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子時而暗暗打藍袖子一下 張愛玲筆下的民國服飾風情

本文作者黃強

張愛玲是位才華橫溢的作家，也是位古典文學的研究者，她尤其痴迷古典名著《紅樓夢》、《金瓶梅》、《海上花列傳》，對書中的女子服飾的描寫津津樂道。在她的自己的小說中，更不忘精心描摹人物的裝束。說是滿足自我審美需求，孤芳自賞也行，說是塑造人物，鋪層故事，讓讀者欣賞也罷。

【圖4，民國旗袍老月份牌】

張愛玲筆下的故事、人物，感動著我們，讓讀者為之歡笑、哭泣。象《十八春》中的曼楨，以十八年的光景，敘述一位女子的凄慘身世，有愛不能愛，錯失真愛，無一不讓讀者為之動容、傷感。張愛玲筆下的人物服飾，同樣給讀者審美感受，感受到中國服飾歷史上一個輝煌的時期——民國服飾，尤其是女性穿旗袍的風情美。

我們不煩欣賞一番張愛玲筆下的人物服飾描寫。

只見三個媳婦是大紅裙子，特別引人注目。上面穿的緊色長襖是一見育蓮色，一件湖色，一件杏子紅。三個人都戴多寶串珠串紋成粗繩子，夾雜著紅綠寶石，藍寶石。……躺在煙炕上，正看見窗口掛著的一見玫瑰紅綢夾袍緊挨著一見孔雀藍袍子，掛在衣架上的肩膀特別瘦削，喇叭管袖子優雅地下垂，風吹著胯骨，微微向前擺盪著，背後襯著藍天，成為兩個漂亮的剪影。紅袖子時而暗暗打藍袖子一下，彷彿怕人看見似的。過了有一會，藍袖子也打還它一下，又該紅袖子裝不知道，不理它。有時候又彷彿手牽手。（《小艾》）

在綢夾襖上罩一件藍布短衫，隱隱露出裡面的大紅緞子滾邊。（《五四遺事》）

故事中的人物服飾色彩非常鮮明，張愛玲不厭其煩地進行描繪，可見她對服飾色彩的傾心和用心。

不僅如此，張愛玲筆下的服飾描述，還體現了作者的色彩觀，以及審美情趣。

出去的時候穿的仍舊是做新娘的時候的衣服，大紅大綠，反而更加襯出面容的黃瘦。（《五四遺事》）

荀太太到上海來發胖了，織棉緞絲棉袍穿在身上一匝一匝的，像盤著條彩鱗大蟒蛇。（《相見歡》）

童太太站在當地，只穿的襯裡的黑華絲薄棉對襟襖褲，矮腳大肚子，封面桃腮。像百子圖裡古中國的男孩。她伸手摘下衣鉤子上的灰呢襯絨袍，慢悠悠穿上，一陣風，把整個的屋子都包在裡面了。（《等》）

【圖5，民國旗袍老月份牌】

從這幾段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張愛玲對顏色搭配的注重，對紅與綠的搭配，傳統的觀念有「紅配綠，丑的哭」說法。用在某個特別的新娘身上，不僅沒有襯映出她的美麗、漂亮，反而顯得面容的黃瘦。張愛玲用服飾色彩，非常輕鬆地就交代了人物所處的環境，以及心境，寥寥數句，意境全出。對於肥胖的中年婦女來說，橫條紋的織棉緞絲棉旗，不僅不能帶給她美麗，卻如同蟒蛇纏腰、緊繃、難看。顯然張愛玲所要刻畫的對象荀太太，不會穿衣，也可以說是個邋遢、庸俗的女人。可以說是服飾色彩含褒貶，春秋筆法。

【圖6，民國旗袍老月份牌】

張愛玲小說中的服飾描寫，一則體現了作者對服飾的嗜好（愛好），從色彩、款式上喜愛，表現服飾的美學觀。二則對人物個性塑造、故事情節發展的烘托。三則服裝表現出世態炎涼、生活狀態。

在小說中，張愛玲善於用色彩對比刻畫人物個性。例如：「一個頎長潔白，穿一件櫻桃紅鴨皮旗袍的是段白綾卿，朱口黛眉，可惜都擠在一起。」（《心經》）這樣描述的女性就顯得個性的大方。而不同顏色的組合也能襯映出女孩子的天真。「小手絹子貼滿了一牆，蘋果綠，琥珀色、煙藍、桃紅、竹青，一方塊一方塊。」（《沉香屑：第一爐香》）

「她穿著少綠的花綢子衣服，袖子邊緣，釘著漿影的小白花邊。」 「竹竿上晾著白褥子，橙色的窗帘，不家愫細的妹妹凱絲玲的學生制服，天青裙子，著背帶，赤褐色的頭髮亂蓬蓬地披在腮頰上，身上穿著一件半舊的雪青縐紗挖領短衫，象牙白山東綢裙。」 （《沉香屑：第二爐香》）看似平淡的服飾，通過色彩的搭配，顯得生動和有朝氣。

張愛玲筆下的服飾描寫非常豐富，但是張愛玲對服飾，以及色彩的描寫，並不是隨意為之的，往往有她的目的性。即對人物刻畫，對環境交代，對美感的審視。

黃強，字不息。服飾史學家、金學家。研究涉及中國服飾史、置業經濟史、民國史、南京地方史、明清小說等方面研究，均有著作出版。已出版《南京歷代服飾》《消失的南京舊景》《趣民國》等著作15本。

新著《金瓶梅風物誌》已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十多位金學名家推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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