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我們這一年的哀愁

文 | 王謙秋

一年過去，新的一年來臨。過去，那些「堅固的東西」已經煙消雲散了，現代社會允諾的希望正與它帶來的失望相同。

當生命中遍布著自己無法掌控的不如意，我們該怎麼辦？

在新年的第一天，「知道」（nz_zhidao）帶你回顧2017，走進2018。

（視覺中國／圖）

今天是2018年的第一天，祝願你新年快樂。

就像商量好了似的，此前，不少人都在用「喪」總結過去的一年。

先是新世相重新提出「小確喪」一詞，接著是虎嗅網一篇《喪逼簡史》將「喪」提名為年度辭彙，最後在年末，咪蒙接過接力棒將「喪」確定為年度辭彙，而去年她選擇的年度辭彙是「窮」。

新世相的「小確喪」指的是微小而確定的沮喪，它源於生活中很多小小的、不容易解決的問題。但咪蒙說的喪卻是長時間心情低落的一種負能量狀態：你不想上班，不想戀愛，不想運動，甚至有時候，對整個世界都喪失了興趣。

不管是大是小，它都是一種無力的狀態，無力到放棄了較勁，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到了最高境界便是佛系。

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現代性的環境允許我們去歷險，去獲得權力、快樂和成長，去改變我們自己和世界，但與此同時它又威脅要摧毀我們擁有的一切，摧毀我們所知的一切，摧毀我們表現出來的一切，在這個世界中，「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

這是馬歇爾?伯曼在其現代性名著《一切堅固的東西都煙消雲散了》中所定義的「現代性體驗」。

面向所有階層開放的現代社會，似乎向所有人都允諾了美好的未來，男男女女都被告知只要你足夠努力，這個功利的世界一定會承認你的付出，但是當一個個體進入社會時，馬上被波了冷水——他發現自己實際上像原子一樣被孤立地排列在冷冰冰的社會秩序和生產機制之中。

現代社會的分工使得現代人的工作和生活相分離，自己的工作與最終產品，自己工作與生活的其餘部分之間沒有內在聯繫。工作對於工作者而言，並沒有超越工作本身的精神或宗教層面的意義。換而言之，要不是為了錢，誰願意工作？

就像米爾斯在《白領——美國的中產階級》中寫道的，對於大多數白領而言，工作有一種普遍的不愉快性質。事實上，能感到工作對自己宗教式的召喚，從工作中獲得成就感，或達到內心平靜的人是極少數。然而，即便是在錢方面，工作所能帶來的滿足感也極為有限。因為自己的年薪甚至趕不上別人的月薪。

看不到前途的工作，無意義的加班，早上在擁擠的車廂擠來，晚上再擠回去，莫名其妙地背黑鍋，還無處訴說——這些生活、工作中種種不如意的瑣碎之事，並不會讓你感受到撕心裂肺的痛楚，但卻足夠讓你感覺身體被掏空，當我們長期承受這種無助、失望、不如意時，習得性無力感也就慢慢成形，「喪」也就蔓延成一種群體性癥候。

這種癥狀與中年危機懷疑人生意義、感到空虛和無力的心理狀態極為類似，90後彷彿是提前遭遇了中年危機。

（視覺中國／圖）

一邊佛系，一邊努力

但是，如果我們把作為一種群體癥候的「喪」理解為一種消沉避世的心態，我們就會誤以為青年群體一片哀鴻遍野，也不會注意到他們在沉浸和傳播喪文化時事實上樂此不疲。

他們用譏誚的語言嘲諷成功學，用 「破罐子破摔」的心態攪壞心靈雞湯。

你們賣喜茶，我偏要喝喪茶。你安慰我：「年輕人嘛，現在沒錢算什麼。」我接茬：「現在沒錢算什麼，因為以後窮的日子還多著呢。」你教導我：「努力不一定能夠成功，但不努力就一定不會成功」。我反諷：「還要靠努力才能獲得成功，說明已經輸在起跑線上了。」

這一年，我們對於上升渠道堵塞的體會又深了一層，甚至「階層固化」這個社會學術語都成了自媒體熱詞，房子、教育、醫療、就業……每一個都能夠成為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那些「堅固的東西」已經煙消雲散了，現代社會允諾的希望正與它帶來的失望相同。

既然生命中遍布著自己無法掌控的不如意，還不如索性直接放棄，不執著，不強求。

所謂「佛系」在這一點上便是「喪」的高級形態。

比如，同樣遇到讓自己改到凌晨三點，改了N版，突然發現還是第一版好的甲方，普通的「喪」是在朋友圈發一條「每一個設計師都想過改行賣紅薯」，佛系員工只會輕輕回一個「好的」，安安靜靜上班，平平安安下班。

事實上，佛系就是面對種種煩惱做到了（或是希望自己做到）心如止水，不悲不喜。世界紛擾複雜，自己無力或懶得或假裝懶得去對抗，還不如退回到自己的小天地中。

就像魯迅的《自嘲》：「運交華蓋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頭。破帽遮顏過鬧市，漏船載酒泛中流。」雖說立志「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但最後自己還要「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

那些靠放棄來超越現實的佛系青年，至少活得同樣認真，因為他們都真切體驗著時代加諸個人身上的重量，也在用自己的姿態選擇承受。

畢竟佛系青年並不真的四大皆空，喪也不是沉淪遁世，在群體性的負能量宣洩狂歡之後都要回到現實之中。

孔子聽到有人說自己就像「喪家之狗」（像只沒了主人的狗），他也是高興地說：然哉！然哉！（對啊！對啊！）接著繼續周遊列國，推銷自己的政治主張。

但，誰又不是一邊佛系，一邊努力呢？

最後，願你的2018年，繼續佛系，繼續努力。

祝福新一年的你，也期待你們繼續與我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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