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周」極限訓練的極限之問

武警湖北總隊提升「魔鬼周」極限訓練質量實踐和探索

6分01秒的「正名之戰」——

對特戰隊員而言極限意味著什麼

「怎麼就不可能6分01秒，我們的成績為什麼不算數？」

作為組長，李校川聽到自己和隊友們拼盡全力取得的成績居然被判定為無效，上一秒還累得癱坐在地上的他，蹭地一下從地上跳起來，沖裁判員吼道。

在「魔鬼周」極限訓練中，武警湖北省總隊荊州市支隊將坡地拉車訓練場地設置在三峽壩區五級船閘斜坡上，坡度超過45度，一輛滿載重物的越野車，特戰隊員6人一組協力完成作業，每次前後兩組間隔二十米同時開始。

「這個成績絕對不可能，而且他們還在中途超過了前面一組，這不符合常理，中間肯定有問題。」爭吵時，作訓參謀阮澤武提出了質疑，他甚至懷疑駕駛員踩了油門。阮澤武連續多次擔任「魔鬼周」極限訓練評判員，在同樣科目、同樣場地、同樣標準下，特戰隊員的歷史最好成績是9分13秒，這也被當成極限成績。

李校川性格剛烈，火氣更是一點就著，但是他也清楚，合理的訓練是鍛煉，不合理的訓練是磨練。裁判才是絕對權威。此時，自己的衝動行為很可能會徹底終結自己和隊友的 「魔鬼周」之行。

「我們願意再來一次，取第二次的成績！」大家都認為李校川瘋了。但是李校川和隊員們的堅毅決絕最終打動了裁判組，他們獲得了第二次機會。

出發的號令一響，李校川和其他幾名隊員就像戰場上殺紅眼的戰士一樣，歇斯底里地喊著「一二一」，後面兩個推車的戰友用肩膀頂著車尾齜牙咧嘴，前面背身拉繩的戰友身體幾乎與地面達到了平行。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前面的隊員更是以爬行的方式向終點進發。

在加油聲和吶喊聲中，李校川和隊友們再次衝過終點，每個人都在等待裁判宣布成績。十秒之後，裁判在「驚恐」中回過神來高呼：「6分05秒！6分05秒！」

衝過終點的李校川和隊友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和隊友們抱在一起，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發出了戰鬥後的怒吼：「我們不一樣！」淚水和汗水在臉上交織出特戰隊員的榮光。

看著盡情釋放的特戰隊員，擁有豐富極限訓練組織經驗的阮澤武陷入了沉思，一貫不容置疑的臉上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他和裁判組經過協商後最終鄭重宣布，李校川這一組的訓練成績是「6分01秒」。

衝破「天花板」的「極限拷問」——

不斷突破極限的力量從何而來

李校川和隊友們創造的「6分01秒」神話迅速在全總隊魔鬼周參訓官兵中間一石激起千層浪，大家對極限訓練有了全新認識：

「裁判員所謂的極限成績，看來也不過如此啊！」

「從9分13秒到6分01秒，下一個還有誰？」

「是不是到了極限，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拿出成績做評判者！」

原地踏步是作秀，突破一步才是極限。咸寧支隊指揮長朱建國至今依然記得，參訓官兵邁出這一步的過程帶給他的是感動。用他自己的話說，他這個「老作訓」產生了「新思考」。

黃石市郊父子山，在坡度60度、距離150米的水壩上，咸寧支隊特戰官兵正在展開搶佔壩頂訓練。4個戰鬥小組已經輪番衝擊4次，不少戰士臉色發白，雙腿打顫。總隊司令員周旭光全程注視著訓練過程不發一言。

在四個支隊里，咸寧支隊拿了片區最好成績。正當大家拖著疲憊身軀坐等首長表揚時，指揮長下達的一道命令送來了「意外驚喜」：上山容易下山難，要比來回總成績。

在場幹部有點犯暈，禁不住嘀咕：「預定標準已經接近甚至超過了隊員的身體極限，萬一出了事，咋辦？」

「『刀尖跳舞』才能逼出『極限峰值』！」周司令員的話擲地有聲，字字句句如磐石落在各支隊指揮長的心坎上。大家本來還擔心隊員吃不消出事故，現在彷彿都吃下了「定心丸」。

在大家相互加油鼓勵下，這批剛坐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的隊員馬上重整旗鼓，向壩頂衝去，落在最後的一組還追加一次。累到虛脫的戰士實現了極限新突破，周司令員由衷地豎出了大拇指。

