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詩界」年度精選之寒石詩歌
（圖片來自網路）
春天，一直在我的意料之外繁衍
該如何來描述這個盛大的春天
那些在視線之外漫延伸展著的綠
那些鋪陳在河流里璀璨而又耀眼的藍
還有那彷彿在一夜之間噴涌而出的商場、酒吧、客棧
以及把手臂伸進鄉村的樓宇、高速路和燃氣管
這些以前令父輩們咂舌的事物，現在已司空見慣
其實，我更想從一棵卑微的蒲公英說起
因為我最清楚它們是如何從鋒利的春寒中抽出身子
也了解它們是怎樣艱難地攥緊一小塊兒土地
然後又是如何拼了命地去忘記命里隱含著的那些悲苦
堅持向這塵世，捧出自己明亮的內心
我想說出那風
我想說出那風，說出門前老樹肩頭上的那片虛空
說出候鳥揮別時的憂傷與萋萋草木懷抱里的冷
我想說出那風，說出田野內心的空曠
說出流水依依不捨的深情和被嚴寒凝固了的表情
我想說出那風，可還沒張口，風已經隱隱翻騰在我心中
立冬
天色空濛，心事重重的小雨
密密地斜織著一首關於離別的詩
白楊樹脫去了帥氣的外套
以另外一種姿態，迎接雪花的告白
我一個人，走向村東頭的大覺寺
路上行人稀疏，連灰色的麻雀也飛得小心翼翼
慧覺師傅說：今日適合習字、讀詩、飲茶
或者去禪房小坐一會兒
讓雲從山頂落到心底，再從心底緩緩升起
世間所有的重逢都是劫後餘生
一轉眼，秋就又矮了三公分
這麼精確的刻度來自內心，來自被時光一次次摧毀的自信
那些在不經意間走失了的，有捋不平的倔強
也有踱著步思忖的年輪，還有在顛沛流離中被早來的秋霜襲擊了的雙鬢
可那又怎樣呢？至少身邊還有濤聲，耳畔還有鳥鳴
即便沒有，下一場雨落地之前，
也會有三兩隻蜻蜓，盤旋在我的頭頂
把關於盛開的細節講給我聽……
秋日記
我又要離開這個叫黑林子的小鎮
和回來時一樣，幾乎沒有人注意我
人們大多都去了田裡，忙著把秋成車地運回家
他們現在最關心的是天氣，對於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他們是無暇關注的
這麼多年，我一直像個異鄉人
對這個被我稱為故鄉的小鎮，是既熟悉又陌生
就像河面上的一枚落葉
只能感覺到水的流速，卻無法感知它內部的溫度
花瓣上浮動的光影
「凡是美好的都易流逝」
比如這個清晨，比如這個清晨留在你腮邊的淚痕
比如這陽光，比如這陽光留給你的溫存
說走就走的，不只有陽光以及斑駁的背影
還有我們，以及那和光陰一起走失了的青春
瓦盆窯的黃昏，總是最後一個掩上虛弱的門
像是在等待，等待一個遲遲未歸的人
柳條兒
逃課、打架、偷瓜，
上樹掏鳥窩，下河摸魚蝦
每次犯錯，不識字的老娘都會用它
在我的屁股上築起一道道籬笆
它纖細的腰肢兒上
結滿了娘憤怒的胚芽和心疼的淚花
令我又愛、又恨、又怕
這麼多年，它一直在我心裡生長
讓我至今不敢走歪路，說假話
中秋，月色依舊浩瀚如海
耀眼的白，從頭頂流瀉到鬢角
然後才到眉間，到心上
涼涼的，有著不敢觸碰的痛感
早就習慣了一個人，走過溝溝坎坎
不說欣喜亦不說悲歡，隨便走走就好
把足跡交給風，把未來託付給感動
人啊，一轉身就是一生，有太多的來不及圍繞始終
唯有懸在中天的月，還是那麼圓
好像從來沒有過缺憾
鐵匠鋪
一場雪覆蓋著另一場雪
呼呼拉動的風箱在雪中用火焰點燃春天
年青的鐵匠掄圓大鎚，年長的用火鉗拤住紅色的鐵
每一錘砸下，就會有一朵花在昏暗中誕生
一塊好鐵，自然有著自命不凡的前程
可在鐵匠手中，堅硬的鐵開始柔軟，開始安身立命
一把短刀安撫著一匹馬躁動的不安和嘶鳴
風聲漸漸矮下去，四周又恢復安靜
順流而下的汗水見證了力與美的和鳴
疼與痛伴隨著一枚枚鍛造成型的鐵釘
又狠又准地刺入肉身，扎進內心，
讓缺鈣的骨骼有了堅硬的靈魂
我為自己寫下的文字感到羞愧
當通感無法觸及雪野里深埋著的燃點
當比喻不能清除鋤刀上的老年斑
當象徵烘托不出夢本身的質感
當誇張還原不了政客們安了外掛的臉
當對比襯托不出制假者變質的內臟
當擬人再現不了霧霾的狂妄、囂張
當筆尖的星芒稱不出留守兒童肩上背簍與書包的重量
當鍵盤的力度咳不出外出務工者返鄉之路的曲折、漫長
還寫什麼痛和疼的此起彼伏？
還寫什麼美與丑的廝殺較量？
用牙齒撕爛修辭用鐵鎚砸碎隱喻
我躲進一株殘荷的蕊中
為自己寫下的文字感到羞愧
它們只能讓悲傷的紙張更加悲傷
作者簡介：孫國福，筆名寒石。吉林榆樹人，詩歌愛好者。
同行
希望可以如兄弟般
為跋涉的旅人點亮一盞心燈
在
一片詩意棲居的天地
詩意微刊
微詩界
TAG:微詩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