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沒忘記愛你
你與好故事,只差一個關注的距離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寫手阿星
禁止轉載
楔子
官星的生日在六月最後一天,每到這一天,我都會回去看她。
從前我是不敢去鳳凰山的,後來去看她的次數多了,就不怕了。
天氣很好,陽光穿過雲層透下來,微風吹起行人的衣擺,空氣里有草木的氣息。踏著一級級石階上去,遠遠看到一片白色的墓碑中,那個煢煢而立的背影。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的青春已遠,但看著這個站在微風裡的清瘦身影,恍惚間讓我覺得,彷彿時光還沒有老去,他也還是那個她一直念念不忘的少年。
官星,你看。
他一直沒忘記愛你。
1
在我很小的時候,最討厭官星。
因為我知道,她想搶走我的哥哥。
我們在同一個大院里長大,我哥幾乎是院子里一片孩子的童年偶像,他們都羨慕我,都想跟他套近乎,但其中就數官星最不要臉。
她說要當我的嫂嫂!
那時候她才九歲,和我一樣的年紀。
「你不要臉!」我罵她。
「我不要臉,只要當你嫂嫂。」
我氣得不行,轉臉就去跟我哥告狀,彷彿是受了天大的欺負,「哥,官星她,她說要當我嫂嫂,要把你搶走!」
說完就見始作俑者攀在窗檯邊,沖我做鬼臉。可等我哥目光一轉過去,她馬上換了乖巧的笑,沖他招招手然後轉身跑了。
我哥看著她的背影,唇邊竟然有淺淺的笑意,「好了,哥哥知道了,去玩兒吧。」
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我氣鼓鼓地出去了,心裡卻氣憤不已。
他總是這樣,偏袒官星,明明我才是他的親妹妹。
「舒畔你個告狀精!」官星見我出去遠遠就對我喊,「以後我成了你嫂嫂,就叫你哥把你趕出去!」
我氣得追上去要打她,她一邊跑還一邊繼續沖我做鬼臉。
和她多年的無數次交鋒里,我一敗塗地,無一勝績。
我們關係的改變是在四年級的時候。我們一塊兒去附近一家旱冰場玩兒,那時候我還不太會滑,來來回回摔了無數次,最後還不小心還撞了旁邊的小女孩一下。
她那個雙胞胎姐姐立馬衝上來要我跟她妹妹道歉。我性子軟,趕緊說對不起,可兩個人揪著我不放,我嘴又笨,就傻傻站那兒讓她們罵。官星買水回來的時候,正看到那個姐姐指著我的鼻子,那妹妹上前推了我一把。
她衝上來,一把就把雙胞胎妹妹推倒在地。那個姐姐來打她,她竟然以一對二,和兩個人扭打在了一起。
最後她還贏了。
回去的時候她警告我不準把這事兒說出去,誰知剛到大院,倆姐妹的爸媽就找了來。
她媽就跟人道歉,最後還當著那對父母的面,給了她一巴掌。
她一直躲在房間里哭,誰都不理,最後我只能找來我哥。
果然,一聽他的聲音她就開了門。他去看她的臉,「還疼么?」
她眼睛都哭紅了,這會兒仰著頭睜著水汪汪的雙眼看著他,「當然疼,疼死了!」
我看到我哥小心翼翼地伸手,撫了撫她臉上的淚痕,「女孩子家的,幹嘛要打架呢?」
「舒畔她是你的妹妹啊,我怎麼能讓人欺負你妹妹呢!」
那時候我傻,被她一句話感動得一塌糊塗,忘了想一想平時不就是她欺負我最多嗎?
