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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9歲起就被我家領養,我說非他不嫁,他卻冷冷回答:我不配

男友9歲起就被我家領養,我說非他不嫁,他卻冷冷回答:我不配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王小粒丫 | 禁止轉載

1

於柳綠來說,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時外祖母秦鈺還在,周敬跟著母親楊娟過來時,還是個七歲的孩子。

她站在庭院里,小手被秦鈺牽著,秦鈺告訴她,待會兒來的,是她兒時的好夥伴,她也叫婆婆,以後就跟她們一起生活,那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她該叫舅舅。

這話秦鈺從一個月前就開始跟她講。

一個月前,江北鬧饑荒,那位兒時的夥伴來信求助,秦鈺痛心不已,當即回了信,派人接他們過來。

庭院內,柳綠抬頭看一眼外祖母,又移開視線,盯著敞開的大門——外祖母不讓人關,她怕那位夥伴產生嫌隙,經歷過苦難的人總是心思敏感。

頭頂的太陽又升了一個度,柳綠的手早已出了汗,黏黏膩膩的很不舒服,她動了動,剛要抽出來,就聽見秦鈺的一聲:「娟兒啊!」

柳綠抬頭,視線還沒平穩,就被秦鈺拉著朝前走去。

走了兩步,秦鈺鬆開了拉著她的手。

柳綠看著,秦鈺一把抱住了來人,繼而是兩人的抽泣聲。

她還不懂什麼天災人禍,只在秦鈺的回憶和感慨里有了一知半解,如今見到了,只覺這人穿得甚是破舊。

柳綠走近了兩步,看著那個明明比自己大,卻又瘦又黑的男孩子,咧開嘴沖他一笑,想起秦鈺的囑咐,乖乖巧巧開口道:「小舅舅好。」

這一聲「小舅舅」把周敬叫慌了,他哪見過這麼雪白雪白的小姑娘,太白了,就跟往年楊娟蒸的大白饅頭似的。

他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扯了扯楊娟的衣擺,楊娟正忙著抹淚,顧不上他。

他打量了一眼四周,又看了看那個白雪似的姑娘,她穿著橙紅色的外衣,青黑長褲,腳上一雙帶珍珠的繡花小鞋,頭髮紮成兩個辮子,發尾安靜地垂落在肩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過這種模樣的姑娘。

在他們江北,他們江北啊——母親說,他們要去投奔一處好人家,雖是寄人籬下,卻也不愁溫飽,總歸有個保命的法子。

他們江北,不提也罷。

派人去江北的當天,秦鈺就命人將先前閑置的兩間屋子收拾了出來,如今人一到便可住下。

底下人也是早就吩咐過的,見了人一個個恭恭敬敬,叫著太太、少爺。

在江北,不是沒有富貴人家,只是未曾接觸過,周敬顯得有些忐忑,他緊緊拉著楊娟的手,埋著頭沉默。

秦鈺寬慰地抱過他,「好孩子,這是秦姨家,以後也是你們的家,且放心住下。沒有了,再也沒有了。」

她沒指是什麼,周敬偏頭卻見楊娟在抹淚。

「不難過,都不難過,咱們去吃飯。」

柳綠被秦鈺用另一隻手牽著,她傾了傾身子,伸著脖子去看那頭的人,四目相對,周敬驚愕地頓了一下,慌忙扭過頭。

柳綠咯咯笑出聲,心想小舅舅真好玩。

楊娟平時敬兒敬兒地喊,入了學堂柳綠才知他的大名,看著他歪歪扭扭寫的兩個字,好奇地問:「小舅舅會寫我的名字嗎?柳綠,柳樹的柳,綠葉的綠。」

周敬拿起筆,在一旁寫了幾筆,示意給她看。柳綠端端正正坐著,看得甚是認真,半晌道:「外祖母說我來年也可入學了,我就可以跟小舅舅一起了,到時候我不僅能寫自己的名字,還能寫小舅舅的名字。」

