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是個稀罕物，豈是人人都有的？——讀《愛你就像愛生命》

2018年的1月1日這天，我在書店買了四本書，分別是王小波、李銀河的《愛你就像愛生命》，賀雪峰的《新鄉土中國》，斯塔夫里阿諾斯的《世界分裂：第三世界的歷史進程》（上下冊），本著先易後難的原則，先看了《愛你就像愛生命》，只用了一個單程坐班車的時間外加一個晚飯後時間，就讀完了。

王小波和李銀河都是我喜歡的作家，曾讀過王小波的《沉默的大多數》《我的精神家園》《黃金時代》《紅拂夜奔》等，李銀河的書也看過一些，比如《生育與中國村落文化》《一爺之孫——中國家庭關係的個案研究》《中國女性的感情與性》《同性戀亞文化》等，但他們之間的情書真是第一次讀。

我讀這本書的時候嘴角始終上揚，是的，是帶著微笑讀完的，因為有趣的人連寫的情書也特別好看。

王小波不像徐志摩，後者給陸小曼寫情書，稱呼膩歪得不得了，王小波抬頭就寫「你好哇，李銀河」，後來是「銀河，你好」，他說：「你的名字美極了。真的，單單你的名字就夠我愛一世的了」，「如果我像但丁或者彼得拉，我和你單獨在一起、悄悄在一起時，我就在你耳邊，悄悄地念一首充滿韻律的詩，好像你的名字一樣充滿星光的詩。」

王小波在給李銀河的信里寫了很多很美的句子，用了很多很多個「愛」字，真像郭富城唱的那樣「對你愛愛愛不完」，比如：

「我把我整個的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怪癖，耍小脾氣，忽明忽暗，一千八百種壞毛病。它真討厭，只有一點好，愛你。」

「真的，我要好好愛你，好好的。不一定要你愛我，但是我愛你，這是我的命運。」

「我愛，好好愛，你也一樣吧。（不一樣也不要緊，別害怕，我不是大老虎）。」

「我對你的愛不太像火，倒像燒紅的石頭呢。不過我太喜歡你了，太想愛護你了。你不知道我呢。我愛誰就覺得誰就是我本人，你能自由也就是我自由。不過我可不高興你把我全忘了。這件事你可不能幹。」

「愛情真美，倒霉的是咱們老不能愛個夠。真不知我過去作過什麼孽遭此重罰，因而連累了你。」

「我在家裡愛你愛得要命。再有十三天你就該回來了。」

「真的，我們為什麼不早認識？那樣我們到現在就已經愛了好多年。多麼可惜啊！愛才沒夠呢。」

「世界上好人不少，不過你是最重要的一個。你要是願意，我就永遠愛你；你要不願意，我就永遠相思。」

「我不愛讓人知道我是怎麼想的，不過我永遠不怕對任何人承認我愛你。」

「靜下來想你，覺得一切都美好得不可思議。以前我不知道愛情這麼美好。愛到深處這麼美好。」

比起死纏爛打、糾纏不休的沈從文，絮絮叨叨、肉肉麻麻的徐志摩，王小波的情書寫得簡短、乾淨、純真，帶著孩子樣的天真，非常真摯，又特別有趣，就像他寫的小說和散文。

我最喜歡他說的這一句：「我和你就好像兩個小孩子，圍著一個神秘的果醬罐，一點一點地嘗它，看看裡面有多少甜。」他覺得李銀河的心靈里「有一種稚氣得讓人疼愛的模樣」，他自己「也不老成，瘋起來也和傻小子一樣」。

這兩個心裡都住著小孩子的大人「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李銀河說：「一想起和你共度的時光，我就覺得十分愉快，我們是多麼談得來呵，多麼氣味相投呵！」

柏拉圖曾在《會飲篇》里借喜劇家阿里斯托芬之口講述了一個故事，說人原本是個球體，宙斯怕人類太強大，就把人劈開，所以人類終其一生都在尋找自己的「另一半」，但因為半個人太多，很多人沒有找到「另一半」，所以人就很孤獨。

廖一梅也說：「每個人都很孤獨。在我們的一生中，遇到愛、遇到性都不稀罕，稀罕的是遇到了解。」

王小波和李銀河的愛情曾遭到家人的反對，李銀河告訴王小波：「我們不要大人，你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不論現在和將來，讓我們把他們拋開，我們只是兩個人，不是兩家人，我們是兩個在宇宙中遊盪的靈魂，我們不願孤獨，走到一起來，別人與我們無關。」

兩個相互懂得的人走到一起，就是這半個人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半個人，靈魂高度契合，彼此合二為一，就像李銀河所言：「我們倆都不是什麼美男美女，可是心靈和智力上有種難以言傳的吸引力。」從此，兩個人不再孤獨，攜手走過二十年，直到死亡把他們分開。

可見，愛情確實是個稀罕物，不是人人都能找到，都能擁有的。

有個叫「莛生」的網友總結：「後來就會漸漸明白，愛是強者的風花雪月，是錦上添花的事。它不是依靠，不是安全感，不是飯票，不是生殖合作夥伴，它是更高級的事，不是開口閉口言必稱愛就是愛。越來越能分辨愛，越來越少愛。」

馬爾克斯直截了當告訴大家：「愛情是一種本能，要麼生下來就會，要麼永遠都不會」，「安全感、和諧和幸福，這些東西一旦相加，或許看似愛情，也幾乎等於愛情。但它們終究不是愛情。」

所以，賈寶玉愛林黛玉，不僅是她的美貌和才華，而是靈魂層面的共通，他們是一類人，二人初見，他說：「這個妹妹我曾見過的。」沒錯，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然而，遇見不奇怪，久別重逢也不稀罕，難得的是遇見的這個人是對的人。

在《愛你就像愛生命》里，李銀河曾對王小波提到自己的初戀：「那次（初戀）我多麼瘋狂，我的想像力的發作把他完全變了一個樣，後來那愛過去了，他失去了所有的光彩，變得多麼平常，平淡無奇。最近我又有機會見到了他，我冷漠地看著他時，心裡不禁對自己當初的愛十分十分驚異，我使勁回味著當時的心情，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人生中常常會有這樣的場景，你覺得你遇到了一個對的人，那就是你的soul mate，是你的另一半，然而經過深入的了解，卻發現只不過是自己的想像給TA加上了美麗的光環，其實對方並不似想像中的那樣。於是，幻滅。很多年少懵懂的初戀大多這樣無疾而終。

對比之下，王小波和李銀河之間的愛情就尤為珍貴，如同張愛玲所形容：「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那也沒有別的話可說：『噢，你也在這裡嗎？』」

雖然不是人人都能擁有這樣的愛情，雖然並非人人都能找到自己的soul mate，但讀一讀這樣的愛情，這樣乾淨、純真、有趣的文字，也會覺得世界都變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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