這丫頭有多賊啊,就會在我哥面前討巧賣乖。
我哥的三觀好像也被她給污染了,回家時還教育我,說官星為了我和那倆姐妹扭打在一起的時候,我居然就在旁邊傻站著沒有上去幫忙。
我含著淚想,官星想搶走我哥的計劃可能要得逞了。
2
官星很聰明,就是不把心思花到學習上。
聽說我哥在給我補課,她媽媽就跟我爸媽商量,說能不能讓你家舒岸也幫我們家丫頭一起補補。
雖然我一向不喜歡她和我哥走太近,但我哥給我們補習的時候,我最開心,那是他唯一不會偏袒她的時候。
「官星你怎麼又走神了?」
「官星你看看這些畔畔都做對了,你怎麼還是不會?」
我哥一說完我就沖她擠眼,笑她又被罵了。
看吧,我哥也知道我比她聰明,比她努力。
可還沒等我高興完,我哥轉頭對我說:「畔畔你做完就去玩兒吧,我單獨再輔導她一會兒。」
我皺著眉總覺得哪裡不對,官星就可憐兮兮地拿著她的本子,湊我哥更近。
「你就講一遍我真的不會嘛,你要多給我講幾遍才行……」
我哥比我們大兩屆,我們小學還沒畢業,他已經拿著全區第一名的成績進了初中。
到了六年級,官星突然打雞血一樣愛學習了。有時候晚上十點多,我從窗口看過去,她房間那盞燈都還是亮著的。
她的成績像坐飛機一樣地升到了前幾名,每次都把我甩在後頭。
我不開心地跟我哥抱怨:「她就會耍小聰明!」
「她是很聰明,可她也很努力啊,」我哥果然又站到了她那邊,「你看她人都瘦了……」
我肯定碰上了個假哥哥,我喪氣地想。
正嘟著嘴準備走,就聽到他叫住我:「畔畔,這個周末我帶你去遊樂園玩兒吧,平時讀書太辛苦了。」
我立馬回頭,笑著沖他點頭,想著他終究還是疼我的。
然後就聽到他說:「你去把官星叫上。」
於是那個周末,我們三個人一起去了遊樂園。
那天具體玩了些什麼已不太記得了,只記得遊樂園門口有個噴水池,裡頭扔了一池底的硬幣,大家總覺得只要是個池子就能許願。
我哥給了她和我一人一枚硬幣,我們倆就閉著眼,像模像樣地把硬幣彈了進去。
一睜眼就開始互相問許了什麼願,我問她她就讓我先說。
「當然是考試考得很好,我要和我哥上一個初中!」
可輪到我問她,她卻死活不說了。
「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你不知道嗎?」
我氣得臉都憋紅了,我哥竟然在一旁沒良心地笑了起來,明明眼裡就是對她的寵溺,還假裝替我主持公道:「官星你又欺負畔畔了。」
「你不說我也知道,肯定也是和我一樣的!」我篤定地說。
她卻狡黠一笑,「當然不是,我肯定會和舒岸一個初中的,這個壓根兒不用許願,因為我一定會做到。」
我哥更加樂不可支,「看把你狂的!」
到最後她也沒說她許了什麼願,那成了一個秘密。後來她又帶著它離開了我們,它便和她一起,在時光里成了不朽。
我們最終都考上了我哥的學校。
初中是最幼稚卻最愛裝成熟的時候,男女同學間懵懂無知的喜歡,酸澀又甜蜜的暗戀,像孩子學步一樣,學著大人之間的把戲。
官星長得好看,大家都說她是我們班的班花,估計班上有一半的男生都偷偷喜歡過她。
她也能收到很多情書,每次就跟我湊一起拆了看。
其實都是一些幼稚又傻氣的語句,可她就能收到那麼多,我一封都沒有。
「這算什麼,我哥也收到了很多。」我不甘心地想找補回來。
她像只狐狸一樣,撞我胳膊,「你哥收到的裡面都寫了什麼?你想不想看?你去偷一封過來,我們一起看。」
我當然不敢,立馬搖頭。
可這丫頭精得很,馬上利誘:「你要是能偷來,我就把我的mp3借給你用一周,怎麼樣?」
那個mp3是她爸送她的生日禮物,託了人從廣東那邊買來的。
其實我是騙她的,我哥有沒有在學校收到「很多」情書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就是他回家的時候發現有人在他書包里塞的那一封。我也知道他沒拆開,隨手就扔抽屜里了。
我把信拿給她後,她用水把封口潤濕,一點點挑開,等把信看完放進去,把信封口晒乾,又拿膠水粘好,看上去一點破綻都沒有。
她讓我偷偷把信放回去,然後很不屑地說:「你哥肯定不會喜歡這種女生。」
「你又知道。」我翻她白眼,「那你說他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她笑了起來,恬不知恥,「當然是我這樣的!」
我運氣不好,把信放回去的時候正好被我哥抓了現行,我立馬把主謀供了出來:「是官星叫我乾的!」
他嘆著氣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語氣:「這丫頭……」
「哥你喜歡這個女生不?」我晃著那封信問他。
他板起臉,「你少跟官星學,以後也跟她一樣古靈精怪。」
「你果然不喜歡,官星說對了。」我嘟囔著,又湊上去問他:「那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他愣了愣,笑著說:「才不告訴你,肯定是那丫頭片子叫你來問的,你轉臉就會跟她說。」
我一臉無辜,內心崩潰。就因為官星,我哥都防著我了!
