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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明汝窯窯址第一人葉喆民辭世,曾在醫院走道接受治療

2017年11月底,94歲的知名古陶瓷研究大家葉喆民先生蜷縮在某醫院走道病床上接受治療的新聞引發了文化界人士的關注與痛心,其後在多方關心下終於獲得病房安置,葉喆民曾被認為是為指明汝窯窯址的第一人。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今天從葉喆民先生的學生處獲悉,這位知名古陶瓷研究學者2018年第二天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4歲。

中國美術學院副院長、知名學者杭間說:「優秀的學者總是通過無私的學術奉獻,而超越基因與生俱來的自私。」

葉喆民先生生於1924年,曾受聘擔任故宮博物院客座研究員、首都師範大學美術學院特聘教授、中國硅酸鹽學會古陶瓷委員會顧問、中國古陶瓷學會顧問、北京中國書畫研究社顧問等職務。

葉喆民先生(1924-2018)

聽聞葉先生辭世的消息,中國美術學院副院長、知名學者杭間說:「我的大學時代老師已離世的有:龐薰琹先生、雷圭元先生、吳勞先生……袁運甫先生……我想按他們離去的先後排列出來,但是記憶已經模糊,歷史只通過他們的名字記住對文化的貢獻,優秀的學者總是通過無私的學術奉獻,而超越基因與生俱來的自私。」

北京大學教授朱青生說:「老先生功德圓滿,仙逝即超生,祝先生山中逍遙,不再受病體折磨!1983年此時,中央美術學院美術史系舉辦聯歡會,大家互相贈送禮物,我摸到的,竟是葉先生贈送的小瓷瓶一件,當時葉先生是中央美院兼職教授,教瓷器鑒定。現在此瓶已成遺物,當永保之。」

原揚州博物館館長顧風回憶說:「葉喆民先生於上世紀80年代前期,多次來『』國家文物局揚州培訓中心『』為古陶瓷鑒定班授課。先生擅長章草,師從羅復堪先生,有出藍之譽。先生生性剛直,卓爾不群,然對普通勞動者,悅色和顏,有求必應。」

在古陶瓷研究界,葉喆民先生一直享有盛譽。他在1977至2000年曾四下河南尋找和考察汝窯窯址,1985年10月,在河南鄭州舉行的中國古陶瓷研究會年會上,葉喆民撰文首次提出寶豐清涼寺「未必不是尋覓汝窯窯址的一條重要線索」,成為指明汝窯窯址的第一人,對清涼寺遺址的發現做出了重要貢獻。

對於汝窯窯址的發現,由於汝窯傳世品稀有難得,歷來就有「縱有家產萬貫,不如汝瓷一件」之說,尋訪汝窯遺址及燒造技術,成為古陶瓷研究者和考古工作者的一大夙願。第一代尋找窯址的是我國老一代專家陳萬里、付振倫、孫瀛洲等古陶研究界的泰斗。他們從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就開始尋找汝窯。1985年,葉喆民教授在中國古陶瓷研究會鄭州年會上提供的論文中披露了1977年他與我國著名古陶瓷專家北京故宮博物院的研究員馮先銘先生再次同去河南考察窯址時,曾在寶豐青龍寺(即清涼寺)堆積瓷片、窯具如丘的河溝兩岸,得到一片宋代天青釉瓷片,認為寶豐清涼寺窯址有可能是為北宋宮廷燒制御用汝瓷的窯口,從此引起了陶瓷界的廣泛關注。後經中國科學院上海硅酸鹽研究所郭演儀先生化驗,結果與周仁先生20年前化驗北京故宮所藏汝窯盤的成份基本一致。  

葉喆民先生在家讀報舊影

葉喆民自幼隨父葉麟趾教授學習陶瓷,後在故宮博物院從陳萬里、孫瀛洲二位先生,赴全國各大窯址考察,鑒定博物館藏瓷。八九十年代兼在北京大學、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講授「中國陶瓷史」、「中國書法史」課,並赴日、英、美、意、印尼、香港等地十所著名大學講學,同時考察所藏中國古陶瓷、書畫藏品。

葉喆民早年畢業於北大文學院,曾從徐悲鴻、羅復堪、溥心畲三位大師學習書畫,在碑帖、書法史、古詩詞等方面造詣極深。在故宮博物院的十六年間,他得到陳萬里、孫瀛洲等名師親自指導,並和陳萬里、馮先銘等諸位先生一同走遍全國各地名窯進行探訪,深入各地博物館進行考察。 

