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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遊雜記(三)上海記憶

出遊雜記之——上海記憶

4月2日,19:00。在賓館裡安頓好行李,晚餐便就近去了泰康路美食城,品嚐那各種餡的生煎包子。大家都說,那蟹黃餡的極鮮,只是本人不喜海味,便也不覺其鮮。

吃飽喝足,一家人便乘了夜色,去那美食城對過的《田子坊》里閑逛著。

由思南路,泰康路,建國中路,瑞金二路包裹著的《田子坊》,原是著名畫家黃永玉,用了宋代名畫家「田子方」來命名的,後來又改了這更符合市井坊間的「坊」。

它是一個完全保留了上海里弄原貌,開始是以經營老上海特色咖啡吧為主的文化沙龍區,說是爾冬強、陳逸飛、李守白等藝人,都在這裡設有工作室,但我卻一間也沒發現。逛下來便感覺已經是百業混雜的商業區了。不僅有咖啡吧,茶室,還有各國各種風味的中西餐室。更多的卻是小商鋪。

那一個個狹小的亭子間,幾乎全作了店鋪。那店鋪名既有傳統的,如《石庫門》、《摩登紅人》、《上海女人》;

也有浪漫的,如《一樹梨花》、《遇見》等等。

店鋪裡面空間雖小,但各種商品,卻也琳琅滿目。最多的,便是女士們最愛的化妝品、紗巾、旗袍、小飾品。其中最具特色的,便是那極傳統的《姐妹雪花膏》,和極現代的塑料模擬小掛件。那做成紅燒肉的掛件,畢真的讓你忍不住想去咬一口,嚐一嚐。便連那肉上的油膩,也如真的豬油,凝凍在上面一般。做成仿青花瓷小碗的掛件,那碗里還做出裝了湯圓、陽春麵等上海特色小吃的模樣。除此,還有那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風靡全國的上海「大白兔奶糖」;還有傳統手工裁訂的筆記本、小畫冊;以及連環畫和筆墨紙硯,琴棋書畫等文藝文化用品;還有文革時期的宣傳畫、紅衛兵袖套、毛主席雕像、像章;甚至連陀螺、空竹等玩意兒以及藏傳佛教用品都有得賣。

要說這裡弄的變化,最惠民、最親和的,當是有了那公共洗手間,四十年前應該叫公廁。

在那個時代,居家是沒有衛生間的,不管城市農村,家家戶戶晚間便都用溺器。而這溺器,卻又品質不同。在蘇滬浙及周邊地區以外的城市裡,便多用那種搪瓷的痰盂。農村便多用瓦罐或瓦盆。稱呼也五花八門,有叫尿(這個字很多地方讀作「sui」)罐的;有叫便壺、便盆的。只有蘇滬浙及周邊地區,不管城市農村,用的都是製作極為精美、稱呼也挺別緻的溺器——「馬桶」。這可是在江南水鄉極具歷史韻味的、女孩兒嫁妝里必不可少的器物。其名氣,是幾可媲美《女兒紅》的(將溺器與美酒相提並論,實屬不雅。但因了自己的孤陋寡聞,實在找不出與之相比的其它物件。便請敬諒這粗俗之舉罷)。

這物件,一般是晚間用了,天亮時便早早的去公廁里,或是自家茅廁里處理乾淨了。

而在上海,卻又不同!因了那時候上海的寸土寸金,不管是街道上,還是里弄區,便都少有公廁。因了這公廁稀有,所以那馬桶,便是白日晚間都要用的,且自己找不到地方去處理。只能依賴於環衛清潔工人來收拾,這便派生了一大景觀:

每天早晨天尚微明,里弄區的各家各戶,便把那馬桶,早早的提出去放在路邊。差不多天放亮了,那清潔工便搖著鈴鐺,拉著罐式清潔車來沿街收拾。先將那馬桶里的穢物,倒進車上那裝穢物的罐里去,再從裝了清水的罐里,舀出清水,給你涮乾淨了馬桶,你便再收回去。倘若沒能及時送出去,全家便只有臭著過罷。

在上海住了一周,便有幸目睹了一回,兩排馬桶,如衛兵般排列在街巷兩邊的場景。那馬桶,上下稍細,中間略粗,大小一致,如大號腰鼓一般,都配有那密封性能尚好的桶蓋。一隻只全用那土漆髹的鋥光瓦亮。有通體紅漆或黑漆的;有紅漆上下鑲黑邊的;有黑漆上下鑲紅邊的;甚至還有漆金描花的。無論近看還是遠觀,倒也不會讓人感覺不雅。