3
官星對自己想要什麼一直特別清楚。
我哥升上高中那年,那個夏天,我們一起爬南山,然後在觀景台上一起看夜景。結果回去的時候,官星不小心崴了腳,我哥只能背著她下山。
「官星你是故意的吧,就想騙我哥背你!」
「胡說什麼呢!」我哥說我。
走得久了,他的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也有些喘粗氣。官星拿衣袖給他擦汗,小聲地說:「我才捨不得讓你哥這麼辛苦呢。」
我看了看她那腫得跟醬肘似的腳踝,想著她居然能忍著疼沒叫喚,就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官星你以後要看路,多大的姑娘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大大咧咧的。」我哥也說她。
「我答應你以後不這樣,那你也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哥被她的邏輯逗笑了,「什麼條件,你說說看。」
「你上了高中,不要喜歡別的女生。」她聲音細如蚊吶,明顯是底氣不足,「舒岸,你等著我行嗎?我一定也會升本校高中的。」
後來,我看著那部《惡作劇之吻》里,江直樹將弟弟的臉轉過去,再俯身去吻袁湘琴。無數女生被江直樹那一吻迷得死去活來,我卻看著他弟弟裕樹一臉麻木的表情,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心酸。
我當時竟一直沒發覺,自己夾在官星和我哥的一來一往中間,見證著那些細微的情愫一點點地發酵。
那時我聽到我哥對她說:「那你就先好好讀書,等你考上高中再說。」
後來官星反覆問我,那就算是承諾了,對吧?
中考結束的那天,班上組織了畢業晚會。不知是誰買了幾瓶啤酒,大家坐在操場上玩真心話大冒險,輸了就喝一口。
官星喝了大概半罐,居然醉了。
我哥找來的時候,看到她滿臉通紅的樣子,氣得臉色發青。
「舒畔你怎麼沒看著她?」他質問我,「小屁孩兒喝什麼酒,成年了嗎你們?」
我百口莫辯,明明提議玩遊戲的就是官星本人。
他背著她回去,一邊走一邊數落,官星的頭垂在他的脖頸上,小貓一樣乖巧地聽他說。直到他的氣慢慢消了,問她:「有沒有不舒服?」
她搖了搖頭,然後又點了點頭。
「我不舒服,心裡難受。」她喃喃說著,彷彿忘了我還跟在兩人身後,「舒岸,我喜歡你,從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可我害怕有一天你會被別人搶走……」
估計我哥也忘了我的存在,因為他的聲音,是一種我從未聽過的溫柔。
「不會的。」他輕輕地說。
我看著兩個人在燈光下被拉長的影子,重疊在一起像是一個人。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我跟我哥說官星要將他搶走,那時他怎麼說的?