安全底線和極限峰值之間是魚和熊掌的關係嗎？「如果不擺正兩者的關係，一味保安全的『和平積習』可能還像蜘蛛網一樣『盤結』在官兵心靈深處，極限訓練又怎麼能實現全方位挖掘人員極限、裝備極限、場地極限、保障極限呢？」總隊首長的一番「極限論」如同晨鐘暮鼓，引發了所有參訓官兵的思考。

第一次參加魔鬼周集訓的新兵陳龍講起他的極限峰值，正是來源於一場零下3度的血性「拷問」。

在三峽壩區的高山峽谷間，一場耐寒訓練正在展開。當陳龍脫掉上衣時，全身就像掉進了冰窟窿。在「魔鬼」教官的驅趕下，他來不及思考就呼喊著衝進了河水裡。凜冽的寒風刮在身上像刀割一樣，入水不到五分鐘，陳龍的牙齒開始打架，全身開始顫抖。

正在這時，煙霧彈、催淚彈在頭頂的上風口爆開了。臉上、喉嚨、鼻孔、眼睛火辣辣地燒著，強烈的窒息感讓他覺得已經達到了自己意志力所能承受的極限。

冰冷的河水，刺骨的寒風，令人無法呼吸的空氣，陳龍感到自己快堅持不住了，有好幾次想過放棄。

「一樣的血肉一樣的兒男，穿上軍裝為啥就堅毅果敢……」

處在絕望邊緣的陳龍突然聽到了隊伍中有歌聲響起，是《血性軍人鋼鐵的漢》。隨著身邊隊友加入合唱，陳龍感到有種力量從心底升騰，陳龍扯著嗓子接著吼唱：「是因為英雄的氣概，把血性點燃……」

45分鐘的抗寒訓練，一曲《血性軍人鋼鐵的漢》在這群年輕士兵當中單曲循環。上岸後全身冒著霧氣的陳龍不禁感嘆：「我以為半個小時是我的極限了，沒想到最後我居然堅持了45分鐘，是做逃兵還是做勇士，沒有一股子血性是絕對不行的！」

血性如同一支注入血液的興奮劑，在這個冬季大練兵的日子裡，它成為特戰隊員們向極限發起挑戰的源動力。然而，當記者行走在射擊場上時，隊員們還在講述著另一個挑戰極限峰值的制勝密碼。

限時快速射擊是鍛煉特戰隊員遇到突發情況快速使用手中武器的一個課目，要求隊員在7秒鐘以內利用8發子彈對3個目標射擊。其中第一個目標要求從拔槍、上膛、瞄準和射擊必須在1秒鐘內完成，第二個目標兩發子彈限時兩秒，第三個目標3發子彈限時4秒鐘。

下士宋戈每次都是後兩個目標能在限時內完成，而第一個目標卻總是來不及射擊時間就到了，因此每次成績被評定為不合格。

「限時快速射擊考驗的就是特戰隊員應急反應能力，必須先敵開火，關鍵是絕對快相對準，像你這種表現實戰中是很危險的。」宋戈的隊長覃逸波多次參加實戰並立功，他的話在宋戈心中分量足夠重。

作為特戰隊員，宋戈夢想的就是和隊長一樣能在實戰中立下戰功。只有上戰場的血性還不夠，關鍵還缺乏打勝仗的實戰意識——他認識到了自己突破瓶頸的制勝之道後，不厭其煩的纏著隊長一次次地請教，一次次地反思，這一次他有備而來。

「以前總是顧慮太多，這次我就是想著這就是實戰。因為實戰中哪有時間讓你去想別的，事實也證明這是我最終突破極限的決定因素。」

2天1夜的「敵情考驗」——

如何打通極限訓練與實戰對接最後一公里

恩施支隊機動中隊中隊長謝秋宇每天晚上都堅持和隊員們圍坐聊一聊「我的極限日常」，之前的幾天，每次大家都會分享當天訓練中自己的「成長史」、「挑戰史」，甚至還有「血淚史」，既總結了工作，又緩解了壓力，謝秋宇決定堅持下去。

到了第四天晚上，這個氣氛活躍「談話節目」依然愉快地進行著，到了快結束時，中隊長按照慣例告知大家明天進行野外戰術綜合演練，並囑咐大家注意安全，保護好自己，

這時二班長譚從剛拍著胸脯向謝秋宇保證道：「隊長，您就放心吧！參加了這麼多次『魔鬼周』，裡面的套路我們都已經再熟悉不過了，保證圓滿完成任務！」

譚從剛的一番豪言壯語得到了在場所有特戰隊員的一致認同，謝秋宇皺了皺眉，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出了宿營車。

