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蔣介石最無助最挫敗的一年

文｜周渝

對於國民政府而言，1944年充斥著不幸和兇險。春季，日軍發動「一號作戰」，其投入兵力之多，攻勢之強在日本陸軍史上空前所有。這場戰役在我方被稱為「豫湘桂戰役」。 7月21日，美國海軍攻克關島，這意味著「盟軍太平洋戰場已明顯優於中國戰場形勢的發展，中國軍隊必須加大進攻的態勢」。但現實卻朝著相反的方向發展。當盟國在歐洲、太平洋戰場上取得節節勝利時，負責遠東戰場的國民政府卻面臨著崩盤的危機。

在豫湘桂戰役中，國軍兵敗如山倒，河南、湖南、廣西大部分區域迅速淪陷，日軍一度攻入貴州南部的獨山，貴陽危機，重慶震撼。這場戰役不僅改變了國府兵力的防禦陣線，同時讓美國政府與國民政府之間本身就不牢靠的同盟關係急轉直下，甚至可以說蔣介石1949年的失敗，在這一年就已埋下伏筆。美國外交官戴維斯的日記中記載了一次他與羅斯福的對話，戴詢問羅斯福：「如果蔣政權倒台了，我們應該做什麼。」羅斯福毫不猶豫地說：「立第二個人？」 可見對於美國而言，中國雖是進攻日本本土的必要基地，但他們並不認為蔣介石是唯一的選擇，而他們目光也很快轉移到中國陝北的一座山城——延安。

1944 年，美軍觀察組組長包瑞德（左四）及觀察團成員在朱德（左三）的陪同下觀看陝北秧歌

1944年，盟軍雖已勝券在握，但東西方的兩大軸心國仍在負隅頑抗，沒有人知道這場戰爭究竟還會持續多久。在這樣的大背景下，美國人對華政策的動機是比較純粹的，即「如果有人想殺日本佬，我們就應該讓他有支槍，而無論他的政治信仰。」正如美籍華人學者鄒讜後來檢討美國戰時對華政策時所言：「美國在部署軍事戰略時，沒有考慮到它對中國國內穩定所產生的政治影響。」

早在1944年2月19日，美國總統羅斯福就致函國民政府首腦蔣介石，明確向其提出向陝北派遣美軍觀察組的要求，蔣介石沒有同意，直到當年6月華萊士訪華時才迫使蔣介石答應美方這一要求。1944年7、8月，美軍觀察組分兩批抵達延安，這個觀察組被美國人稱為「迪克西使團」，組長為包瑞德。「迪克西」指美國內戰時期叛亂的南方諸州，用於此則暗指共產黨控制的陝北地區。這次訪問，完全改變了美國人對中共的印象，正如研究中外關係史的學者呂訊所言：「中共給美國觀察者留下了這樣一個印象，即他們擁有比國民黨軍更強的戰鬥力，因而更有價值。他們向這群美國使者不無誇大地講述了八路軍一一五師在1937年9月25日伏擊日華北第五師團所取得的『平型關大捷』。包瑞德堅定不移地相信林彪率領的中共戰士在這次戰鬥中殲滅了板垣師團約5000名作戰部隊的士兵並繳獲了相當可觀的戰利品。他相信只要為這些共產黨軍隊配以美式輕武器，足以牽制正規日軍。」

觀察組成員謝偉思在報告中宣稱中共領袖已經「拋棄任何純粹的共產主義設想，並承認『國民黨』中央政府和委員長的領導」，儘管他還有「為什麼共產黨在堅持這些主張的同時，(卻又)好像實行一種試圖推翻國民黨奪取政權的政策」的疑惑，但前者無疑已大大地打消了美國人對於「赤禍」的擔憂。同時，延安方面對美軍觀察組的招待也十分周到，以當時陝北最好的飲食水平供給，並幾乎承擔了觀察組成員的所有開銷。

1945年8 月25日，中共多名高級將領由延安搭美機返回前線，圖為登機前合影。

1944年底，美軍開始用運輸機幫助延安運送物資，「通過觀察組的往來，宋慶齡得以突破封鎖，將大量食品、資金、農作物種子、藥品和醫療設備借用美軍道格拉斯運輸機由重慶運給延安??僅7月底的第一次飛行就由包瑞德帶去了200多磅的醫療用品」。很快，由中共領導的第十八集團軍（八路軍）與美軍觀察組建立起合作關係，他們按照美軍的需求在山西黎城縣長凝鎮修築簡易機場，同時也通過觀察獲得不少來自華盛頓的珍貴情報，這些都為其日後「制定對蔣鬥爭政策提供了依據」。與此同時，延安也在積極爭取獲得美援。早在觀察組抵達延安之初的8月21日，中共中央就明令新四軍各部：「美軍在中國登陸時間，據有些美國人估計已不在很遠。因此請你們認真布置吳淞、寧波、杭州、南京間，特別是吳淞至寧波沿海及滬杭甬鐵路沿線地區的工作，廣泛地展開游擊戰爭及準備大城市的武裝起義。」一個月後，中央軍委再次發了一個內部文件，稱「在美國的幫助下，我八路軍、新四軍相當大的一部正規軍與游擊隊，會抽出來接受新裝備和訓練。」

當延安與美軍觀察組處於蜜月期之時，在重慶的蔣介石與史迪威之間的矛盾已激化到不可調和的地步，儘管「史蔣之爭」以史迪威回國而告終，但也大大降低了蔣介石在美國人心目中的地位，最直接的負面影響就是美援減少。據蔣介石的秘書周宏濤回憶：「史案之後，美方軍援日漸減少，不僅品質不佳，許多彈藥及零件居然和武器尺寸不合，影響戰力很大。」

當然，美方此時也沒有完全放棄國民政府。例如梅樂斯來華與戴笠的軍統局組建「中美合作所」，武裝忠義救國軍等政策都是為了日後以中國作為反攻日本的基地而實行，但美方對國軍的武裝有嚴格控制，即只允許用於對日作戰。例如抗戰勝利後，在得知由中美合作所訓練的10萬游擊隊正準備參與內戰時，美國軍方立即停發中美合作所在東南地區游擊隊的子彈。戰爭結束時，中國向美國提出延長中美情報合作的要求也遭到美國最高當局的拒絕。可見美國在1944年-1945年期間的對華政策完全是腳踏兩隻船，它一方面不希望中國發生內戰，另一方面也不願意國民黨一家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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