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承先是怎樣煉成抗金多年的逃跑名將的？

文史 01-03

向敬之

蕭一山《清代通史》有云：「熊廷弼、袁崇煥、孫承宗，皆以蓋世之才，治遼事而有餘，然或內毀於閹黨，外罹於反間，不終其位。」

蕭氏生於1902年，那時的中國剛剛經歷庚子之亂，四億五千萬兩白銀的庚子賠款加劇了大清朝的分崩離析。十七年後，清朝早已終結，而一場聲勢浩大的五四運動，把年輕的蕭一山激蕩得心潮澎湃。他受家鄉兩位抗清義士事迹的激勵，萌發了民族主義意識，有感於日本人稻葉君山於1915年編寫的《清朝全史》「觀點紕繆，疏舛頗多」，並以國史假手外人為恥，高中畢業後旋入山西大學預科，三年後考上北京大學政治系，受教於明清史大家朱希祖、孟森等人。在此期間，蕭一山決心憑一己之力撰寫而成中國第一部體系完整的新式清代通史。

他撰述《清代通史》，「所述為清國史，亦即清代之中國史，而非清朝史，或清室史也」（《敘例》）。卷上特辟一節寫廣寧之役，主要人物則是復出的遼東經略熊廷弼和升職的廣寧巡撫王化貞，但沒有寫到一個日後為後金大汗—清國皇帝皇太極侵明殫精竭慮的大人物——鮑承先——時為明開原東路統領新勇營副將。

唐國強版皇太極

山西應州人鮑承先，軍人家庭出身，繼承世襲軍職，萬曆末年升為參將。泰昌元年（光宗福薄，只做了一個月的皇帝。是年前七月為萬曆四十八年，光宗改元第二月熹宗繼位，演繹了大明王朝唯一的一年經歷三任皇帝），國君變更頻繁，而遼東戰火橫飛。已經自立做了四年天命汗的努爾哈赤，衝破負責遼東防務的明朝經略楊鎬組織的十萬大軍（號稱四十七萬）四路圍剿，一舉剪滅女真戰鬥力曾經最強的葉赫部落，殺了其貝勒金台吉和布揚古。

葉赫滅亡。明軍慘敗。而防守瀋陽的明總兵賀世賢、李秉誠，「城守如故」（《清史列傳·鮑承先傳》）。

賀世賢是一員悍將，在楊鎬圍剿戰中鎮守虎皮驛，擊退後金數萬軍隊的來犯，又連克灰山、撫安堡，兩度擊敗努爾哈赤，移鎮瀋陽。天啟元年三月，乘勝而來的後金以重兵圍攻瀋陽。賀世賢及總兵尤世功掘塹浚壕，樹大木為柵，列楯車火器木石，環城設兵，守城森嚴。賀世賢自恃勇武，驕傲輕敵，犯了酒癮，喝了一天飲酒後，率親丁千人出城追擊金兵。金兵佯敗，世賢追擊，結果遭伏擊，身中十四箭。世賢慘敗，明軍大亂，降丁復叛，砍斷弔橋。部下勸世賢逃往遼陽，賀將軍厲聲叱之：「吾為大將，不能存城，何面目見袁經略乎！」（《明史·賀世賢傳》）說完，賀世賢揮鐵鞭馳突圍中，擊殺數人，中矢墜馬而死。

《清代通史·廣寧之役》開篇即說：「遼瀋既失，明廷大震，乃盡謫諸臣前劾廷弼者，復詔廷弼於家，而擢王化貞為廣寧巡撫。」

經撫不和，而熊廷弼卻對鮑承先青眼有加，向朝廷為堅持下來的將士請功，為鮑承先加都督僉事銜。鮑承先實職為副將，因此一加，級別便與總兵平等了。

熊廷弼重視鮑承先，卻不知他是一個逃跑將軍。當初他在瀋陽一戰中，賀世賢與諸將約定出城分開據守，結果後金大軍來勢兇猛，明軍潰逃，賀世賢等掩殺而退，而鮑承先率先逃入城裡。

後來清朝的史官留下記載，不以鮑承先乃太宗朝的重要輔臣為諱，而是寫到他多次潰逃的劣跡——

天命五年，瀋陽一戰，明軍見後金軍追來，不戰而退，被追斬頭顱百餘級，俘虜數千人，「承先遁入城」。（《清史列傳·鮑承先傳》）

努爾哈赤畫像

天命六年，努爾哈赤親率大軍進攻瀋陽、遼陽，「承先退守廣寧」。這一「退」，為鮑承先即將在廣寧降金做了準備。

天命七年正月，努爾哈赤率兵渡遼河，挺進西平堡。西平吃緊，王化貞相信中軍孫得功的計策，發動廣寧全部兵力，由孫得功和祖大壽率領去和祁秉忠會合，前去救援。

駐軍閭陽的熊廷弼，也傳令總兵劉渠率鮑承先等前往西平前線。

援軍在廣寧城東南一百二十里處的平陽橋遭遇後金軍，剛剛交鋒，孫得功和鮑承先等領頭逃跑，結果鎮武、閭陽的兵力被打敗，劉渠、祁秉忠在沙嶺戰死，祖大壽逃往覺華島去。

《清代通史》只是說，剛一交戰，孫得功就開始逃跑，帶著其他部隊潰散，不曾談及鮑氏之倉皇而逃。《清史列傳》鮑承先本傳客觀地說，劉渠戰死，全軍覆滅，又是「承先敗奔」。

蕭一山沒有抨擊鮑承先的逃跑主義，主要是揭秘廣寧一役敗於「拱手以降」。熊廷弼與王化貞經撫不和，為戰敗的主要原因。王化貞將孫得功倚為心腹，卻不知孫得功早已向努爾哈赤投降，「陰為內應，揚言敵已薄城，居人驚潰」。兩軍對壘，情勢危急，孫得功先是慫恿王化貞分兵外出，繼而在廣寧城中散播謠言，煽動軍心，禍亂民心，引發嘩變。

廣寧之敗，敗於王化貞自恃有權宦魏忠賢為政治資本，藐視頂頭上司熊廷弼的存在，而誤信叛敵心腹孫得功的陰謀。王化貞投靠了魏忠賢，讓曾遭言官騰謗的熊廷弼投鼠忌器，不敢以遼東戰事第一負責人在廣寧嘩變雖起、後金追兵未至的情勢下，力挽狂瀾。

熊廷弼曾率五千精兵增援廣寧，途遇趁亂而逃的王化貞。時廣寧只是由孫得功把持，後金軍還未抵達。熊氏見化貞潰逃，以為可歸罪王氏，故不制止化貞潰逃、也不率兵入城戡亂，更不組織遼西其他抗金武裝做有效拒敵，結果錯失戰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