周敬「嗯」了一聲,抬頭去看窗外的雪。

這是他來這裡的第一年,江之南,很難得下來一次。

他忽然很想念江北,它留給他的印象還是寸草不生的地,渾濁的水,以及隨處可見的受苦人。

他和母親受了上天眷顧,得富貴人家收留,看上去從此命運無波無瀾。

2

周敬腦子好,轉得快,教書先生很是喜歡。他總是誇周敬,末了又說:「你這小舅舅做得不稱職啊!」

周敬懵懂。

「沒有把你家那小丫頭教好。」

本該是溫潤軟糯的江南姑娘,卻生得一副「好脾氣」,昨兒還在跟兩個男同學吵架。

他教了十幾年書,可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

周敬低低笑了兩聲,「先生說得對。」

回了家,遠遠就望見柳綠站在大門口,看上去又和一旁的下人在使性子,待走近了,才聽明白。

「小舅舅,你可算回來了,她們又不讓我出去玩兒。」

周敬搭著她的肩膀要把她往屋子裡帶,柳綠身子一扭,逃脫開,「我要出去玩兒!」

她聲音洪亮,真的不似江南姑娘,哪裡有軟糯可言。

「秦姨還不知道你站在這兒吧?」

「外祖母在跟婆婆拉話兒,她可顧不上我。」

「你要是還不回去,我估計她很快就知道了。」

柳綠臉色瞬間變了,她是外祖母帶大的,親近的人只有她,這個家裡就她的話最管用,可如今——

「小舅舅替我瞞著好不好?我就出去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她仰著臉,眼睛裡似有星星點點,他一時看得呆了,待反應過來,人已經跑了出去,下人跟在後頭喊。

周敬拔腿追上去,很快抓住了她,「你這個時間去玩兒,鐵定要被罵的,先吃飯,吃完飯等秦姨睡下了再去。」

「好!」

陳花的爹爹給陳花買了兩隻小雞仔,說是等養大了生蛋賣錢,柳綠知道後央求秦鈺也給她買一隻,秦鈺嫌鬧騰又不幹凈,沒答應。

柳綠無法,只能每天去陳花家看上幾眼。

周敬問她,為什麼突然喜歡上了小雞仔。

柳綠答:「你去上學了,外祖母也有婆婆陪著說話,就我沒有。」

周敬「嗯」了一聲,隔天給她帶回一隻布偶娃娃。

誰想柳綠並不喜歡。

「我還是想要小雞仔。」

她不喜歡娃娃,那不是活的,沒什麼趣味,她性子折騰,更喜歡熱鬧點的。

那隻娃娃被周敬收了起來,卻沒有給她買小雞仔,「秦姨既然不同意,你也養不了,非要買一隻又不好喂它,萬一餓死了你會更傷心,要不然你還是多去陳花家幾趟吧。」

想到教書先生的話,他說:「再過些時日你也要去學堂了,可不能隨便跟男同學吵架,你成了先生的學生,他可就不會那麼好說話了。」

柳綠委屈:「那也不能欺負我小舅舅!」

那日,周敬跟同學在一起討論問題,激烈處不免各執其詞,被柳綠當成了欺負,她上去抱住一個人的胳膊就咬下去,周敬很快反應過來,攔腰把她拖走。

周敬問她為什麼咬人,她也是這樣說的。周敬跟她解釋,她聽明白了卻不認錯,噘著嘴巴哼哼。

回去的路上周敬教育她:「這是我第一次帶你來學堂,也是最後一次,在你念書之前,我不會再帶你過來了。」

周敬每天早走晚歸,柳綠好奇,心血來潮非要跟著去,周敬再三保證不讓她闖禍,才說服秦鈺。

教書先生見她模樣乖巧可愛,允許她坐在教室角落裡旁聽,誰知這姑娘原是一包炸藥,一點即燃。

不帶就不帶,她還不想去呢!

到了要上學的日子,果然出了岔子。

秦鈺好聲好氣跟她講道理,柳綠抽著鼻子,鬧著要跟周敬坐一起。

「綠綠啊,你小舅舅比你高一級,等你學得好了也會升的,到時候就能坐一起了。」楊娟在一旁安慰她,拿出給她縫製的新書包,「你看,多好,和你小舅舅的一樣。」

柳綠這才開心,拉著周敬的手出了家門。

一開始不習慣,柳綠總要出去找周敬,教書先生人長得兇巴巴的,眼睛一瞪柳綠就不敢吱聲了,好不容易挨到下課,又遇上周敬的老師拖堂。柳綠站在門口,扒著門框往裡瞧,有頑皮的學生沖她吹口哨,說周敬的小跟屁蟲又來了。