他說他知道了。
她的一切心思他其實都知道,她話里的意思他也明白,在這個安靜的夜晚,昏黃的燈光下他輕聲說的這句「不會的」。
這一次,我能肯定地回答官星了。
這是承諾。
4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經不住想,要是官星以後真的成了我的嫂子,其實也沒那麼壞。
至少我哥是樂意的。
我們升高二的時候,我哥高考完了,北大招生辦直接打電話來問他的意願,讓他選專業。這事兒我炫耀了整個高中,但官星好像不怎麼開心。
我問她,她怎麼也不說,直到我哥上學的時候,全家送他去機場,官星也去了。
爸媽一直拉著他的手說話,等到要過安檢的時候,他突然叫我和官星:「你們倆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爸媽想著他這做哥哥的,是該囑咐一下我們,就退到一邊。
也的確是那些一貫的囑咐,要好好學習,不要貪玩兒,最重要的是注意安全。
我嫌他煩,官星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我哥也發現了,問她:「怎麼了?」
她微微抬頭,我看到了她眼中閃動的水光,然後用低得只有我們能聽見的聲音說:「你走得那麼高,那麼遠,我怕自己趕不上了……」
曾經那個小姑娘在遊樂場信誓旦旦說,她要和他一個學校,無需許願,她一定做到。
她一直在追趕他的足跡,可這一次,她卻沒有那樣的自信了。
我哥有一會兒的沉默,然後伸手拍了拍她的頭。
「不著急,我等著你。」
他的聲音很輕,讓我差點沒聽清,可這個承諾很重,重到後來他為此耗盡餘生。
一切的改變,是從我們高二的那個夏天開始的。
那個夏天,官星他爸出事了。
官叔叔因為受賄被雙規,他本是警察系統的,把不少罪犯送進過監獄,最後竟然自己也進去了。
官星家一下子就垮了,她媽沒有工作,她爸不在了,母女倆今後的生活幾乎都難以為繼,更不用說人情的冷暖變遷,周遭人的輕視白眼。
她有近兩個月的時間都沒去學校,我去找她她也不肯見我,去的次數多了,連我媽都開始說我。
「你不要老去官星家,她爸那個事影響不好,你爸馬上升職了,你別拖他後腿啊!對了,也別跟你哥說,他把官星當妹妹看,知道了肯定要分心,知道嗎?」
我點頭,心裡只更加難受。
那時候手機還沒普及,我連安慰她都找不到途徑。連我尚且如此,這時候又還有誰能陪著她……
等再次看到她,簡直像變了一個人,整個人悶聲不語,連我也不願理。
可學校里卻流言四起,也不知道誰傳出去的,把她爸的事添油加醋,在她背後指指點點。尤其是女生們,那些曾經嫉妒她受男生追捧的女生們,不僅取笑她,還一起孤立她。
她表面上看著滿不在乎,可心底有多難過,誰都沒辦法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讓她好過一些。體育課的時候,我們一起坐在操場的雙杠上,我突然跳了下去。
「官星!我們去找我哥吧!」
她有些愣,我興奮地說著:「我們攢錢買火車票,去北京,到他們學校去!」
「也讓他來安慰你。」我在心裡默默加了一句。我不知道怎麼才能讓她開心,可我知道這世上有一個人能,那我們就去找他。
我以為官星會笑,可我看到她低著頭,眼裡盈滿的淚像不堪重負一樣落了下來。
大概世上總有一個人,讓你只要一想到就心酸。只是我那時不懂,我不明白她的淚,帶著怎樣的眷戀與感傷。
可她帶著淚,最後點了點頭。
「好啊,我們去找他……」
很多年後我還會想起她的這句話,和她那時的神情。或許對那時的官星而言,我哥所在的地方,有著她的世界裡最後的一道光。
可最後我們的約定沒能實現。
假期到來前,官星的媽媽和他爸離婚了,她媽媽決定再婚。
官星和她媽大吵了一架,整個大院都能聽到,母女倆的爭吵,摔東西的聲音,最後是官星奪門而出的身影。
她媽媽在家裡哭,我媽邊收拾飯桌邊嘆氣,「這孩子真不懂事,她媽多難啊,不找個人依靠,可怎麼撐過去?說到底還不是為了她!」
