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莊的喜宴
大王莊的喜宴
小說 文/艾雪
上午十點,大王莊上空「通!通!通!……」一連串炮響,如同雷震,村裡的留守老人和兒童誤以為發生了地震,慌亂竄到中心路上。等到聽得「通!通!通!……」又是一連串炮響,接著是「劈劈啪啪」放鞭炮,方才明白準是大王莊誰家有喜事。
一點不錯,大王莊的「老地主」王大力孫子考上了南京大學。他家今天中午十二點在「周四農家樂」大宴賓朋,辦喜酒呢!
十一點剛過,「周四農家樂」院子里已經活躍起來了。「老地主」王大力今天穿戴一新見誰都很熱情,他大兒子王鵬手裡的軟「中華」香煙恭恭敬敬地遞給每一個前來賀喜的客人。王大力逢人就指著王鵬這樣介紹說:「這是我大兒子,在縣裡開公司,平時不回來呢。」王大力又指著剛考上大學的孫子王王一凡對各位鄉鄰說:「我大孫子一凡,考上了省城的南京大學。」
「恭喜恭喜啊!」客人們歡歡喜喜,抽煙,嗑瓜子,嚓呱,吃喜糖,喜慶的氣氛氤氳在他們身邊。「老地主」家三代人吸引著客人們的眼球,嚓呱的話題也一直圍繞著他們家。「老地主」兩個兒子,都不住在大王莊,大兒子王鵬公司開得紅紅火火,城裡住房好幾套。王躍是他的小兒子,住鎮上開網店做淘寶,花木銷售在電商行業非同凡響,生意做到全國各地。王躍因資金短缺起步晚,前幾年在大王莊做,做著做著就擴大了市場範圍。畢竟,大王莊是個偏僻的小村落,接貨的快遞車進出村子不太方便,他就乾脆搬去鎮上發展了。「老地主」王大力的雅號源於他當「紅衛兵」時出演過地主的角色而得名。王大力兄弟好幾個,唯有他頭腦靈活,「文革」年代他憑藉吹拉彈唱,進入文藝宣傳隊,紅極一時。近些年,由於他兩個兒子抓住商機都成了有頭有臉的老闆,他的身價也跟著呈倍增狀態,因而大王莊的老少們又把他的雅號發揚光大了,一見面都是你「老地主」怎麼怎麼的了。他呢,當然也樂意聽。聽著呢,也覺得挺舒服。
「還等誰呀?王總?都十一點四十多了。」理事的家庭兄長王儀偉有些不耐煩了。他憑在村裡料理紅白喜事的經驗告知家主王鵬:「可以開始了。有個把沒到也不用等了,我們可以邊吃邊等嘛!」
王鵬不敢怠慢這位家庭兄長。他大自己十幾歲,小家父僅僅幾歲。在大王莊村,他最活躍,是個熱心人,哪家有事到哪家,被譽為「幫辦專業戶」。王鵬遞上一支煙,並親自跟他點火併解釋說:「老大啊,再等等吧,軍哥還沒到呢,你忘了?」王鵬說著走向父親身邊。
「儀偉啊,別急,稍安勿躁,等等你軍哥吧。」「老地主」王大力也明確了自己的觀點。
「好好好,那就等等吧。他這個貴客啊,只怕不會來吧。」「幫辦專業戶」王儀偉明裡是答應等,卻是話裡有話,像是提醒家主又像是自言自語。他很明白「老地主」家請的客人軍哥是何等的重量級。好傢夥,軍哥現在好像在市裡當什麼局長了。他偶爾會看看電視,在電視上見過。他跟軍哥一般大,小軍哥兩個月,自小是鄰居,一起念到小學畢業。長大成人後,王儀偉一直在老家打拚,做過很多事,跑運輸,開飯店,烙煎餅等等。而軍哥讀書勤奮,是大王莊第一個走出去的大學生。一開始他在鄉里當副鄉長那會,王儀偉找過他幫忙。那年他從外地倒進「229」的小麥籽種,請副鄉長的他幫助協調,想大賺一筆。不想,他不但不給面子還嚴正指出他的「229」有問題,說那批發生霉變的籽種報廢了,處理給飼料廠的,你是從飼料廠倒出來的對不對???兄弟倆弄紅了臉,從此他就不高興他。他回老家就是走到他家門上,他也不怎麼愛搭理他。如今他工作在外,定居在市裡,除非每年的清明節回來跟父母掃墓才可以看到他。準確地說,軍哥早已不屬於大王莊的人了。聽說,他的孫子都上幼兒園了,也沒聽說他請過大王莊誰家的客。