教書先生也笑,打趣她,說:「這位小姐要不要進來聽啊?」

柳綠還真的進去了,周敬的板凳不矮,她坐上去腳勉強及地,坐周敬旁邊的男同學瞧著她說:「你還敢來啊,你上次咬我的牙印還在呢!」

柳綠心情好,咧嘴沖他樂,「這位哥哥,不好意思了。」

周敬聽見了,低笑,「鍾離,快,叫一聲舅舅聽聽。」

柳綠捂著嘴,樂得更歡了,原來小舅舅也會開玩笑。

3

柳綠腦子靈活,心思卻不在學習上,跟班級幾個男同學熟了之後經常跟著一起去打鳥摸魚。

有一次不小心掉到河裡喝了幾口水,秦鈺擔心得不行,哭著打了她幾下,「你這丫頭就是不聽管教,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下了學趕緊跟你小舅舅回家,你跑那裡去做什麼?」

柳綠癟著嘴流淚,依舊驚魂未定,一句話也不說。

人雖是秦鈺帶大的,她卻很少束縛她,就她現在的性子,實際也是她放縱出來的。秦鈺只是不想,未來有一天,她會像她可憐的母親一樣,被人欺負無力還手。

她希望她性格里有些男孩子氣,在沒有她的庇護下也能保她安穩。

周敬跪在一旁,同她一起受罰。

秦鈺要他起來,「敬兒去做功課,錯的是她不是你。」

「不,秦姨,我有錯,是我沒拉住綠綠,才害她掉水裡的。」

秦鈺也累了,嘆了口氣,「那也好,你這當舅舅的就跟她一起反思。」說著拉上一旁的楊娟,「咱們走。」又回頭對兩人說:「反思好了再吃飯。」

柳綠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秦鈺一離開,她就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想去拉周敬,被他擋開胳膊。

「綠綠,做錯了事情要接受懲罰。」他抬頭,目光微沉,語氣無力而無奈,「你為什麼總是不聽話?」

這眼神讓柳綠臉紅羞愧,周敬要帶著她一同回家的時候,她答應不下水,只在旁邊看,還不讓周敬跟著。掉進水裡的時候其他人都嚇到了,站在岸邊慌亂叫喊,柳綠自己也懵了,雖是在邊緣,可深秋的水涼,她的腿抽筋了。

要不是附近有大人,她都以為自己要死了。

周敬也以為她要死了,柳綠被人送回來,渾身濕透,面無血色,顫抖著喊冷。

他當下想給自己兩巴掌,都是他不夠堅持,他應該在後面跟著的。

柳綠又跪了回去,緊緊挨著他,小聲說:「對不起小舅舅。」

周敬抬起手,在她頭頂輕輕揉了揉,柔聲道:「你也嚇傻了吧,下次還去不去了?」

柳綠猛點頭:「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驚嚇加上哭泣,半柱香的功夫,柳綠靠著周敬睡著了。

周敬蹲坐在地上,柳綠的頭枕著他的腿,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睡得安寧。

柳綠做了一個夢,她在河裡捉了一條魚,周敬和秦鈺都誇她厲害,答應給她買一隻小雞仔,柳綠興奮不已,一路歡快地跑到陳花家分享喜悅。

周敬低頭見她舒展的眉和微揚的嘴角,心情也跟著明朗了些,他掖了掖披在她身上的外衣,又順手整了整她的頭髮。

楊娟一進來見到的便是這種情景,她微微嘆息,跨進房門,輕喚:「敬兒。」

周敬回頭:「母親。」

「你秦姨今天這是嚇到了,她沒有責怪你,萬不可生了她的氣,綠綠沒了爹娘,你秦姨也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兒,她是怕……」