我爸也搖頭,「這孩子也是命苦,這麼小就經歷這些。」
到了夜裡官星還是沒回來,她媽急得到處找,甚至跑來問我:「畔畔你知不知道官星平時愛去什麼地方?」
可把平時我們常去的地方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她媽媽一直哭,我不敢拿家裡的座機打,就跑去那時候專門供人打電話的話吧。
我哥接電話的時候我一下子哭了出來,在他詢問之下把全盤托出,聽到找不到官星他也一下子急了,說了個地點就讓我去。
那是附近的一個籃球場,我到的時候果然看到一旁石椅上坐著的官星。她沒有哭,就是直愣愣看著那籃筐,神情是說不出的孤單可憐。
我猜想曾經,她一定曾無數次在這裡看著舒岸打球,兩個人再一起沿著路燈照著的小路往回走,或許如今只有想到他,才能讓她的心有片刻的寧靜。
我忽然明白,他們兩人之間有太多我插不進去的地方,愛情和親情無法重合,也無法替代。
5
寒假之前,因為我爸工作的調動,我們搬離了大院。
我哥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冬天了,他給我帶了禮物,和過去一樣,也有官星的一份。
他說他想到大院看看,我陪他去了,可到街口的時候他卻停了步。
「畔畔,你去把官星叫出來,我有話要同她講,我在籃球場等著。」
官星見到我哥的時候驚得像傻了一樣,我聽到我哥看著她皺眉道:「怎麼瘦了這麼多?」
她眼裡的水光搖搖欲墜,我識趣地退到一邊。他們聊了什麼不可知,天上有薄雪飄落,我看到我哥替她拂去發間的落雪,親昵而溫柔。
我們送她回去,走到大院門口時,我哥突然叫住她。
「別忘了你答應我了,」他俯頭看著她,聲音也放輕了,「我在北京等你。」
第二年,官星家也從大院搬走了,她隨她媽媽搬去了繼父家。
她繼父還有兩個兒子,都是整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學校里傳的流言越來越難聽,說官星生活不檢點,在外面交過很多男朋友,都不是什麼好人。
那時候我們升了高三,氣氛壓抑得不行,說官星的閑話彷彿變成了那些人放鬆自己的樂趣,她的窘困彷彿取悅了她們。
我是在看到她手腕上的傷痕時才發覺問題的嚴重,質問她的時候才知道她還在吃安眠藥。我問得急了她就狂躁起來,沖我吼。
「對不起畔畔,」發泄完她向我道歉,「我去看了我爸,他還不知道我媽再婚了。他說讓我等他出來,我們一家人再好好在一起……」
我抱住她,她發著抖,「可畔畔,回不去了,我沒有家了,什麼都沒有了……」
「你還有我和我哥啊!」我試圖安撫她,「我們一起考到北京去,遠離這裡,總會好起來的。」
她卻搖頭,眼裡連淚都沒有,「我趕不上他了,我們只會越來越遠……」
後來我才知道,官星的繼父有家暴的習慣,她在那時承受了些什麼,我連想都難以想像,我只能給我哥打電話,向他哭訴。
「哥,我害怕,官星她要怎麼辦啊?怎麼才能幫她啊……」
他在那邊沉默,我卻能聽到那沉重的呼吸,他說他會給官星打電話。
可其實,他的電話官星再也沒有接過,他寫給她的那一封封信,也再沒有回應。
官星和那個叫羅陽的男生在一起的消息,我是從別人口中得知的,那個人在學校里簡直是臭名昭著。
我一直不願相信,直到親眼看著她和那個人勾肩搭背走在前面。
我找到她的時候,看到夜色里她指尖那一點火光,我氣得整個腦子都要炸了。
「官星你要幹嘛?為什麼要和那個人混在一起?他家裡是幹什麼的你不清楚嗎?!他爸在放高利貸,家裡進出的都是些混混,那種人你不離得遠遠的,還要湊上去?」
她冷笑著,「他家不好我家又好了?我爸在坐牢,我媽為了錢和一個垃圾在一起。對了,我們家還有兩個小垃圾,在這樣的家裡,我又是什麼好東西?」
「啪!」我一巴掌摑到她臉上,哽咽著對她說:「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我哥和家裡吵了一架。他讓我爸媽不要給他準備錢了,他不會出國了,也不會留在北京,等他畢業就回來,這都是為了誰?」