「哎,還有你家老二,也真是的,就不能早點來啊。這都什麼時候了,連個影子都見不著。」王儀偉實話實說,確也惹得「老地主」心裡發火了。他立馬指示大兒子王鵬說:「你問問你弟,多會能到?也不看看什麼事,自家人也學會窮擺譜了不是?!」
可是,王躍的電話不是正在通話中,就是暫時無法接通,王鵬只好如實跟家父彙報。「老地主」畢竟知道電商行業的工作特點,忙起來,那是連說話功夫也沒有的:幾十個工人各忙各的,下單的,包貨的,打包的,發貨的一條龍服務那是很緊張的哦。有一個星期天,「老地主」夫妻去鎮上看孫子,孫子在城裡寄宿制貴族學校讀書,只有大星期才回家一次。如今這生活節奏,太快了,跟不上趟了。一年中忙忙碌碌,看不了幾次,孫子變得他們都不敢認了。「老地主」還告訴王鵬說:「你弟忙,我去了都見不著呢。」
談話中,「老地主」又悄悄問王鵬:「你軍哥他答應來的嗎?別整岔了。」王鵬被父親這麼一問,心裡有些不得勁,因為請客這個事情吧,畢竟是叫人家掏腰包的。正如忙事的兄長王儀偉所言,軍哥雖然根還在我們大王莊卻跟大家都不怎麼有禮尚往來了,一句話,軍哥來也行,不來也對,那要看軍哥有沒有空,心情好不好。幾天前,王鵬跟家父商定請客名單時,「老地主」表態說:「你軍哥這人不錯,可以考慮請他來喝杯酒。」當時是在電話里,王鵬沒好意思多說以往的家事,就聽父親告訴他說,「你軍哥啊,官大不拿大,小巧得很哦,有一回啊,我還在你弟那兒看到過呢。兄弟倆握著手,那傢伙,真親熱。」王鵬小時候就喜歡跟軍哥玩,長大後也一直跟他有聯繫,平時節假日會發條祝福的簡訊,問候一聲,道個好。他清楚地記得自己最初開店的啟動資金還是他出面跟銀行協調解決的。他更記得自己闌尾炎做手術那年軍哥來看過,自己結婚時,他也來祝賀的。近年,隨著軍哥步步高升去了市裡工作,他們之間似乎連簡訊也極少發了。那天他給軍哥打電話時,猶豫半天,最後是硬著頭皮打了。電話是打通了,只是沒人接聽。王鵬當時就覺得臉紅了,心裡想起了家族的往事。想著想著,軍哥來了一條簡訊說:在開會。稍後,軍哥又來了信息問:什麼事?王鵬激動中又想了想就發去簡訊說孩子考上大學請你回來喝杯喜酒。
近幾年,王鵬父子幾個私下裡常常感嘆時下美好生活的同時,也會回憶一下過去的歲月。去年春節期間,「老地主」召集全家人聚在大王莊他們的老宅里,提起來過去的貧窮,說著說著,他就在嘆息聲中流淚了。他對王鵬王躍兄弟倆說,在那困難的日子裡,我們兄弟幾個做了對不起你軍哥家的事,因為你奶奶當年夜裡去生產隊里偷拾了一大籃子棉花被你軍哥父親抓了,從那以後,我們幾個兄弟就老是找理由欺負他家。你們知道嗎?軍哥父母常常被我們一大家子追著打罵。那年頭,講成分論,你軍哥爺爺解放前,國軍撤退山東那年隨著大軍跑去了台灣。你軍哥家受那些罪呀,一半是成份壓的,一半是我們家拳頭打的。直到七八年三中全會召開,老鄧取消了成分論一說,你軍哥家才翻過身來。