楊娟鼻頭一酸,沒有接著說下去。

周敬沉默片刻,輕聲問道:「綠綠的母親……」

「唉,說來話長,往後再告訴你,先把綠綠抱回房,這裡冷。」

4

柳央歌十八歲成人禮上遇見的百源。

他是母親請來的戲班子上的小學徒,那天是他第一次正式登台表演。

開始之前,柳央歌出於好奇換了丫鬟的衣服,去了戲班子搭台的花園。

那些花花綠綠的臉和衣服,甚至是高高低低的練嗓音,都讓她新奇不已。

秦鈺對她的家教很嚴,雖說女孩子能進學堂,她還是堅持請教書先生上門。

秦鈺把她保護得很好,在秦家宅里給她打造了一個乾淨和平的烏托邦。

外面的世界,她看不見,聽不到。

就連這次的戲班子,還是她千挑萬選找來的。

有人不知她身份,經過時問:「不知這位姐姐可否幫我提一下戲服?」

那個人便是百源。

他從箱子里取齣戲服要往架子上掛,戲服很長,拖到腳下,眼睛沒看見,便踩了上去。

「姐姐?」

她是家中獨子,還是第一次被人這般稱呼。

「幫我把戲服提一提,搭上來就好。」百源沖她笑,用眼睛示意。

「哦,好。」

柳央歌走開,站在一旁看他掛戲服,他身上穿的大概是裡衣,潔白柔軟的布料隨著他的動作波動,高舉起手時,寬敞的袖口垂下,漏出小臂,精瘦而有力。

百源忙完轉過身,見那位姐姐還在,便和她搭了兩句話。

「你們家小姐愛聽戲?」

柳央歌點頭:「嗯,小姐很愛聽。」

百源笑:「我們師傅說了,只要這家小姐高興,太太會給我們很多賞錢,到時候我們的住處吃食都能有保障了。」

柳央歌詫異,不是說這戲班子是千挑萬選的嗎,怎麼還會……

後來柳央歌才明了,秦鈺的心思,比她想像的更深。

柳央歌說:「我們家小姐,肯定會滿意的。」

百源的臉譜畫到一半,柳央歌實際上看不清他的樣子,可他的眼睛,他的聲音,甚至是他的背影,她都記在了心裡。

百源第一個出來,戲服是他先前掛起來的其中一件,柳央歌坐在第一排,盛裝打扮過的臉龐光彩照人。

她直直盯著台上那人,顧不上去辨別那種心情,總之,從他上台到下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

她跟秦鈺說,這場戲她很滿意,想親自去感謝他們。

秦鈺難得地同意了,差人帶上東西跟著。

戲班子的老師傅看上去跟秦鈺差不多年紀,他拱手道:「祝福小姐平安健康。」

後面的人都還沒來得及卸妝,捏著嗓子,甩起袖子,各式花腔都耍了出來,左右不過那一句祝福。

唯有那一個人傻愣愣站著不動。

柳央歌對他輕笑,接過下人手裡的東西遞給老師傅:「辛苦,我母親已備好酒菜,請各位稍作休息後移步前廳享用。」

他還是沒動。

人走得差不多了,他轉身回到鏡子前擦臉,半晌問:「不知你家小姐可否滿意?」

柳央歌掩嘴輕笑:「滿意。」

秦鈺年輕時愛聽曲兒,江南也不是沒有名班子,她知那些名氣大的不僅心氣高,要價高,還不給認真對待。像百源他們這種,有本事卻缺物質的,只要價格合理,保證給老老實實演,哪怕有所不滿,也是聽主人家意見,哪裡會恃寵而驕。

可她也未曾預料到,自己好生對待的戲班子竟拐走了自己的女兒。

秦鈺是在成人禮後兩個月發現的,她痛心疾首,揚言柳央歌再踏出家門一步就把她腿打斷,從此就當沒她這個女兒。

柳央歌不知如何才能讓秦鈺相信,她跟百源是兩情相悅真心相愛,不存在誰拐誰騙。

她哭了一夜,出生至今,所有問題都是秦鈺給解決的,唯有這一個,是秦鈺拋給她的。

她給了她一場戲,給了她蒼白清淡的生活一個豁口,然後她看見了不同的光彩。

5

周敬十四歲時跟楊娟回江北老家給周惠忠上墳,柳綠跟著一起。

周惠忠走了之後,楊娟很久沒能走出來,看著周敬,她一次次打消了不如就隨他去了的念頭,可天災比人禍更難捱。

災難過後,江北老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周惠忠的墳費了些功夫才找到,楊娟在地上坐了很久,淚痕都吹乾了才起身。