夜色掩住她發紅的雙眼,可那顫抖的聲音還是出賣了她,她偏過頭去,「我不值得他這樣。你跟他說,謝謝他這麼多年對我費的心。羅陽很好,我和他在一起,至少很快樂。」
6
後來,那是很久之後的後來了,我才知道,她爸爸受賄的證據是被我爸和另一個叔叔交上去的。
那晚的爭吵沒能讓官星迷途知返,她讓我不要再管她。她開始避著我,兩個人漸行漸遠。
之後是高考,那個暑假,我哥跟著導師做一個校內科研項目,要去外地考察沒能回來。那時候手機開始普及,他打電話讓我問官星的號碼給他。
我賭氣,不願再去找她,只能跟我哥訴苦:「哥,官星她變了,她那麼墮落,我不想理她了。」
他沉吟後對我說:「畔畔你不能這樣,她是太難受了,我們要給她時間,要等她走出來。」
那要等多久,他沒有說。
他總覺得,他和官星只是他們兩個人的事,無論多少跌撞曲折總會走到坦途上。他忘了,所有故事裡都迴避不開的一個角色,是命運。
官星沒有去北京,她報了省內最好的政法學校,我也留在了C市,只是和她的學校隔了整個市區。
有時候再想起大院的時光,總覺得恍如隔世一樣。
大一的那個暑假,我跟著同學一起爬南山,沒想到在觀景台遇到了官星,她一個人。
晚風吹動衣衫,她俯在欄杆上,目光望向不知名的遠處,我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時眼中有措手不及的驚愕,彷彿我們已分隔數年。
「好久不見,畔畔。」
我沖她笑了笑。她並不知道,之前的國慶節,我哥從北京趕回來,我陪著他一起去了她的學校,看著她和羅陽並肩走在林蔭小道上。
羅陽俯身親她額頭的時候,我轉身看到我哥緊抿的雙唇和攥緊的拳頭。
我們在校外的咖啡店裡坐了很久。
「哥,一切都變了,回不去了。」我試圖安慰他。
他卻說:「我說過要等她的,就決不能食言。」
從小我總覺得是官星在追著我哥,她有多喜歡他路人都知道。可有時候感情的深淺不是肉眼可見,她的目光永遠追逐著我哥,可誰又知道,他的目光曾多少次落到她的身上?
他們說,他將她也視作妹妹,可或許只有從我們身上碾過去的每一寸時光最清楚,清楚他藏在時光里的那個秘密。
我和官星一起靠著扶欄上,她笑著問我:「舒岸今年又沒回來嗎?」
我點頭,聽她用故作輕鬆的語氣好似並不在意地問:「他快畢業了,在準備出國了吧?」
「沒有,他不會出國,也打算放棄保研。」
她震驚地看著我,我嘆了口氣告訴她:「他和家裡吵了很多次,可我爸媽終究沒能拗過他。你知道他的,那麼有主見,決定的事情就不會更改。」
她怔然不語,我忍不住問:「你呢,你和那誰……」
「我和他分手了,」她淡然道,「說起來,或許在你們眼裡他什麼都不好,可畔畔,羅陽對我很好。我最艱難的那段日子裡,是他一直陪著我,我們沒有你們想的那麼不堪,我們都很痛苦,所以彼此依靠。」
「可你還是跟他分手了……」
她低下頭去,不敢直視我的目光。
「騙別人很容易,可你騙得過自己嗎官星?他對你再好,也不是那個你從小到大一直喜歡的人。」
愛情和噴嚏都是無法掩飾的,那個用整個青春愛過的人,要怎樣才能從回憶里剝離出去?如果能輕易做到,又怎麼會在愛的時候那麼無可救藥?
「我知道,你爸的事和我爸脫不開干係,可那些和我哥無關,他一直在等你,無論你如何辜負他的期盼,他也從沒放棄過自己當初的承諾。」
她背過身去,雙肩微微發著顫。我知道她在哭,她哽咽著對我說:「你看過《螢火之森》嗎?舒岸就像是我的阿銀,我為什麼要和羅陽分手呢?因為我的心裡有另一個人。每一次當他離開,我都想要撥開人海去見他……」
後來我去看了那部她口中的《螢火之森》,那個美麗的夏日約定,和永遠無法重逢的分離。
而裡面的另一句台詞,那彷彿是命運的一語成讖。
其實美麗的故事都是沒有結局的,只因為它沒有結局,所以才會美麗。
7
大二時有一天,官星突然給我打來電話,她興奮地告訴我,她爸要出獄了。
「他打算重新開始,我也是,畔畔。」她輕輕說著,「我要重新開始努力,不能讓舒岸等我太久……」
