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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國未必都賢明

讓國未必都賢明

「讓國」一詞出現一定是在家天下、嫡親繼承製建立之後,因為之前天下是大家的,不存在所謂讓的問題。繼承製出現之後,做皇帝的和天下老百姓都認為,誰做皇帝,天下就是誰家的,兄終弟及,老子死了兒繼承,是天經地義的事。相反,如果出現了哪位皇帝老子將自己的天下讓給別人,那一定是件了不起的事情,謙讓者一定是聖明之人。文人史家爭先為其歌功頌德,樹碑立傳,甚至將其列為萬世楷模。《史記》本紀中將《五帝》列為首篇,其中用了很多筆墨記述了「禪讓」之事;世家中將《吳太伯》列為首篇,就是因為太伯三讓其國;列傳中將《伯夷》列為首篇,伯夷、叔齊也是因為讓出君位而名垂青史。可見在司馬遷等先賢的眼中,讓國是多麼聖明的行為。

讀過《論語》的人都知道,孔老先生對堯、舜、禹、吳太伯、伯夷、叔齊,是從心底里崇敬的。在談到堯帝時,孔子說:「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唯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談及舜禹時,孔子說:「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在論及吳太伯時說「太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稱焉」 在《論語》全書中,多次讚許伯夷、叔齊,孔子說:「伯夷、叔齊不念舊惡,怨是用希」。當子貢問伯夷、叔齊為何人時,孔子答曰:「古之賢人也。」孔子還說過:「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伯夷、叔齊與!」孔子本身就是聖賢,而他對這些讓國之人欽佩得五體投地,他們可謂聖賢之中的聖賢。

在這些禪讓歷史中,確實有很多感人的故事,其中最為動人的當數堯讓舜的事情了,《史記》對這一事情進行了詳細記述。堯在位七十年得到舜,為了考察舜得德行,他把兩個女兒嫁給他,讓她們降下尊貴之心住到媯河邊舜的家中去,遵守為婦之道,同時從兩個女兒身上觀察舜的德行。堯又過二十年因年老而告退,讓舜代行天子政務,向上天推薦。堯讓出帝位二十八年後逝世。百姓悲傷哀痛,如同死了生身父母一般。三年之內,四方各地沒有人奏樂,為的是悼念帝堯。堯了解自己的兒子丹朱不賢,不配傳給他天下,因此才姑且試著讓給舜。讓給舜,天下人就都得到利益而只對丹朱一人不利;傳給丹朱,天下人就會遭殃而只有丹朱一人得到好處。堯說:「我畢竟不能使天下人受害而只讓一人得利」,所以最終還是把天下傳給了舜。堯逝世後,三年服喪完畢,舜把帝位讓給丹朱,自己躲到了南河的南岸。諸侯前來朝覲的不到丹朱那裡去卻到舜這裡來,打官司的也不去找丹朱卻來找舜,歌頌功德的,不去歌頌丹朱卻來歌頌舜。舜說「這是天意呀」,然後才到了京都,登上天子之位,這就是舜帝。「終不以天下之病而利一人」,至今讀到這句話,仍然令人振聾發聵。

人們一致認為,禪讓制度的終止,是自大禹開始的,這真是天大的冤枉。其實在《史記》記述的五帝之中,除了舜之外,前面四帝都是有血緣關係的。顓頊帝是黃帝的孫子,帝嚳是黃帝的曾孫、顓頊帝的侄子,帝堯是帝嚳的兒子,只有舜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另外根據《史記·夏本紀》記述:「帝禹立而舉皋陶薦之,且授政焉,而皋陶卒。」也就是說,大禹最先是將皋陶作為帝位繼承人,並把他推薦給上天,同時把國政也授給了他,但是皋陶沒有繼任就死了。後來大禹又舉用了益,把國政授給他。過了十年,禹帝到東方視察,到達會稽,在那裡逝世。把天下傳給益。服喪三年完畢,益又把帝位讓禹的兒子啟,自己到箕山之南去躲避。為什麼益要這樣做呢?因為禹的兒子啟賢德,天下人心都歸向於他。等到禹逝世,雖然把天子位傳給益,但由於益輔佐禹時間不長,天下並不順服他。所以,諸侯還是都離開益而去朝拜啟,說:「這是我們的君主禹帝的兒子啊」。於是啟就繼承了天子之位,這就是夏後帝啟。真正建立家天下制度的就是這個夏後帝啟,因為夏後帝啟逝世後,把帝位傳給了他不肖的兒子帝太康,這個太康整天遊玩打獵,不顧民事。這個壞頭一開,便延續了幾千年。

