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字的王熙鳳,為何也有「黃花滿地,白柳橫波」的詩情?
一向大白話的鳳姐也有滿腹詩情?
王熙鳳是沒讀過書的人,所以沒做過什麼詩。大觀園的才子佳人作了那麼多詩,王熙鳳雖然也被大家推舉為海棠詩社的「監社御史」,但整個《紅樓夢》中她只謅過一句「一夜北風緊」的詩。好在鳳姐自己有自知之明,聲言自己一個粗人,使得使不得,我都不管,反正就是這一句。
性格率真的黛玉也會拍馬屁:雖是隨口一句,卻也有味道。鳳姐僅有的一句詩就獲得黛玉的表揚,誰要鳳姐是大觀園裡的頭號大財主,拉她來作監社御史,其實就是為詩社拉了個贊助商,總不能每次詩會結社,都讓院里的窮酸的才子佳人自掏腰包吧。但有一次王熙鳳是極有詩情的。那時那年賈敬做壽、鳳姐去看了病重的秦可卿後,心中叨念:
黃花滿地,白柳橫坡。小橋通若耶之溪,曲徑接天台之路。石中清流激湍,籬落飄香;樹頭紅葉翩翻,疏林如畫。西風乍緊,初罷鶯啼;暖日當暄,又添蛩語。遙望東南,建幾處依山之榭;縱觀西北,結三間臨水之軒。笙簧盈耳,別有幽情;羅綺穿林,倍添韻致。
是啊,一向都是大白話、直來直去的鳳姐,怎麼也會有滿腹詩情?當然,這種心境和詩情還是與秦可卿的病重有關。
那一年,賈敬的生日是熱鬧的,來的客人中,就有南安郡王,東平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四家王爺,以及鎮國公牛府等六家和忠靖侯史府等八家,那時的賈府是何等的繁榮鼎盛。當然,這些都只是外表的風光,骨子裡看,壽星公賈敬只是好養靜的,呆在廟裡修鍊成仙;寧國府的其他男人如賈珍、賈蓉父子倆,都是生活奢華、窮奢極欲之輩,打理寧國府的重任,就落在年紀輕輕的秦可卿身上了。
出身低微、家事多多、心事重重的秦可卿,終於不堪生活的重壓,很快身體就垮了下來,鳳姐一句「我的奶奶!怎麼幾日不見,就瘦的這麼著了」,極寫出秦可卿的形銷骨立的樣子;前不久還看著《海棠春睡圖》、念著「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的對聯、在「太虛幻境」夢遊的寶玉,此時卻是「如萬箭攢心,那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下來了」,則是從一個懵懂少年的眼裡,看出秦可卿身體頃刻垮塌的另一視覺。
《紅樓夢》劇照:大觀園。
更兼秦可卿一番強顏歡笑、實則內心悲傷的訴說:「這都是我沒福。這樣人家,公公婆婆當自己的女孩兒似的待。丈夫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就是一家子的長輩同輩之中,除了嬸子倒不用說了,別人也從無不疼我的,也無不和我好的。這如今得了這個病,把我那要強的心一分也沒了。我自想著,未必熬的過年去呢」 ;「任憑神仙也罷,治得病治不得命。我知道我這病不過是挨日子。」看得出,這個時候的秦可卿,看到死亡在向她招手,已經是極度悲傷。
秦可卿是寧國府里的大當家,王熙鳳是榮國府里的大當家,兩個都是很有才能的人,但兩人都是生於末世的「凡鳥」,這個時候的賈府,正如古董商冷子興所說的: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朽得差不多了;雖然幾代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但如今的兒孫,竟一代不如一代,完全是大廈將傾、家族敗亡的末世景象。
這麼大的一個家族,卻靠著兩邊的年輕媳婦獨木支撐,兩個人一定有「都是個脂粉隊里的英雄,連那些束帶頂冠的男子也不能比」的惺惺相惜;有「月滿則虧,水滿則溢」、「登高必跌重」和「樹倒猢猻散」感時傷世;有「榮辱自古周而復始,人力未可保常」的無力感;有「赫赫揚揚,已將百載」後必然樂極悲生、否極泰來的未來家族命運的同病相憐。兩個地位相同、人生體驗相同的人最容易結為知音,這一點連秦可卿的婆婆---尤氏看得明白:「好妹妹,媳婦聽你的話,你去開導開導他,我也放心。」
秦可卿這麼年輕,在整個賈府中的口碑也是杠杠的:「那長一輩的想他素日孝順,平一輩的想他素日和睦親密,下一輩的想他素日慈愛」,如今卻被生活榨的燈盡油枯,走到了生命盡頭。再強勢的王熙鳳,就算她一生都信奉「我是從來不信什麼陰司地獄報應的」,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氣派,看到秦可卿的這幅氣息奄奄、生命將逝的模樣,一定感物傷人,為自己命運落下那輕易不掉的眼淚,隨口念出「黃花滿地,白柳橫坡」的感懷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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