王鵬還聽說了,當時抓奶奶的還有王儀偉的父親,但就因為王偉的父親當過兵,根正苗紅,同樣是村裡指派的看護兩個人,做的是同一件事,由於階級劃分不同,兩家人的命運就截然大不同了。王鵬還聽說了,軍哥父親早年是醫生,文革開始後就遭到了無情的下放,而當時的革委會主任周紅旗正是「周四農家樂」周四的父親。
王鵬腦海里閃過這些往事時,鼻子酸了酸,還是按耐住了自己的情緒,畢竟今天是個大喜的日子。
中午十二點過了,軍哥連個影子也望不見,王躍也一樣,遲遲看不到他閃亮登場。王鵬的心裡陣陣發緊。
「大家別等了,開始吧。」於是又是「通!通!通!……」一連串炮響,緊接著,又是一陣「劈劈啪啪」的爆竹聲,好一時,「周四農家樂」院子里瀰漫著濃濃的煙霧和吆喝聲。
酒場上就是這樣,一開始規規矩矩,有板有眼,喝著喝著,後來就亂套了,你找我,他拉她,各人找各人的對手,吆五喝六,跟戲檯子一樣熱鬧起來。
王儀偉跟「老地主」及王鵬等坐一桌。喝著喝著,王儀偉就跟「老地主」叫上勁了。叔侄倆都好酒,酒量都在半斤以上。酒喝至渾身冒汗時,「老地主」突然握著侄子王儀偉的手說:「儀偉啊,那件事,我心裡一直有愧啊。可惜了沒能當面道個歉,認個錯。」王儀偉高聲大氣地說:「叔啊,你說你還念叨這事有意思嗎?我叔我娘都去世了,你這話只能對軍哥說了。」兩個人說著遠去的歷史,旁邊的王鵬等聽著,彷彿眼前呈現了逼真的那一幅幅畫面,心情好不自在。
這時只聽門外有人大喊著:「貴客到啰——」
大家猛一驚,起身抬頭望,只見王躍跟軍哥在周四家兒子的引導下手牽手走了進來。軍哥一進門就連連道歉說:「來遲了,對不起啊!」王鵬握握軍哥的手,好一時什麼話都沒說,只是仔細地互望著。「老地主」走向軍哥,一把抓住他的雙手,軍哥對他說:「叔叔好!全家好!祝賀啊!」
軍哥跟老家的每個人都很親熱,談笑風生,喝酒也不含糊,舉杯挨個陪,有情有義,恰到好處,點到為止。酒至尾聲里,「老地主」敘著敘著就流流滿面了,說到了那籃子棉花,然後,他忽的站起來,對著軍哥說:「當年都是二叔一家不好,請大侄子原諒我……」
「叔啊,您言重了。過去那些事啊都成老黃曆了,讓它統統過去吧。」軍哥舉杯站起來說:「剛才啊,我直接去了躍弟那兒。我們平時就有聯繫。最近啊,我們局準備加大對我們鎮各個電商的扶持力度。村上不管哪家,只要遇到什麼困難,儘管告訴我,我一定想辦法幫助……」
「老大你現在當什麼局長嗨,跟我們說說唄!」王儀偉激動地站起來,幹了杯中酒,眯眯帶笑地望著軍哥說。
「哥啊,你天天就知道掙錢,電視沒看啊?!——」王躍笑問堂兄王儀偉。
「共產黨員嘛,就得好好聽黨的話。不管什麼官,都要永遠跟黨走!大家說是不是!!!」軍哥笑容燦爛地望著頭髮花白的王儀偉,答謝了所有人。
此刻,有一縷金陽光照在軍哥胸前戴的黨徽上,呈現出色彩斑斕的光芒來,金燦燦,亮閃閃,特別耀眼。
作者簡介:艾雪,中國寓言文學閃小說專委會會員。江蘇省作家協會會員。政協沭陽縣第12屆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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