車外寒風在拚命呼嘯，二班長的保證讓謝秋宇滿心擔憂，戰前鬆懈輕敵可是兵家大忌，同時這也引起了他的思考，戰士們之所以能夠這樣講，也充分說明了之前的魔鬼周極限演訓存在程式化、套路化以及與實戰聯繫不緊等訓風問題。

魔鬼周極限訓練是戰場上克敵制勝的關鍵一招、最後一秒、勝戰之策，訓戰有多近，勝算就有多高。謝秋宇把這個想法同指揮長交流後，大家都感到，在極限訓練這個大熔爐里，怎樣破除以往極限訓練訓風不實的思想藩籬，把最關鍵的一把火燒旺。

對此，圍繞解決極限訓練的實戰化問題擺上了片區導調組的議事日程中：

「極限訓練與實戰相結合，考驗的是特戰隊員的綜合素質，追求的是突如其來的『極限考驗』，訓練就要全要素、全流程的實戰化」；

「把極限訓練與實戰相合的過程，就是實現訓練尖子向戰場尖兵的轉變，改變「年年老一套」的形式，達到練兵為打贏的效果」；

「要想打通極限訓練與實戰對接最後一公里，指揮能力是關鍵。實現對方圓幾十公里範圍內的單兵實施不間斷指揮，指揮的極限決定了『打仗」的水平」；

導調組在討論中越來越感到，訓戰結合不緊的問題源於經驗式訓練的弊病，難道就不能走出一條研究式訓練的路子縮短這種訓戰差嗎？

茂密的大山深處叢林，野外戰術綜合演練正在進行，特勤排排長趙鵬飛帶著隊友們在叢林中已經整整行進了一天一夜，僅僅靠著指北針和一個裁判組給的坐標，特戰隊員們艱難地向目標地域挺進，他們必須在兩天兩夜內趕到指定坐標執行掏窩斬首任務。

「各小組注意，剛接駐地公安系統通報，有3名持槍歹徒進入我們訓練區域，為安全起見，各小組務必於天黑之前趕到指定地域集結，提前結束訓練。」總指揮劉學明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最後還加了句：「這不是訓練，請各小組注意安全！」

「不會吧，怎麼這麼巧，這該不是裁判組搞的鬼吧！」

「都要求提前結束訓練，應該不會是假的吧！」

就在大家為這個消息的真偽性進行爭論時，隊伍左前方的山頂上突然傳來一陣槍聲，十幾分鐘後，對講機再次響起「參謀長，我是3號裁判組組長鄭戰午，我們在這裡碰到持槍歹徒，有組員受傷了……」作訓股長鄭戰午話語中透露著焦急。

這次再也沒有爭論了，大家都相信肯定是真出狀況了。氛圍一下子緊張起來，大家都意識到這已經不是一次簡單的極限訓練了。

「各小組注意，我是總指揮，鑒於當前情況，各小組立即進入實戰狀態，隨時準備戰鬥，並迅速撤出訓練現場，從後山崖壁返回。」對講機再次響起。

有真實的歹徒，有戰友的傷亡。前一刻還是饑寒交迫、極度睏乏的特戰隊員一下子戰意驟增。

後山崖壁只有一條緊貼著崖壁、寬約80公分左右的土石小路，就在隊員有驚無險全部通過崖壁時，無線電再次響起：「後山發現歹徒行蹤，所有人員就地攀岩上山頂集結。」

此時距離從這個課目開始已經過去了三十多個小時，食物不能得到充足供應，全身濕透還吹著冷風，隊員們的體能和身體均已達到極限了，現在還要徒手攀岩上山頂，這對大家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我實在走不動了，大不了碰上了和他們硬碰硬幹一架，我們6個還干不過他3個？」上等兵李曉明一屁股坐在地上。

「還是再堅持堅持吧，聽統一指揮，這3個傢伙害我們這麼慘，咱必須快點趕到集結地域，回頭再好好修理他們。」下士朱凱恨得直咬牙。

一段艱難的徒手攀岩到了集結地後，大家才發現，原來所謂的「實戰」，只是指揮長劉學明臨機決定的一個變招。

「經驗式練兵組織起來最容易，但是要想達到實戰條件下的極限練兵，有時我們就需要一種突如其來的瘋狂。不把他們逼入絕境感受絕望，不讓他們感受生死傷亡就不可能有實戰氛圍。」