宋代天青陶瓷片

葉先生1978年調入中央工藝美術學院,擔任中國陶瓷史和中國書法史教席;在北京大學、香港中文大學等等國內外高等學府、全國各地文物博物館系統內開設講壇。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兼在北京大學、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中央美術學院講授「中國陶瓷史」、「中國書法史」課,並赴日、英、美、意、印尼、香港等地十所著名大學講學,同時考察所藏中國古陶瓷、書畫藏品。

多年來,除在校培育中外學生外,還多次為國家文物局培訓中心、文博單位及社會培育了大批古陶瓷與書畫研究人才。八十歲後仍主編《中國磁州窯》(2009年由河北美術出版社出版,翌年榮獲第三屆中華優秀出版物獎);負責《中華大典·藝術典》副主編工作,並為美術院校研究生及中、青年學者們舉辦專題講座,敬業樂群,老而彌篤。

2017年11月底,北京文博學者、葉喆民先生的再傳弟子、北京藝術博物館梁小軍聽聞葉先生住院,遂去醫院看望葉喆民先生,結果發現葉先生躺在醫院走道,內心的痛苦難以言表。

2017年11月底,葉喆民躺在某醫院走道接受治療的照片

梁小軍當時在朋友圈發言說:「悲涼到了極致。這位蜚聲中外的古陶瓷研究學者蜷縮在醫院的走道上,如同今天冬季的枯葉一般。這種醫療待遇與他的學術地位、學術影響是極不相稱的。我揪心地想到了王魯湘曾經講述宗白華先生的遭遇——宗先生當年求醫竟因職稱未上副教授而被北醫三院拒收……這個世界有很多聰明又有智慧的人,他們既付出了常人難以想像的努力,也取得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巨大成就,他們的人品、道德和學問為業內交口稱讚。但時代價值風向的轉移,這個一切向錢看的當下社會,讓這些本應載入史冊的專家學者陷入困境,甚至可以說命運乖舛也毫不為過。學術的尊嚴何在?這位94歲高齡老人的尊嚴何在?今天很多人不了解葉喆民先生的成就。但是搞古陶瓷研究的人是繞不開葉氏家族的。葉喆民先生的父親葉麟趾首先發現了定窯,他的《古今中外陶瓷彙編》讓日本著名的古陶瓷研究學者小山富士夫如晴天霹靂般地震驚。葉喆民先生本人也繼承家學,取得了里程碑式的成就,他的《中國陶瓷史》是繼康有為先生《廣藝舟雙楫》之後唯一一部日本自覺全文翻譯成日文廣泛發行的著作。他還是最早指出寶豐清涼寺是宋代汝官窯址的人。宋代五大名窯的發現,葉老父子貢獻了兩個。這位納蘭性德的後人,雖為貴族出身,但在嚴於律己,鼓勵後學上是孜孜不倦,老而彌篤的。在生活與教育上,先生對身邊的朋友、學生都是直言不諱,一針見血。我翻了翻葉老留給我的片紙隻字,可以說是至今支撐我留京求索在學術道路,追求理想的航燈。對於師祖的鼓勵之言,我將其視如零金碎玉一般,珍愛保藏至今。」

據梁小軍介紹,其後,在相關人士的關心下,葉喆民先生終於轉住病房。

然而,葉喆民先生再次出現在公眾視野時,已經西去了。

葉喆民一生著作極多,自1960年始著有《中國古陶瓷科學淺說》、《中國陶瓷史綱要》、《中國古陶瓷文獻備考》、《尋瓷訪古漫記》、《汝窯聚珍》、《隋唐宋元陶瓷通論》、《中國書法史通論》、《飲流齋說瓷譯註》、《中國陶瓷史》(增訂版)等十餘部專著及論文百餘篇。

葉喆民著作《中國陶瓷史》

【相關鏈接】葉喆民先生談汝窯瓷器

(原文刊載於《文物天地》,作者馬怡運)

宋代陸遊的《老學庵筆記》中曾寫道:「故都時定器不入禁中,惟用汝器,以定器有芒也。」南宋葉寘《坦齋筆衡》也說:「本朝以定州磁器有芒不堪用,遂令汝州造青窯器,故河北唐、鄧、耀州悉有之,汝窯為魁。」明代畫家徐渭在其《墨芍藥》畫中題詩說:「花是楊州種,瓶是汝州窯,注以江東水,春風鎖二喬」。