其實,歷史也不是對讓國眾口一詞地予以讚許。對吳太伯三讓天下,人們一直存在爭議,有的說其是主動讓國,有的說是被動讓國,這些姑且不談,我們來專題分析一下我們常州的人文始祖季札讓國吧。據《史記》《吳太伯世家》記述,季札是吳王壽夢的第四個兒子,因為賢能,壽夢生前也曾想讓他繼位,但季札避讓不答應,於是讓長子諸樊繼位,總理諸種事務,代理執掌國政。諸樊服喪期滿,又要把君位讓於季札。季札推辭說:「曹宣公死後,各國諸侯和曹國人都認為新立的曹君不義,想要立子臧為曹君,子臧離開曹國,以成全曹君繼續在位。君子評論子臧說他『能遵守節義』。您作為長子本是合理的繼位人,誰敢幹犯您呢!當國君不是我應有之節。我雖無能,也願學習子臧那樣的義舉。」吳國人堅持要立季札,他反而拋棄了家室財產去當農民,吳人只好放棄了這個打算。王諸樊死去。留下遺命把君位傳給其弟余祭,目的是想按次序以兄傳弟,一定要把國位最後傳至季札為止,來滿足先王壽夢的遺願。而且因為兄弟們都讚賞季札讓國的高風亮節,大家都想把國君之位讓給別人,這樣就能依次漸漸傳到季札身上了。季札當時被封在延陵,號為延陵季子。直到老三王余昧死了,大家都認為應該傳位於其弟季札。可是季札避讓,逃離開去。於是,問題就來了,吳人說:「先王有令,兄死弟繼位,一定傳國給季子。季子現在逃脫君位,那王余昧成為兄弟中最後一個當國君的人。現在他死了,其子應代其為王。」於是立起余昧的兒子僚為吳王。但王諸樊的兒子公子光就不幹了,他認為,我父親兄弟四人,應該傳國傳到季子。現在季子不當國君,我父親是最先當國君的。既然不傳國於季子,我應當繼承我父親當國君。於是他在暗中結納賢士,準備襲擊王僚,這就出現了歷史上著名的專諸刺吳王的故事。

季札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讓國客觀上導致這場血腥的奪位之爭。我們再來分析一下季札為什麼三度讓國?一方面是由於他的賢明,他要效法自己的先祖吳太伯三讓天下,要學習曹國子臧那樣的義舉,成就自己的美名。這似乎是人們的一致共識,正因為如此,季札的賢明一直為歷史所傳頌,據說孔子曾經向季札問禮,季札墓碑的十個字也是孔子題的。至今我們這些居住常州的人,為有他這樣的人文始祖而感到自豪和驕傲。但我們可否大膽探究一下,季札三讓國度,是否由於他性格中有其不敢擔當的一面,或者說其性格中有其軟弱的一面呢?公子光集團搞政變奪權,最擔心的就是他這個叔叔季札了。但最了解季札的也是公子光,他起事前就斷言:「季子雖然回來,也不會反對我的。」果然,當季札從國外回來之後,說:「只要對先君的祭祀不廢止,人民不至於沒有國君,社稷之神得到奉祀,那就是我的國君。我敢怨責誰呢? 我只有哀悼死者,事奉生者,來對待天命安排。禍亂不是自己製造,就應聽從新立之君,這是先人的原則啊。」於是季札到王僚的墓上,彙報了自己完成外交任務的經過,痛哭王僚一番,之後回到朝廷中自己的位置等待新君之命。這樣的性格,實在是無法擔當起國君的重任的。因此,季札三讓國度,也算是自知之明吧。

歷史上,讓國讓出亂子來的不僅僅是吳國,遠在北方的燕國出的亂子更大。燕王噲非常寵信國相子之,子之位高權重,野心膨脹,與蘇代等人合謀奪位。他派鹿毛壽對燕王說:「您不如把國家讓給國相子之。人們之所以稱道堯為君賢聖,是因為他把天下讓給了許由,許由沒有接受,因此堯有了讓天下的美名而實際上並沒有失去天下。如果現在您把國家讓給子之,子之一定不敢接受,這就表明您和堯有同樣的高尚品德。」燕王於是把國家託付給了子之,子之的地位就更其尊貴起來。又有人對燕王說:「大禹舉薦了伯益,卻任用啟的臣子當官吏。等到大禹年老時,又認為啟不足以擔當治理天下的重任,把君位傳給了伯益。不久,啟就和他的同黨攻打伯益,奪走了君位。天下人都說大禹名義上是把天下傳給了伯益,而實際上接著又讓啟自己奪了回去。現在大王說是把國家託付給了子之,但官吏卻沒有一個不是太子的臣子,這正是名義上把國家託付給子之,實際上還是由太子執政啊。」燕王於是把俸祿三百石以上的官吏的印信收起來,交給了子之。子之就面向南坐在君位上,行使國王的權力;燕王噲年老不再處理政務,反而成為了臣子,國家一切政務都由子之裁決。子之當國三年,燕國大亂,百官人人恐懼,不僅導致國內幾個月的禍亂,齊國趁機進攻幾乎滅掉了燕國。

縱觀歷史,對於讓國是不能一味地去稱頌。讓國者必須具有審時度勢的能力,知己知彼,對應不應該讓國、讓給誰,必須有一個準確的判斷。尤其是對那些善於偽裝,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兩面人」,要極其當心。要像堯考察舜那樣,一方面要假以時日,一方面要在實踐中考察。引用白居易先生的一首《放言》詩作為本文的結尾: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鑽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偽復誰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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