周敬牽著柳綠跟在後頭,一語不發。

柳綠被這氣氛壓抑得難受,她之所以堅持跟著來,不是因為貪玩,而是想在周敬難過的時候抓著他的手,陪在他身邊——就像很多次秦鈺懲罰她責備她時那樣。

「你別難過,你還有母親,我連母親都沒有了,甚至都不知她的模樣。」

山野間風很大,吹落了樹葉,沒吹散她的話。

「而且,周敬,你還有我。」

她已經很久不直呼他的名字了。

他來的第五年,柳綠有一次跟他鬧脾氣,指著他叫:「周敬,下次別人再欺負我,你要是不幫我我就……」

可剩餘的話淹沒在突然出現的秦鈺眼神里,她瞪著柳綠,面容嚴肅道:「綠綠,姑娘家家成何體統,快跟你小舅舅道歉!」

柳綠倔著,咬著嘴唇不吱聲。

倒是周敬先開口:「沒事,秦姨,綠綠跟我鬧著玩兒呢!」

柳綠看他一眼,甩了辮子就走,她聽見身後外祖母說:「這丫頭越發難管了,還是我們敬兒聽話,你這個小舅舅可要多教教她。」

假正經,都是假正經,只會在外祖母面前當好人,別人欺負她的時候,他一根手指頭都不敢動,只會講大道理,就他念過書嗎?