自宋以降,歷代讚美汝窯瓷器的文獻舉不勝舉,從這些記載中我們不難看出汝窯青瓷在人們心目中珍同拱璧的歷史地位。在宋代,除了那歷來說不清道不明的柴窯外,汝窯是當時最美、最名貴的瓷器。時至今日,汝窯依然還是原來的汝窯,而且存世文物稀少,但是能夠欣賞它的「知音」寥寥,頗有「賞者不知何處去,汝瓷依舊笑春風」的蒼涼之感。

葉喆民教授致力汝窯研究多年,曾於1977一1985年首先發現並認定汝窯窯址,著有《中國古陶瓷科學淺說》、《中國陶瓷史綱要》、《中國古陶瓷文獻備考》、《尋瓷仿古漫遊記(上篇)》、《汝窯聚珍》、《隋唐宋元陶瓷通論》、《中國書法史通論》、《飲流齋說瓷譯註》、《中國陶瓷史》等名著。

近日,《文物天地》記者就汝窯器鑒賞等問題採訪了葉喆民先生。

文物天地:請您先給我們介紹一下如要窯址發現的過程?

葉喆民:汝窯窯址歷來文獻都說是在河南臨汝縣(今汝州市),但一向未能找見。1951年陳萬里在撰《汝窯之我見》發其嚆矢,曾做調查。1964一1977年我與故宮馮先銘先生嚇又做過兩次考察,偶然在其鄰縣寶豐的清涼寺(有稱青龍寺)窯址附近尋得一片典型的天青釉汝窯瓷片,經上海硅駿鹽研究所專家郭演儀先生化驗其成分與故宮所藏汝窯盤基本相同。但因組內領導們的看法不一,拖延數載,直到我調去中央工藝美術學院任教後,終於1985年始得在「中國古陶瓷研究會鄭州年會」上公開著文發表,首先指明寶豐清涼寺應是汝窯窯址的重要線索。當年窯址出土瓷片及窯具堆積在附近的河溝兩岸,高約3米余,斷斷續續長約300至500米,實為定窯窯址外平生所僅見的最壯觀場景。陳老在《汝窯的我見》中也曾形容說:「寶豐之青龍寺(即清涼寺)、魯山段店兩處,就現在散步碎片的面積來看,在當時實是一個極大的燒瓷山場。」

清涼寺汝窯窯址出土的宋代瓷片

我1977年所拍窯址和標本照片,至今觀之記憶猶深。總計1977年所得不下二十餘種,以白釉、青釉、赭釉居多,其次為白地綠彩、白地繪黑花、白地刻劃花(其中以白地划水波紋與柳斗紋者較為特殊)、珍珠地劃花、黑釉、黑釉凸白線、黑釉剔花、黑釉白口邊、黑釉印柳斗紋、青釉印花、青釉刻花蛋青釉、綠釉、褐釉、宋三彩以及最初得到的那件典型汝窯天青釉一片。(這些標本仍保存在故宮博物院「古陶瓷研究中心」,有的正在展陳。)

1986年有個當地瓷廠會計王君自稱根據這一線索向農民徵得一件青瓷盤,來京請我鑒定,確為汝窯製品。以後又於「中國古陶瓷研究會西安年會」上請專家們同觀,因此上海博物館又根據此盤去寶豐找到一些汝瓷片,河南省文物研究所據此於1988年作了小規模的試掘,又獲得一些比較完整的器物。兩者後來均已出版了「發現汝窯」的精美圖錄,前者還召開了國際學術討論會和發布會,因而汝窯的真面目遂得轟動一時。然而由於有人倒果為因,自稱「發現汝窯」而混淆視聽,以致宣傳失實,難免引起當時海內外學者們的疑惑和質詢。為此,我於1987年再去考察,又獲得大量瓷片,並且核實地方文獻和民間傳聞,最終得到證實:由於河南寶豐大營鎮(原名青嶺鎮,曾屬臨汝縣管轄)清涼寺的汝窯窯址,即是昔日文獻中多年求之不得的所謂「臨汝窯窯址」,並且提出其附近的韓庄及段店(魯山縣屬)窯址出土殘片中也有少量酷似汝窯典型的天青釉瓷片,仍有待做進一步探討。因而在中國硅酸鹽學會主編的《中國陶瓷史》1997年「重印說明」內,為此澄清事實說:「汝窯窯址於1985年至1988年間在河南說寶豐縣大營鎮清涼寺陸續發現,並在文獻上找到了寶豐縣大營鎮過去曾隸屬與臨汝縣的根據,因而揭開了長久以來汝窯窯址之謎。」

文物天地:請您給我們大體講一下汝窯瓷器最基本的特點,以及與鈞窯的區別:

