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中國電影年度盤點：現實主義成為可貴的精神品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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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除了電影市場票房取得新高之外，中國電影創作呈現穩步前進態勢。主流價值電影取得創造性進步與熱烈反響，藝術電影因注重反映現實而更加受到關注，電影中堅力量努力尋求創作突破，青年電影人攜佳作不斷出現，社會關注度繼續走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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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流價值與類型片、主流價值與藝術電影的相互融合，提升了人們對主流價值電影的關注

2017年國產電影的一個重要收穫是一些主流價值電影在探索中取得突出成績。它們努力實現主流價值的創造性藝術轉化，在新的英雄和人民形象塑造上有所創新，在創作形式上表現出主流價值與類型片、主流價值與藝術電影的相互融合，表現出對電影精神高度、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上有成效的追求，在藝術、票房、口碑上收穫提高，從而提升了人們對主流價值電影的關注。

《戰狼2》無疑是2017年國內的現象級電影。它的最大意義是實現了主流價值與類型片的成功結合，在英雄塑造上表現出新的時代性精神風貌，即人民情懷、人民基礎、國際化視野和超強能力相統一。英雄冷鋒的形象正是對中國正在強起來的一種藝術折射，和人們對超越好萊塢的中國式電影英雄的文化期待形成藝術呼應。影片在電影精神與電影語言的關係上實現奇觀性與精神性、性格化完美統一，創造出觀影效果與意義建構雙進，更是主流價值大片創作值得借鑒的。

《十八洞村》提供了主流價值與藝術電影相融合的出色範例。

《十八洞村》則是主流價值與藝術電影相融合的優秀創作，創造了國家重大工程題材藝術轉化的出色範例，在藝術價值上有力提升了主流價值電影的水平。影片創作上的啟示在於，描寫精準扶貧這一國家重大工程題材時體現了濃郁的生活性、現場感，以及現實主義加現代性的電影語言、體驗式的出色表演，使得重大題材內容充滿生動的鮮活性、豐富性、厚重感。故事波及民生、發展、區域、人生種種現實，問題與希望同在，扶貧過程既是農民的生活水平提高，也是青年幹部的精神成長，深化了故事內涵，給人留下極大想像空間。王學圻飾演的老兵農民和白微飾演的青年幹部成為兩個富有創造性的人物，而主要創作者對於表現內容的真誠和熱情應該是影片成功的關鍵。

《建軍大業》等電影在不同方面表現出對主流價值電影創作的藝術探索。

此外，《建軍大業》《我是醫生》《非凡任務》《殺破狼·貪狼》《蕩寇風雲》《情比山高》等，都在不同方面表現出在主流價值電影創作中的藝術探索。

主流價值電影創作的收穫與探索表明，藝術的、審美的創造性轉化是主流價值表達成功的關鍵；重大歷史題材創作突破的重點應集中於事實、意義和人物精神的挖掘，而不是簡單的視覺新奇；英雄塑造需要在藝術創新中實現精神內涵和藝術風格上新的飛躍提升，應該深化英雄作為更廣闊社會環境中的人的描寫，在複雜矛盾中描寫英雄性，擴大英雄塑造的範圍和深度。

向現實貼近，藝術的先鋒性與現實主義精神相融合，成為藝術電影可貴的精神品格

藝術電影數量不多，但是表現出一種可貴的精神品格，就是向現實貼近，實現藝術的先鋒性與現實主義精神相融合。一些作品受到觀眾重視，不只因為其藝術形式，更多是看重其現實描寫和精神表達。

首先出現的《少年巴比倫》，是一部有著沉甸甸的生活厚重感的藝術性青春片。它表現出一種鮮明的喜劇式批判現實主義風格，在歡笑中浸透著嚴肅的批評與追求。影片描寫一個青年勞動者的青春成長。在艱辛粗糙的生活中，年輕的主人公仍然有對美好愛情的嚮往和正派做人的堅守。儘管他嚮往的美好其實充滿變故，但年輕人在變故中還是完成了一次精神成長，「少年巴比倫」成為人生過去的遺迹。影片表現出近期青春片少有的清風和銳氣，青年演員董子健也成功演出了人物性格的豐富性。