小舅舅?哼,她面上叫他舅舅,心裡可沒這麼想,要不是她家的雞魚肉蛋,他現在還是那個又瘦又黑的矮子,出於那一身骨頭和肉,他也應該讓著她。

夜裡,外祖母把她叫到跟前,說起白天的事,問她知不知道哪裡錯了。

柳綠還彆扭著,小聲嘟囔了一句。

「大聲點!你外祖母耳朵聾!」

柳綠嚇了一跳,看著秦鈺的眼睛裡蓄滿了委屈,小聲答:「知道錯了,不該直呼小舅舅的名字。」

其實她也不是不懂禮數,她就是委屈,委屈他不向著自己。

「好,那你明早一大早起來就跟你小舅舅賠禮道歉去。」

……

周敬看了柳綠一眼,她長高了,長大了,就連往日的嬰兒肥都不見了,一轉眼,七年就過去了。

「可你還有外祖母,你也還有我。」

6

秦鈺打算讓周敬跟著她的管家學做生意,可周敬心不在此處,拒絕了她的好意。

他深知,秦鈺給了他和母親好生活,這已經是最好的饋贈,他應該知足,也應該獨立起來。

下了學堂之後,周敬在一家金店當了學徒。

他性子平和,喜歡安靜鑽研自己的事情。

柳綠說他沒出息。

「你有出息就行了,連同我的那份。」

柳綠就笑,因為他的話,心裡又暖又甜。

「或者你跟我一塊兒出國也行啊!」

秦鈺一直後悔對柳央歌管得太多太嚴,才導致她後來的尖銳和極端。

失去她之後,秦鈺把所有的包容、愛和遺憾就展現在了柳綠身上,她希望她和她的母親不一樣,希望她有自由,習慣自由,而不是被長久束縛下對自由的渴望和新奇蒙蔽。

她想要給她更大更多彩的世界,她也自私地認為,待她看盡了世間繁華,就不會留戀於眼前的花糖紙。

有時候秦鈺也後悔,如果當初她對柳央歌也抱著這種想法,就不會造成惡果了。

然,事已至此。

「我不去,我等你回來。」

出去了才發現,自己先生教的洋文和洋人自己說的有區別。

柳綠很不喜歡,她想回家,想外祖母,想楊娟,更想周敬。

那些人都叫她柳柳,沒人叫她綠綠。

小時候看月亮,她以為那是她一個人的月亮,因為它會跟著她走。

後來才明白,那是所有人的月亮,它會跟著所有人走,哪怕是跨越了國度。

秦鈺上了年紀,身體越發不好,周敬代她來看柳綠。

他第一次出國門,秦鈺還給他安排了隨從。

那是柳綠出國的第二個年頭。

周敬待了將近半個月,每天陪她吃飯、上課,還有到處亂逛。

柳綠的那些朋友問這是誰,誇他高大帥氣。

周敬聽不懂,過後柳綠給他解釋:「她們誇你英俊。」

周敬就笑,也不接話,柳綠先憋不住了,她問:「你怎麼看?」

「嗯。」周敬點點頭,看她一眼,「他們說錯了,其實綠綠最好看。」

周敬回去那天夜裡,柳綠沒睡好,她翻來覆去,起夜的時候碰見房主,他問,那個男人是柳綠的什麼人。

柳綠笑得神秘,讓他猜。

「你一定很愛他。」

短短一句話,柳綠更睡不著了。

她想著,在那艘大船上,歸家的周敬會不會同樣捨不得她。

她對著窗外的月亮和星星許願,請他一定要想她。

7

柳綠回去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陳花,她正陪著她爹爹買東西。

陳花驚叫一聲:「真的是你啊綠綠!」

柳綠說:「是我啊,我回來了。」

「哎呀你變化可真大,我都快認不出了。」

柳綠是自己回來的,她沒告訴任何人,和陳花寒暄一陣後,往家裡的方向走。

秦鈺不在,說是陪著楊娟抓藥去了,柳綠問前廳的一堆禮品是怎麼回事。

有人說,那是給少爺準備的。

「小小姐回來的正好,少爺明天就定親了!」

「哦?是嗎?這麼快?」

他不是也才二十一歲嗎?

「不快了,少爺都拖了兩三年了。」

兩三年的話,那她也才走沒多久啊,不是說好,她替他有出息,他等她回來的嗎?

初秋的午後,陽光暖得喜人,周敬坐在小院子里,手裡細細打磨著一個銀飾。

有一片陰影投下來,他還沒抬起頭,就聽見一個聲音:「不知小舅舅對未來舅母可否滿意?」

周敬倏然抬頭,直射在他臉上的光,讓他微眯起眼,眉頭跟著皺在一起。半晌,低頭看著手裡的活計。

她笑著,嘴角有一絲譏諷若隱若現。

柳綠彎腰蹲下,迫使他跟自己對視,「小舅舅怎麼不回答我?」

周敬手頓了頓,目光從她臉上撇開,「起來,衣服髒了。」

那是她的洋裝,他在的時候一起去買的,人家還誇,你們很配。

只可惜他聽不懂。

柳綠低頭,提了提衣擺又放下,笑了笑,「小舅舅是心疼我,還是心疼衣服?」

「疼你。」他不假思索。

柳綠猛地站起來,差點沒穩住身子,她甩了一把袖子,激動道:「你說謊!」

那是金店的後院,不忙的時候他喜歡一個人待在那裡,地方不大,大的是她的聲音和脾氣。

周敬知道,她一直這樣,只是第一次見面時,他沒看出來而已,往後的日子裡,他漸漸習慣。

「小舅舅,你吃著我家的,用著我家的,養了你十幾年,最後拍屁股成了別家的人,你是白眼狼嗎?」

在她看來,誰都可以結婚,唯有他不行,她們家養活了他,把他從饑荒里撈出來,最終他卻要拋棄救命恩人。

周敬仰起頭,神情淡淡,嘴巴一張一合,對她說:「秦姨的好意,我不好違背。」

因為寄人籬下的救命之恩,因為十幾年的養育收留。

柳綠睜大了眼,忍了很久的淚終於滑落,她狠狠踢翻了腳下的小凳,凳子砸在他腳面上,他沒低頭看,沒躲開,眉頭都沒皺一下。

「周敬,你有種。」

那是第三次,她直呼他的名字。

「你喜歡她嗎?喜歡她哪裡?」

周敬默聲。

「你了解她嗎?你們才認識多久啊?」

依舊默聲。

「小舅舅,你就不能真誠一回嗎?你們江北人都這麼假惺惺嗎?」

說到江北,周敬想起十六歲那次返鄉,她哭著鬧著要同行,秦姨嚇唬她江北人凶煞,就愛欺負她這樣的姑娘。

她哼了一聲,鼻子要翹到天上去,「我不怕,我有我小舅舅,把他們統統打趴下!」

那一刻,他在她眼裡,是她頂天立地的保護神,而她……

他也曾真誠過。

那些微微波動的小心思,很多個清冷或燥熱的晚上,都寄給了窗外的月光和夜色,誰都不曾知曉。

柳綠沒見過新娘,在楊娟和秦鈺的嘴裡聽個大概,不過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

柳綠眉眼彎彎,說起那時候她的朋友誇他,「可不是,我小舅舅的模樣,連洋人都豎大拇指。」

末了她又說:「外祖母可不能偏心,等我長大了也得給我找個如意郎君才行。」

秦鈺和楊娟都被她的俏皮話逗笑,她掃了一眼始終沉默的周敬,薄唇輕啟:「要比小舅舅還要好才行!」

柳綠就是故意的,出於一種複雜的心理,她就是想看他的反應,奈何他從當初進她家門起,永遠是這副淡淡的模樣。

叫她很容易火大。

秦鈺問她還回不回去,柳綠說等周敬婚事辦完就走。

「我總得見一見未來舅母,不好失了禮數。」

楊娟誇她長大了,畢竟是有學問的人。

柳綠夾了一筷子周敬面前的魚肉,順勢看著他的臉,不真不假道:「總歸是比小舅舅小兩歲,你們還說,我升級了就能跟小舅舅坐一塊兒上課,現在想來都是安慰人的,我這一輩子啊,是趕不上他了。」

