之間的鋪作層上加了大量彩繪,取歷史樣貌和影片需要的中間線。」

從建築到人物的造型設計,影片中大量色彩都與敦煌壁畫的色調相近,極樂之宴里的泛綠、朱紅、赭石(木本色),都是按敦煌壁畫的色彩複製的。


 







陳雲樵的卧室既要華麗,又要有情色感,設計上有一些難度,最終他們決定把色調統一在暖綠色的陰鬱調性里,再加上明度較高或金屬質地的小型裝飾和陳設。資料里有說,從漢代起就有用絲綢、絹帛包裹起柱子或遮擋牆壁的做法,雖然真實文物中沒有過體現,但卻給了他們靈感。




「房間中用大本色和綠色的碧絹為基調。這其中還有一個現實原因,這是一個實體建築,施工層面雖然可以督導,但很難控制,柱子根據實際需要粗一點,後期裝飾就超過我們需要的尺度。用錦緞包裹柱子,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在視覺上把柱子的體量減小,讓它更具表現力。」


 





影片中有兩段故事,中間相隔30年,雖然建築造型上的變化應該微乎其微,但他們希望拉開前後的情感氣勢。

「公元755年的安史之亂是唐朝的一個轉折點,之後就開始急轉而下。玄宗的天寶年間應該自信而充滿了想像力,白居易所生活的德宗末期雖然依然華麗,卻有一種露出衰敗跡象的荼蘼感。」


 







04 器 物:

即使一晃而過也苛求逼真




所有點滴的細碎物品,哪怕只是在鏡頭中一晃而過,美術上也儘可能做到了逼真和準確。




陳雲樵卧室里的傢具,柜子上所有的圖案都先用薄金屬皮鑲嵌,表面打磨平整後,用厚漆覆蓋,再打磨漆層。李隆基和楊玉環用的一對酒杯完全參照了唐代金銀器的樣式,有葡萄紋和杯瓣兒。


 





「我們不是拍歷史紀錄片,時間線就拉得比較長,這樣不會限制我們的創作。建築上只有明德門完全按照考古資料復原,同樣,許多民間的東西,唐到宋的變化不是割裂和翻天覆地的,而是有一種延續。有些東西我們甚至用了北宋的風格,因為相信在唐代已經有了雛形。金銀器、瓷器、竹子和木頭加工的物品,我們強調的都是器物的加工感和本身的材質,而不是堆積華麗感,這些信息在電影里更能打動人。」




他們邀請了中央美院壁畫系的一些師生一起繪製壁畫,電影中出現的壁畫幾乎都循舊,與歷史作品相比變化不大。但唐代現存的木雕數量極少,除了敦煌泥塑之外,又從石雕、摩崖石刻到金銀器的造型中梳理出一套雕塑語言。 


 





「寺廟裡的八大明王要做舊,歷經了幾百年的感覺。他們身上批的袍子是用毛筆沾著金液畫出來的,密密麻麻,上面再覆蓋大團花,有褪暈有漸變,全部畫完以後再把它做舊,有很多很好的細節就給壓沒了。但沒辦法,我們要的就是這種感覺,當鏡頭升過去的時候,曾經很清晰、很輝煌的東西觀眾要能看到。一開始就當成一個舊東西來做不行,很糙,我們之前也試過,雖然很省時間和精力,但是不好看。」




大佛高15米,全身覆蓋銅箔,剛貼完時完全是義烏出產的那種電鍍質感。「我們在貼的時候,有意讓銅箔之間的間距拉大一點,有些互相覆蓋一下,再用各種材料重新打磨,讓它變舊,用酸液輕輕地腐蝕它,最後拿氫氣把它固化在上面。」最後呈現的大佛模仿古代的貼金工藝,而且是經過了幾百年出現自然氧化的狀態,大佛的眼睛則是他們兩人爬上十二三米高的架子,自己描的。




他們設計了兩個寶座。歷史上沒有對寶座的明確記載,設計中有時只能根據典籍做一些推演,「比如柱子要多少根,窗戶鏈要多少條,必須得有一個說法。我們已經想出了很多,比如皇家圖書館的寶座,第一層有36個壺門代表36個天罡,第二層28個壺門各自代表28星宿,所有的尺度和意義都按照這個意義推導。」花萼相輝樓的環境更為虛幻,代表一種人追求慾望的極致,「所以我們在大殿里造出一個佛教的『兜率天』,或說道教的瑤池,

或說

龍宮,寶座更具有趣味性和氣勢感。」


 








05 詩 意:

最直接和明確的溝通方式




《妖貓傳》的氣質和內容與《長恨歌》息息相關,所以從一開始陳凱歌就特彆強調,所有的景在設計的時候都是按照詩意化的方式來設計,比如皇宮的設計應該是「九重宮闕煙重生」。




「時間長了以後發現,其實我們不是要去給一個詩詞配文或者配景的感覺,我們要理解詩詞的意境,再用現在的思維把它表現出來。」




他們反覆看王維的《人間詞話》,看宗白華的《美學散步》,「《美學散步》里很好地闡述怎麼把意境運用到園林設計、舞蹈、書法、繪畫,中國人怎麼樣把這個東西運用到各個方面的。」


 





久而久之,詩句反而成為了意境最明確的指向,也成了他們和導演最有效的溝通方式。




「山上開始還沒有種草坪的時候,長了很多荒草,你會想『彼黍離離,彼稷之苗』,看著這麼繁重的工作,這麼大的影城,會念『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馬上會和古代的詩詞和意境相遇。」




特別累的或者特別急躁絕望的時候,他們就爬到青龍寺的青龍塔上,那是唐城的制高點,下雨時立刻就明白了「南朝四百八十寺,樓台多少煙雨中」,「我們真的造出了一個古代的環境,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視線是連綿不絕的。」


 





攝影師曹郁也讓所有的準備錦上添花。「他的要求會非常細,比如在曝光點附近的顏色和皴度能夠達到什麼程度,

光點以下的到底能出現什麼樣的純度和顏色,或者在正常曝光範圍內盡量不要出現紫色。」他們看到拍攝鏡頭的單幀特別高興,「攝影完全加分了。」




電影從2016年7月底開機,到2017年1月6日殺青,歷時五個月,但正式開拍前才是所有人最焦慮的時候




「也就是說,我們整整焦慮了五年,這個過程中性格都變了。首先它教會我們怎麼分解這麼大體量的創作,如何判斷主次和輕重緩急。其次,從個人的審美做到符合電影需要的審美,從一張草圖變成一個模型,最後真的樹立在唐城裡,看它產生的體量感和氣場和你想像的是否一樣,這個過程對我們來說最大的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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