《八月》是年輕電影人拍攝的有溫度有情懷的佳作，於極平淡中蘊含了厚重的精神力量。

《八月》是年輕電影人拍攝的有溫度有情懷的佳作，其感人在於極平淡中蘊含了厚重的精神力量。影片在自然本真配黑白色調的生活流畫面中道出國企改革進程中發生的故事。生活簡單質樸，但溫馨和諧自在。身為電影人的父親於清貧中始終堅守藝術情懷，善良的母親則把電影同行緊緊凝聚在一起。簡陋的環境中，總有藝術家們的奮鬥身影和對孩子潛移默化的文化熏陶。影片是向父輩電影人的致敬，更是對父輩們忠誠的藝術情懷的懷念。影片的溫暖情懷對今天的電影創作仍有啟發。

《一念無明》片名取自佛教用語，意在揭示一種認識的渾沌不明。電影改編自真實新聞，描寫一個香港青年因孝敬而被誤解以至發生精神障礙，康復後仍然被幾乎所有親朋誤解疏遠，其實卻是唯有青年真正健康正直，誤解的人們才是真正的道德病人。影片直面香港基層市民的生活，展現青年理想與勵志情懷，告訴全社會：「一個人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到真實。事情的真相只用眼睛是看不見的。」呼籲人們對個性的尊重，顯示了香港電影人在技術、藝術之上的人文情懷。余文樂用獨特的目光將精神病人初愈的神態表現得入木三分。

《岡仁波齊》的獨特性不僅在於紀實風格，而且拍出了一種精神。

同是表現現實的藝術片，《岡仁波齊》的獨特性不僅在於紀實風格，而且拍出了一種精神。電影真實跟拍了長達一年的旅途，這種艱苦的記錄體現出的紀實性首先是編導團隊對藝術電影形式的一種貢獻。而影片中出現的人，包括孕婦、兒童，一年多的風餐露宿，無論冬夏，歷盡艱難，則有了一種形而上的意義，即一種執著和堅持的精神。正是這種形而上精神使觀眾受到勵志的啟發。

直面社會，具有強烈批判精神，是《不成問題的問題》和《嘉年華》的鮮明特點，也是2017年藝術電影的重要走向，一改以往偏重形式的表現，使藝術片突出了一種鋒芒和力度。《不成問題的問題》改編自老舍同名小說，表現出強烈的諷刺風格，人物設計有一種抽象的代表，更有鮮明的寓意。三個主要人物在財主農場盈虧和自己利益間周旋博弈。老場長八面玲瓏，唯上是從，背後肥私，任由農場虧損；騙子滿口花言巧語，騙吃騙色；新場長力圖改革，過於簡單，又被老婆壞事，最後還是老場長複位。黑白色調增強了歷史感，而對老舍原著所反映的那個時代的腐敗和醜陋的批判則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徵。

《嘉年華》以罕見的勇氣、雙線結構和深度描寫，既揭露了性侵女童的犯罪及其背後的問題，也向孩子認真提出了人生追求的誠懇告誡。影片對兩個女孩的遭遇描寫極具尖銳性，反映了某些地區弱勢女童的地位和經濟文化的多重貧困，最後沒有給出情節意義上的解決之道，但《嘉年華》仍不失為年度最具現實主義力量的藝術電影。

融合類型風格是藝術電影的另一有新意的表現。《皮繩上的魂》改編扎西達娃兩部小說，將驚悚、懸疑、神秘、心理、西部、藝術等多種形式元素融合一起，表現兩代人積怨下的懺悔、復仇與原諒之間的衝突，結構多線並進，產生很大情節張力，生活細節描寫和構圖都很有表現力，從心理到視覺緊緊吸引了觀眾，是懸疑性和心理表現很強的藝術電影。《縫紉機樂隊》融入音樂主題和喜劇風格，儘管缺少人物刻畫和心靈精神的深度，但因其音樂性也頗具看點。

不同類型的豐富展現與相互對照，使得類型片在不同層面都給觀眾帶來新的審美感受

懸疑犯罪警匪片仍然是國產電影的一大組成部分。視覺效果和娛樂性歷來是這類影片的主要特點，如何給觀眾以更大的審美滿足，一直是電影人不斷追求的，比如與藝術片、科幻片的融合。借用偵探小說本格派與社會派的分類，我認為2017年的懸疑犯罪警匪片大體呈現出社會流與技術流的比較式發展，即注重故事的社會廣度深度、人物心理、精神內涵，與注重故事的技術性、智力性的不同側重，或者兩者兼有。它們在不同層面都給觀眾帶來新的審美感受。