我的眼眶裡有淚,但我忍著淚意鼓勵她:「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官星,你贏了,現在我願意把我哥讓給你。」
聽到那個消息,我正在洗碗,高中同學給我打來電話,說昨晚政法大學裡死了一個女生,好像是官星。
碗摔碎在地,可我壓根不相信她的話。
「你們以前不喜歡官星,可不代表就可以這樣詛咒她。」
「不是啊,是同學會裡在傳,有個女生在宿舍樓下遇害了,但今天一整天大家一直聯繫不上官星……」
「那就不是她!」我沖她吼,聲音驚動了我媽。
「怎麼了?」她擔憂地問,「怎麼哭了?」
我抹著眼淚,不知是回答她還是安慰自己:「沒事,什麼事都不會有。」
我媽為了不讓我胡思亂想,拉著我下樓散步。可走到半路,竟然遇到了官星的舅舅。因為是舊識,所以我媽上前寒暄,問他怎麼神色那麼差。
「剛剛去了公安局,把星星的遺體接了回來,她媽媽暈過去了,我回去幫她取東西……」
我的腳一下子軟了,被我媽拉住。我看到她舅舅通紅的雙眼,看到我媽捂著嘴流淚,我搖著頭,不肯相信聽到的話。
關於那一晚的真相,後來流傳了很多版本,但大致都說的是,羅陽找官星複合,他們約在宿舍樓下的花壇邊談,官星還叫了兩個室友陪著去。那兩個室友在一旁等著,聽到兩個人有吵鬧,最後卻又抱在了一起。
她們以為兩人是和好了,可過了一會兒才看到,那個男人抱著她,手卻不停擊向她腹部。然後她們看到他手中的寒光,那是一把匕首。
他是自首的,甚至說願意殺人償命,他說官星要離開他,他就和她同歸於盡。可後來經鑒定,他的神經有問題,連起訴故意殺人罪都不能成立。
「那誰來賠我女兒!」官星的媽媽哭得聲嘶力竭。
而剛從監獄裡出來的官叔叔,甚至沒能再見女兒最後一眼。
同樣沒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的還有我哥。
他在我給他打電話的那晚就買了機票,可飛機晚點。我聽到電話里,他困獸一樣的低吼,像在哀求:「畔畔,讓他們等一等好不好?」
他想讓他們晚一點將她送去火化,可惜命運連這最後一點憐憫都沒給他。
我們一起去公墓看她時,他在她的墓前對我說:「我一直都在等著她,可最後,她卻不願再等等我。」
8
官星死後,我哥還是出了國,後來進入了一個國際慈善組織工作。
這些年他一直行走各國,帶著從各方酬來的資金和醫療隊在世界上最貧瘠最動蕩的地區,給那些難民帶去希望。
爸媽一直嘆氣,試圖說服他回國,只有我支持他。
愛讓人變得慈悲,他將心底對那個人來不及給予的愛,給了更多的人。
官星最愛的那首歌里唱,花火生命短暫,燈塔永不孤單。就算她只是他生命里的那一霎火花,但他願意為她成為這世間的一座燈塔。
我聽舒岸跟我講過一個故事,中世紀的時候教廷向百姓出售贖罪券,說當金幣投入錢櫃中「叮」的一響,就有一個靈魂升入天堂。
他說他在救助難民時也隨身帶著一個罐子,每救一個人,就投一枚硬幣進去。
自從官星離開後,他開始相信這世上有上帝,並且在心裡默默地向上帝祈求。
主啊,我替你多愛一些這世上苦難的人們,你能不能替我多愛一下此刻天堂裡面,我的那顆星星。
每當硬幣「叮」的一聲響起,他覺得那都是上帝在回答的聲音。
忽然想到他從北京趕回來的那天,飛機晚點,沒能趕上她的火化。我陪他走在街頭,滿街霓虹迷眼,轉頭看到他淚如雨下,遠處有歌聲飄蕩,像歲月喑啞。
恍恍惚惚一瞬間
黃粱一夢二十年
這人間苦什麼
不過情而已
你問我怕什麼
怕不能遇見你
……(原標題:落在胸口的星星)
※16歲女兒在放學路上失蹤,查找家附近監控,裡面畫面讓我崩潰
※女大學生為買名牌去裸貸,最後弄得家破人亡
※遇帥氣醫生一見鍾情,不久他向我表白,卻說喜歡了我7年
※結婚5年不孕,我偷偷去醫院檢查,才發現丈夫騙得我好苦
※暗戀校草我放學偷偷跟著他,摔倒崴腳後他突然回頭:我背你回家
TAG:每天讀點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