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云：觀摩婚禮

最新 01-03

觀摩婚禮

文/李慕雲

有人說，婚姻就是一場豪賭，賭贏了，夫妻恩愛，白頭攜老，賭輸了，出軌家暴，痛苦終生。何為「婚」？拆開來說，女指新娘，這一點均無異議，「昏」呢？現代人認為是利令智昏或者色令智昏，總之是一時糊塗。其實「昏」指「暮色」，「婚」是在暮色中嫁入夫家，選擇這個時節，就是因為明月照路，猶如走上光明幸福之路。現代婚禮還是大多在白天舉行，也許是方便客人起見吧。時間雖然不同，隆重確實有過之而無不及。

即使是境況一般的家庭，彩禮和陪嫁也是絕對不含糊的，房子車子票子準備得好好的，雙方談判取得階段性成果後，婚禮就可以開始了。首先酒店一定是要訂高檔，越高檔越有面子。迎親的車隊一定有若干輛豪車領頭，最前面的車子上往往還有專門負責拍攝錄像以製作紀念短片的人。車的數目從幾輛到幾十輛不等，一律用鮮花彩帶裝飾車身，緩緩行進時能做到交通堵塞最好，可以讓更多的路人欣賞和嫉妒。未禁鞭前，一路還有狂轟濫炸的鞭炮伴奏。到了酒店，司儀肯定是盛裝恭候的，他們往往是油頭粉面，聲音洪亮，對所有程序爛熟於胸，從家長講話，到夫妻拜堂，到翁背兒媳，俗的雅的全端上檯面，鬧得熱火朝天，下面的來賓卻聚精會神地對付滿桌的大菜，基本沒時間理會台上的人。待各個環節一鼓作氣演完，司儀往往還身兼點歌台歌手，當然，這份酬金是額外來自新人的親戚，點一首歌至少百元。桌上的菜肴雖然堆疊如山，但大多中看不中吃，有些人象徵性地動了一下筷子，之所以不離席，是要等最後一道程序——新娘新郎敬酒，無暇吃上幾口菜的新人一桌桌依次敬完後，婚禮才算結束。至於鬧洞房之類的那是至親或者好友的事，一般賓客只需到酒店送個紅包吃個飯就萬事大吉。

30年前的鄉村似乎不是這樣的。當時十來歲的我也曾見證了一場婚禮，印象非常深刻。那是二伯的獨子的大婚，因為新娘是縣城的女孩，婚禮更加隆重。迎親隊伍由新郎、紅旗隊、十弟兄、鼓樂隊、男方親戚代表組成，我和另外七個孩子負責舉旗，十弟兄是新郎的哥們，鼓樂隊主要的樂器就是鑼鼓。接到新娘和她的親友團後，隊伍更加龐大，浩浩蕩蕩行進在平曠的田間小路上，我們舉著色彩鮮艷的八面旗幟興高采烈地開路，緊隨其後的鑼鼓敲得震天響，整個原野都回蕩著讓人血脈賁張的節奏，十里八村的都到門前看熱鬧。當然最熱鬧的還是我們的村子，幫廚的親戚早就架起了大鍋，肉魚的香味引得大人小孩直吞唾沫。孩子比過節還快樂，先是翻檢沒有點燃的鞭炮，然後是到新房裡爭搶漂亮的新娘扔給的喜糖，宴席是最令人期待的，那時流行四盤四碗，做客就叫「吃四盤」，一盤紅燒肉，一盤煎魚，一盤豆腐，一盤粉條，數目雖然不多，但對肚子里匱乏油水的農家孩子還是無法抗拒的誘惑。不過一般一家只派一兩個代表赴宴，孩子基本沒有機會去，但愛子心切的父母絕對不會浪費機會，吃一點打包一點的家長比比皆是，造成的後果就是手快的有，手慢的無，滿盤端上，光碟撤下，而且速度極快，孩子眼巴巴地在家裡等著加餐呢。有的人家還會請人來放電影，或者請戲班唱戲，前者當然更受歡迎，不僅是本村的村民全家出動，周圍的村莊也會聞聲而至，鬧騰到半夜才罷休。

當時農村的婚禮程序基本一致，由認親，訂親，迎親，回門四項組成。破四舊後儀式簡化，新娘也不用蓋紅蓋頭了，拜堂也免了，但新人還是要向男方父母跪拜的，還要規規矩矩敬茶，這個儀式一般是在新房進行，陪同的男方至親分兩邊坐好，接受新娘敬茶，並回饋大小不等的紅包。晚上照例有鬧洞房，至於怎麼鬧法，我當時屬於未成年人，自然是不允許觀看的，也就無法參知其詳。

20年前的這一場婚禮我既是稀里糊塗的觀摩者，更是必不可少的成員。由於雙方父母均不在本地，年輕的我們不知道有什麼禮節，就只是在當天預定了幾桌酒席，宴請同事。我則遵循老家儀式，獨自提前一天回到娘家，第二天一大早到街上請人化妝，然後回家換上禮服，等待新郎官坐著單位唯一的一輛小汽車，帶上臨時擔任大媒的朋友接我。在他們上午到達後，首先是和客人們吃飯，我是不能露面的，傻傻地坐在房子里看母親淚流不止。據說哭嫁是一定得有的，不管嫁得多好，母親和出嫁的女兒一定要痛哭流涕，哭得越凶越好。我既沒有多大的喜悅，也不覺得多麼悲傷，但被母親的痛哭感染，也陪著掉了幾滴淚。送別的鞭炮炸響後，母親的哭聲更大了，我放開母親的手，紅著眼圈從列坐的親戚中穿過，接過他們塞在我手裡的錢，坐上車，走了，就這樣嫁掉了。

不斷地觀摩各式各樣的婚禮，不斷地見證分分合合，慢慢地對婚禮本身產生了懷疑。經常讀到明星或者富豪為自己或者子女的婚禮大肆鋪張，極盡奢華，以示婚禮之鄭重的報道，但我除了看到赤裸裸的炫富外，並沒有看到多少誠意。有的在婚禮上信誓旦旦，很快就劈腿他人；有的恩愛還沒秀完，就到法庭上展開唇槍舌劍。婚禮上的鞭炮聲有多響亮，離婚的硝煙味就有多濃烈。就像煙花開得越燦爛，消失得就越迅疾。倒是這些觀摩婚禮的吃瓜群眾，看盡了一場又一場大戲，奉上的是一片唏噓和一地瓜子殼。

但，只要人類還在繁衍，結婚和婚禮就會一直延續。不管迎親的豪車隊伍變得多長，婚禮上的花樣怎麼翻新，不變的是都由一群人見證一對新人的新生活的開始，至於後來的日子怎麼過，幸福指數有多高，觀摩者永遠只能獻上祝福。在這應接不暇的開局中，只有婚禮一局我們屬於局內人，其他的都是吃吃喝喝說說笑笑的局外人，我們就像參加一場電影的開機儀式，知道了電影正式開拍，至於電影怎麼演，效果如何，還要看票房，而這個開機儀式對電影成功與否的影響恐怕微乎其微，最多討個吉利罷了。

但有些事還是少不了見證者，這不，又一張請柬放到了我的桌上，明天，我們還得打起精神，備好紅包，繼續充當婚禮的觀摩者。

（責任編輯：李世瓊製作：胡君濤圖據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