大體屬於社會流的影片如《夜色撩人》《暴雪將至》《英倫對決》《追龍》《殺破狼·貪狼》等。《夜色撩人》針對普通人在不可抗拒危險前該不該挺身而出的糾結做出解答，給人另一角度的思考。《暴雪將至》尖銳提出了利益驅使與唯心主義思想方法導致對實事求是、法治意識的破壞，對人的陰暗心理進行了探究，發人深思。

《心理罪》等「技術流」影片給人解謎的魅力和智力的啟發。

大體屬於技術流的影片如《記憶大師》《心理罪》《拆彈專家》《綁架者》《引爆者》等。這些影片或從心理、推理、技術、科幻等方面表現破案，給人解謎的魅力和智力的啟發；或更多展現專業技術、功夫、特效，給人視覺的新奇。

《妖貓傳》是以往不發達的國產奇幻類影片的一個重要收穫，也是電影對傳統文化實現藝術與現代的創造性轉化的有益嘗試。影片以玄幻、浪漫、推理的形式，對歷史流傳的楊玉環之死作了新的演繹。唯美的風格，新奇的故事，環環相扣的懸疑和白居易等三個敘述者接力式的追尋解謎，帶有夏目漱石《我是貓》影子而加以玄幻穿越改造的妖貓設計逼真又誇張變異驚悚，古長安和大唐景象的展現，使影片具有很強的看點。影片上映之後引發的爭議與不同觀點的碰撞則說明，該片一方面在現代奇幻與古代傳奇、傳統文化之間實現了較好的對接，而在精神價值上仍然值得提升。

紀錄片的重新興起是2017年國產電影的一個特別現象，它進一步開拓了電影品種的表現領域，一些作品受到人們很大關注。《二十二》描寫目前健在的抗戰中被日軍強擄為慰安婦的老人，以口述實錄、實地尋訪再現了一段屈辱歷史，激發了人們的愛國主義情懷。《天梯》表現了當代藝術家蔡國強，一個極富創造力的傑出藝術家的成長過程，既是藝術創造力形成發展的展現，又充滿開放與勵志精神。影片也拓寬了紀錄片表現視野，給更多文化藝術類紀實電影創作以啟示。

>>> 建言

中國電影的提升空間在哪

期待以更大精神格局和藝術境界，表現中國故事與這個廣闊豐富的新時代

中國電影在觀眾不斷增加基礎上正面臨更大的提高，而最大的提升空間首先是電影的精神格局。

愛情片、喜劇片一直是面向青年觀眾的主要類型。但這兩類片，特別是愛情片的年度表現十分乏味。影院上映的國產愛情片多達100部以上，多數是「幾日游」，幾乎沒有令人感動的反應。這不僅反映愛情片創造力的平庸，更反映電影創作中情感表現的薄弱。在商業性更多影響電影生產時，不少影片更追求視覺和感官效果，情感和精神流於膚淺和貧乏。一部描寫女中學生暗戀的電影，大量鏡頭以作者主觀視角展現女生的長腿、長臂，商業噱頭盡顯。在重視文化建設的今天，我們還少有可以和世界電影史上經典佳作相比較的愛情片，值得反思。電影人應該以高度社會責任感重視電影對真情與精神的表達。

精神格局狹小，是不少國產電影面臨的突出問題。有些電影在反映現實問題時，看不到更廣闊的社會背景和創作者更新的角度。《老獸》描寫一個改革開放大潮中曾經的弄潮兒和後來的落伍者，生活與精神狀態萎靡低下，落魄不堪，最後成為兒女遠離的孤家寡人。影片試圖傳達出對主人公的同情，但效果難以實現。原因在於曾經的改革參與者面對人生低潮的表現難以體現時代精神和更加開放的社會環境，他與現實生活中很多在失敗中重新站起的經濟人形成鮮明對照。

此外，與同期上映的一些國外電影相比，一些國產電影在重大歷史、主流價值、英雄塑造上仍然存在較大提升空間。

進入新時代，中國電影有理由、有能力以更大精神格局和藝術境界，表現這個廣闊豐富的新時代，以及一個構築了中國故事、中國精神的精彩世界，邁向電影藝術高峰。

文 | 路侃（中國文藝評論家協會副主席）

原文刊於2018年1月3日文匯報，原題為《中國電影：現實主義成為可貴的精神品格——2017國產電影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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