長期研究特種反恐作戰的劉學明對這次的臨機應變感觸良多。不光是由走到打的困惑，如何避免「年年老幾樣」、「新老一鍋煮」「打仗走套路」等普遍性問題一直是劉學明心中拉不直的問號。

「從近幾年武警部隊的魔鬼周極限訓練情況來看，訓練標準空前嚴起來了，但好比一艘船，如果自身的方向還不夠明確，不管哪裡吹來的風都是逆風。研究式練兵是通向極限訓練未知高度的關鍵一步，魔鬼周訓練就能真正成為打勝仗保證。」總隊首長如是說。

研究沒有止境，目標只有實戰。趙鵬飛帶著隊員們再次進入叢林中開展武裝追逃和穿越封鎖線等課目訓練，劉學明還在思考著怎樣更加科學高效的設計好下一次的「敵情突襲」。

真正的勇士敢於挑戰極限

古人云：投之亡地而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所謂魔鬼周極限訓練就是將受訓者帶入絕境，讓他們在體能、技能的潛能和心理承受能力受到最大能級考驗的情況下進行強化訓練，因此只有敢於挑戰自我，方能突破極限，成為真正的勇士。

作為一名老特戰隊員，讓我最刻骨銘心的一次極限訓練還是那次寒冬時節的叢林捕殲戰鬥，當時在海拔1800米的高山叢林深處，當時作為伏擊組成員的我們已在伏擊點潛伏了3天2夜，寒氣透過衣服直往身體里鑽，手腳已經凍得失去了知覺，在我們又冷又餓感覺快要達到身體極限的時候，依然堅持用頑強的意志挑戰自己，因為我們始終堅信只有敢於挑戰、戰勝自我，方能創造奇蹟。最後我們再一次堅持了下來，圓滿完成了演訓任務。

鳳凰涅槃，方能浴火重生。我們只有經受住逼真嚴酷的戰場環境下的體能極限、技能頂點、心理底線的多重考驗，才能完成向特戰勇士的蛻變，成為真正的尖刀和鐵拳！

——武警恩施支隊代理排長雷乃華

「心有猛虎」還要「細嗅薔薇」

我是第一次參加「魔鬼周」極限訓練。說出來大家可能不信，相比於強度大、要求高的訓練科目，狹窄空間生存訓練給了我最「刻骨銘心」的一次記憶。那次訓練中，我第一個戴上防毒面具，和其他三人一起衝進投擲了催淚彈和煙霧彈的獨立房。視線瞬間被黃色煙霧遮擋，緊接著就是一絲燒灼感湧入喉嚨。我開始劇烈的咳嗽，在難以忍受的情況下敲響了緊閉的房門請求結束訓練。我們第一組的成績，也因為我的「求救信號」被評定為所有組裡最差的3秒。

原因出在我的面具穿戴問題上。由於經驗不足又不遵守操作要領，面罩和臉部結合不緊，裝備沒有發揮防護作用，剛踏入「戰場」險惡環境，就導致自己面臨「生存危機」。一直以來，我覺得要想練成敵人眼中的「魔鬼」，不就得當一名虎氣生風的鐵血勇士嗎？這次的痛苦經歷讓我認識到，一名合格的特戰隊員首先必須是一名膽大心細的戰場生存高手！

——武警咸寧支隊下士趙鵬鵬

極限訓練永遠沒有靜態指標

極限，辭海里的解釋是：「無限靠近而永遠不能到達」。極限訓練，顧名思義，就不是一般常人所能承受的常規訓練，它需要無限挑戰身體承受極值而永無上限。作為指揮員，一方面我們要考慮每次訓練強度都能達到特戰隊員身體承受極值臨界點，過高過低都不行，確保每次訓練都是不斷接近巔峰的動態過程；另一方面，要考慮每一次組訓模式都處於不斷變化的挑戰變動中，立足最複雜地形、最惡劣天候、最模擬環境，用最接近實戰的極限模式來組織訓練，培養特戰隊員鋼鐵的意志和精湛的戰鬥技能。所以，極限訓練永遠沒有靜態指標，只有更高、更快、更嚴的動態標準。

——武警宜昌支隊副參謀長郭春林

圖文 | 吳敏、張鵬飛、劉金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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