葉喆民:對於汝窯的胎釉特徵,宋、元、明、清歷代學者多有記敘。如陸遊《老學庵筆記》、葉寘《坦齋筆衡》等不勝枚舉。其中以《坦齋筆衡》與曹昭《格古要論》、高濂《遵生八箋》所述比較翔實可信。今日所見汝窯器型主要是盤、碗、奩、洗、瓶、盞托之類,最近窯址還出土有香爐、蓮瓣與獅子構件及雕塑的龍等。

典型的汝窯器物釉似天青,熒光含蓄宛如美玉,有開片(通稱蟹爪紋)與無紋之分。因此,曹昭形容說:「有蟹爪紋者真,無紋者尤好」。許之衡在《飲流齋說瓷》中也重申此說。而其製作上的最大特點是所謂「裹足支燒」,即底足不露胎而用釉包裹,支釘燒造。高濂形容此種做法留下的支燒痕迹是「底有芝麻細小掙針」(「針」字有的書內亦作「釘」字,因二者痕迹大小不通同)。但是在寶豐與臨汝窯址內也產一種底部滿釉支燒留有支釘痕迹,同時圈足又露胎即「支燒而不裹足」的青釉盤、洗之類,釉色閃綠或發灰,釉光較強。汝窯的另一,特徵是如用10倍放大鏡觀察即可看到釉中氣泡稀疏有如晨星一般寥寥無幾,故此一向使用「寥若晨星」來形容它的美質和特證。這些現都已成為鑒定工作中的主要依據。

過去文物界就有「鈞汝不分」之說。這是因為在地理位置上這兩地窯址接近,禹縣、臨汝、寶市三縣毗鄰接壤,所產瓷器成分相近,工藝也互相影響,甚至有些非常近似而不易區分。但是如果仔細觀察、對比,臨汝或寶豐所出宋代天青釉器物,底足內外多掛滿釉,而且在露胎或釉薄處很少出現芝麻醬色(褐黃色)。禹縣鈞窯所出典型的鈞釉器物,則以芝琳醬色的底足為其主要特徵之一。此外,鈞窯盤、碗、尊、洗、枕之類的邊緣釉薄處往往出現一圈褐黃色邊線,而汝窯製品則極少見有此種現象。

文物天地:縱觀現在的藝術品市場,尤其是在瓷器這一門類中,最受藏家追捧的是清三代的粉彩、鬥彩等彩瓷,現代人似乎很難欣賞汝窯這類樸素含蓄的瓷器了。

葉喆民:怎樣欣賞美的東西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明的,這也不能強求一致。個人的審美水平是與自身的文化修養、理解能力相關的。尤具在在藝術品市場中,很多人就是認為什麼東西貴,什麼東西就是美的。這就好比清人包世臣《藝舟雙揖》里講的「矮人觀場」的故事。那時候逛廟會圍一圈看錶演,有的矮人擠不進去,以能站在外圈,可是他又不夠高,裡面演什麼他都看不見,最後大家叫好,他也跟著叫,大家笑,他也跟著笑,人家表演得怎麼好,他也不知道,又怕旁人笑話他不懂,所以隨聲附和。我看現在文物市場有很多這種情況。這又好比看字帖,有人能看進去,能夠體會書法的魅力,越看越愛不釋手,但也有人就根本看不懂,或者以丑怪為古拙,以媚俗為秀美,甚至認為價錢高就是上乘的書法。瓷器的欣賞也同樣如此。可以說一件真、善、美的藝術作品,本身的價值,特別是永久的歷史價值和在文化傳承上的作用,不會因為一時的價格高低或個人的欣賞程度而改變應有的位置。恐怕有些收藏者隨同深入學習、不斷提高鑒賞能力的同時,也會逐漸改變其愛好的。在這方面的認識和體會,我自己是有不少經驗和見聞的。

汝窯窯址

文物天地:您剛才也談到曾經想寫一個關於如何欣賞汝窯的文章,由於時間、體力的原因一直沒有動筆,那您現在借著這個機會給我們講一講吧,汝窯這個宋代最美的瓷器,我們現代人應該如何欣賞?