聽者只當她是女孩子家撒嬌的玩笑話,笑呵呵也就過去了。

唯有說者深知其中酸澀。

飯後,周敬去金店,柳綠跟在他後面,兩個人的影子時長時短,時前時後。

柳綠輕輕喚了他一聲。

周敬停下來,有些不明白地看著她。

柳綠但笑不語,周敬轉身繼續向前。

「周敬啊。」柳綠叫他。

周敬復又停下來,卻沒回頭。

「你不是說……」剛開口她就說不下去了,狠狠抹了把眼淚,「等我的嗎?」

「綠綠,你剛回來,長途跋涉了許久,快去歇息吧,小舅舅一個人去。」

8

柳綠又做夢了。

她夢到那年在國外,和周敬單獨相處的日子,她貪戀著那短短的十幾天,單方面地自我催眠。

仗著周敬聽不懂,和洋人顛倒他們的關係,直到周敬離開,那一場好夢才終於醒來。

柳綠是被屋外的喧鬧吵醒的,她睜開眼睛,鞭炮聲只剩最後幾響。

夢境啊,終是太沉了。

有人聽了秦鈺的吩咐來敲她房門,叫她出去。

柳綠打量著房內,目光定格在一處,久久不動。

腳步聲漸遠,好像隔了很久,又響起。

那是一種她熟悉的聲音,她甚至可以想像他的姿勢幅度,樣貌神情。

「綠綠。」

這麼多年,他的聲音似乎沒有變化過,隔了再遠,只要她能聽見就能分辨得出,如今不過是多了份成熟穩重。

柳綠的眼皮越發地沉,身子也越發軟,她甚至出現了幻覺,周敬推開房門來到她跟前,黝黑的眸子盯著她看,嘴巴張合說了句什麼,她剛要開口讓他聲音大一些,就被蒙住了眼睛,然後是濕熱溫潤的氣息……

柳綠想,就這樣吧,就當是幻覺是夢吧,哪怕是假的呢,開心一時也好啊。

9

柳綠的房主要搬家了,他給柳綠找了朋友家的房,分別時他拿出來一個布偶娃娃,「柳柳,這是不是你的?」

柳綠點頭道謝,接了過來。

那是周敬帶過來給她的,說輪船上不能帶小雞仔,只好把她不喜歡的娃娃帶過來。

柳綠當時還笑,說現在看,這個娃娃款式已經很醜了。

在外面逛的時候,周敬要再給她買一個,柳綠沒讓,說沒自己國家的好看。

她的那些朋友里,有向她示好的,她都覺得不如周敬好看,黑髮跟黑眼,那些金髮碧眼怎麼都比不過,更何況,沒有人能比周敬讓她更了解了。

周敬不知道,她要多久才會發覺那個娃娃的玄機。

那是周敬的第一份學徒作業,技巧還不到位,成品還有些粗糙,他用砂紙仔細地磨,又用刻刀耐心地畫。

那枚小小的銀圈外,寫的是她的名字,被他縫在了娃娃的肚子里。

比那一年,他在紙上寫下的,來得更用心而虔誠。

他記得,秦鈺在柳綠直呼他名字的那天來他屋裡,一手拉著他,一手撫摸著他的額頭,對他說:「你和綠綠都是命苦的孩子,好在如今能相互依偎,你跟你母親來了我家,就是我的孩子,就是綠綠的親舅舅,日後無論發生什麼,你定要護著她顧著她。」

那夜,月光清冷,周敬無多餘的心情,只知他跟柳綠,永遠差一個輩分。

從前,他們一個江南一個江北,後來,他們親到住在同一個屋檐下,而如今,卻是隔著深深大洋,一個白天一個黑夜。(原題:《客從江北來》,作者:王小粒丫。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公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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