因了這公廁稀有,派生的上海第二大景觀,便是在那沒有公廁的街道上,一般都會在人行道邊,砌了「凹」型的胸牆和溝槽,以供行人小解,有專人定時沖刷,多為男士使用。人站上去,面向著馬路,胸牆擋了前面下半身,後背便無遮無擋的對了人行道,視那身後來來往往的紅男綠女如不存在,猶如使用自家馬桶般,泰然自若的小解。炎炎夏日裡在上海一周,便還偶見了兩回,穿長裙的中老年女士,用那長裙,把身子遮嚴實,略顯羞澀的埋了頭匆匆一用。對此,我這過客便實覺尷尬。在上海一周,便一次也沒膽使用。有一次在淮海路上內急,猶豫再三,最後還是硬憋著,坐了好幾站的公交車,去那上海第一百貨商店解決。

4月3日,清晨。大約還不到六點罷,因了時區的差異,上海的太陽已經升起。外甥全家卻尚在酣睡,大姐老兩口身體不適,也不想走動。我便陪著老伴與二姐,沿了思南路,悠閑的逛著,去找那記憶中的陽春麵。街上行人尚少,整個街區靜悄悄的。便是那極具歐式風情的《思南公館》別墅區,都還緊閉著大門,所以逛起來卻也安靜而舒適。

三人便在這寧靜中,直溜著踢踏到了淮海路上,竟然沒有找到經營早餐的小店。便問了一位遇到的上海阿姨。一聽我們是外地人,她便極熱情的告訴我們:「思南路上有《思南公館》,《周恩來故居》、《瑞金醫院》,所以少有經營餐館、酒吧等噪音、污染場所。再有上海的早餐要晚一點」。建議我們往回走,先去參觀《思南公館》和《周恩來故居》,再去泰康路或瑞金二路吃早餐。謝過了阿姨,我們便往回走,邊走我邊在心裡感慨起來。

40年前的上海,排外情緒是極重的。那是一種大都市鄙視小地方的排外;城市人看不起土包子的排外;文明人瞧不起野蠻人的排外。那時候,倘若你這外地人去問路,是甚少有人搭理你的。倘若知道你是雲南蠻子,那看你的眼神,便如看野蠻人或小癟三一般了,是絕沒有阿姨現在這般熱情的!

走回到《思南公館》,那大門便也開了,於是便去看了裡面歐式風味十足的別墅群。那千篇一律的外觀,便一如現在的新建別墅區一般,基本上是同一式樣。布局卻是整齊的排列成好幾行,大概有十好幾棟罷。每幢都是高三層,外牆全是摻了黑白碎砂石的混凝土塗面,還有那爬牆虎等藤蘿植物攀援其上。這便讓整幢房子,顯出那很有些年頭的樣子來,讓你一看過去,就覺得是那樣的厚重,那樣的牢不可破。那混凝土的灰褐色,夾雜了碎沙石的黑白色,卻也讓整幢別墅,頗顯高貴、大氣、莊重、肅穆,還有一點淡淡的典雅。

對遊客開放的,只是大門旁邊的幾幢。許是太早了,還都鎖著門,便只能看看外觀。幢與幢之間鋪了鑲石小路,路兩邊都開闢有草坪,種了花卉樹木,還有小噴水池。櫻花、垂絲海棠、茶花正在盛放著,卻也顯出那春意盎然的景象來。

看這幾幢別墅門前豎著的小標牌,好像都作了中、西餐室或茶室。其中一幢的標牌上,寫的是《榮氏小廚》。我便想著,這小廚,怕是與榮副主席家族有關罷?否則怎麼好打榮氏招牌!再看這幾幢別墅『小廚』,也容納不了多少客人,便又冒出個念頭來:這些『小廚』,以前恐怕是成功人士閑來小酌洽談生意,喝茶聊天溝通感情,感受上流社會生活的地方罷?怕是不會對大眾開放罷?便是開放,大眾怕也消費不起罷?

而現在,它們只是作為景點供遊客參觀呢,還是仍作為『小廚』在經營,因為沒有開門,便就不得而知。

《周恩來故居》,與《思南公館》相隔不遠,建築風格和《思南公館》頗為相似,也是高三層的小別墅。房前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式花園,種了些竹樹花草。

和值守的保安要了參觀票,便進了房去,從一樓到三樓,去挨間的瞻仰一番。也沒有解說員,只是在門廊旁的牆上,以及每一個房間,都有些圖文簡介。以便讓遊客了解,周總理在當時那白色恐怖籠罩下的上海,從事黨的地下工作的事迹。

待逛回了泰康路上,找了好幾家經營早餐的小食店,卻沒有陽春麵。只好再逛到瑞金二路去,倒也找到了一家有陽春麵的,便要了一碗。許是沒有野山椒的緣故罷,便吃不出多少40年前那味道來。

4月3日,12:30。吳淞口碼頭,等待出境邊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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