葉喆民:關於汝窯的美和珍貴程度,在《河南汝州直隸州歷代統屬考》內督學孫景曾經作詩稱讚道:「官哥配汝非汝儔,聲價當時壓定州」。歷史上各類文獻記載中,都對汝窯推崇備至。汝窯製作工藝繁複、燒造時期短,因此存世量非常稀少。南宋周輝《清波雜誌》記載說:「汝窯宮中禁燒,內有瑪瑙為釉,唯供御撿退方許出買,近尤難得。」現在全世界上汝窯存世數不足百件,因此彌足珍貴。

汝窯的美體體在很多地方。先說它的器形,現在存世的汝窯瓷器,五論是盤、碗、奩、瓶、枕,還是盞托或香薰之類,造型都是非常講究的,尤其是它沒有繁複的花紋,更能讓觀者注意其空間造型的美感,從任何角度來看,都是一種樸實無華與雅緻高尚的體現。

另外,汝窯瓷器的光澤度是非常含蓄、內斂的,它的光譯像絲綢一樣柔和。這巧我們中國人自古以來講究為人謙遜含蓄的觀念是相符的。我喜歡汝窯等宋瓷乃至明清所謂「一道釉」(通體一色)的瓷器一樣,感覺它積澱深厚、耐人尋味。雖不能說彩瓷不好看,但是看上去就沒有汝窯那麼舒服,使人一眼望穿、日久生厭。況且我不喜歡很亮的瓷器,就是我們俗稱有「賊光」有「浮光」的瓷器,我喜歡汝窯瓷器那樣具有《陶雅》和《說瓷》中所謂「寶光」或現代所謂「瑩光」的柔和,純凈而有內涵。

其次,汝窯的製作工藝非同一般,要想做到剛才說的那種不刺目的光澤,無論是從原料還是火候上都比光澤強烈的要難做。汝瓷釉中的氣泡特別稀少,所謂「寥若晨星」,做到這點尤其困難。早期的青瓷比較透亮,多有浮光,而後期的青瓷就變得柔和了。想要讓瓷器的光澤做到含蓄而不刺目是不容易的,要把釉加厚才能實現。精美的瓷器如龍泉窯的梅子青那種名貴釉,也包括官窯的一些瓷器,掛的釉都非常厚,特別是「梅子青釉」,你看那磁片的斷面,跟夾心餅乾一樣,內壁的釉、中間的胎骨、外壁的釉三層一樣厚。之所以能掛上厚釉和當時科學水平的提高也有很大關係。以有在鈣質釉料里加上鹼金屬才能夠厚掛,而早先的石灰釉,一掛厚就流淌,很難達到如此的效果。所以說「石灰鹼」釉的發明是龍泉青瓷的一大貢獻。而汝窯青釉並不是很厚,也不用「石灰鹼」釉,同樣作到美似天青,光澤內斂。並且氣泡稀疏,而不似龍泉青瓷那樣釉泡有如聚沫攢珠一般的效果,這在青瓷的燒制工藝與用料上更加難能可貴。除了釉層要厚掛之外,還有一點也不該忽視。以前我引南宋人周輝的《清波雜誌》時,有這樣一句:「汝窯宮中禁燒,內有瑪瑙為釉」。雖然這裡的「瑪瑙為釉」可能用的是邊腳料,但也足見古代制瓷之人千方百計、精益求精的良苦用心。

再有,汝窯瓷器的顏色極為談雅。除了天青、天藍,其他顏色都不是主流。有人可能認為它的顏色太單調,覺得彩瓷好看,顯得十分華麗。我覺得這跟穿衣服似的,有人喜歡花衣服,有人就喜歡樸素的。看瓷器也是這佯,汝窯具有樸素無華的美,純凈無暇,十分高雅。二者正好像那渾金璞不事雕琢的自然美,與那塗脂抹粉、刻意打扮的人工美相比,究覺孰高孰低,恐怕也只有「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而巳。

文物天地:每個時代所喜好的瓷器,是不是也與當時社會上的審美觀念有很大的聯繫?汝窯也應該體現了當時社會的審美偏好吧?

葉喆民:當然會有很大的關聯。我打個比方,這就像我們穿衣服、聽音樂一樣,大部分人喜歡穿什麼是有一個潮流的。我喜歡聽京劇,唱京劇,但是現在年輕人多喜歡流行歌曲。我舉這個例子就是說,社會上的審美觀念跟時代風尚有很大關係。當然,時代是進步的。在我看來既不能厚古薄今,也不能薄古厚今,更不可一概而論。每個十大都有每個時代的特點。詩歌、戲劇、書法、繪畫也是如此。

現在不少人欣賞不了汝窯這種清新淡雅的美,只知「物稀為貴」而不知「難能可貴」,換言之就是只注意它的經濟價格而忽視它的學術價值。所以我常想寫一些文章簡略談談自己的看法,但是現在年邁體衰並且血壓不穩,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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