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恩仇之楚懷王客死異鄉

一、宣太后略施詭計，楚懷王身陷囹圄

前情回顧：前302年，在秦國做人質的楚國太子羋橫殺死了一名秦國大夫，逃回楚國，秦、楚再次交惡。於是，秦國夥同韓、魏、齊三國進攻楚國，楚國丟失重丘、襄城等大片領土，楚國沒有辦法，就把太子又送到齊國做人質，希望儘快擺脫困境。詳見《秦宣太后、秦昭襄王、魏冉共治時代之風雲際會（上）》

但是，事情並沒有完，有時候你越是想躲避麻煩，麻煩就越是跟著你。

前299年，秦國再次攻打楚國，奪取八座城池。然後，秦王親自寫給楚懷王一封態度誠懇的書信，大意是：你我兩國盟誓，結為兄弟之邦，你兒子到我國做人質，結果殺了我的重臣不辭而別，所以我實在是太過氣憤，才發兵打你。現在，你卻送兒子到齊國做人質。我們兩家互為鄰居，又是姻親，關係搞得卻如此之糟，讓人恥笑，還怎麼號令天下？不如這樣，我與你在武關（陝西丹鳳縣）會面，重建盟友關係，此心日月可鑒！

楚懷王接到秦國的來信，內心百感交集又彷徨掙扎。秦國人屢次三番欺騙自己，所以，楚懷王對秦王的承諾是既渴望又恐懼，渴望的是楚懷王希望秦國能夠馬上結束對楚國的打擊，恐懼的是如果這個承諾還是一個騙局該怎麼辦呢？但他又害怕秦國藉此理由再次攻擊楚國，因此更加猶豫不決。

楚懷王將此事交給大家討論，楚國重臣昭雎是個忠直智慧之人，他知道秦國會再次把信用當成誘餌，認為楚懷王此去一定凶多吉少，勸楚懷王做好戰爭準備。但楚王的兒子羋蘭卻勸父親前往，這孩子的真實用意不好隨意猜測，但顯然這不是一個好的建議，楚懷王一到武關，就被秦軍裹挾到了咸陽。

在咸陽宮內，秦國逼迫楚王以臣子之禮參見秦王，還讓他割讓楚國巫郡和黔中郡給秦國。楚懷王要求盟誓，而秦王堅持楚國先交地，儘管楚懷王愚蠢且貪婪，但貴族世家的骨氣還是有的，楚懷王憤怒斥責秦王，沒有答應秦國的要求。結果，秦國人就把他扣了下來。

二、楚國君虛位以待，諸公子各顯神通

此時，楚國面臨嚴重的問題：楚懷王被扣押在秦國，而太子羋橫還在齊國做人質，楚國沒了國家元首，時間一長，國內政局很容易發生混亂。

現在，楚國面臨三種選擇：第一，用國土換回楚懷王；第二，另立國內公子繼承王位；第三，到齊國迎回太子繼承王位。第一個方案沒經過太多討論就被否決了，爭論焦點集中在第二、第三方案上，主張另立其他公子為繼承人的理由也很充分：現在國君和太子分別在秦、齊兩國做人質，如果這兩國聯合起來，我們還沒有君主，國家就危險了，不如冊立新君，斷了秦、齊的念頭。但楚國重臣昭雎反對該方案，他認為雖然君王和太子都在國外，但如此輕易冊立新君，也不妥當。還是昭雎（ju）的想法深遠，可以想像，如果楚國想另立新君，由於國內這些公子公孫們背後都有各自的勢力在支持，那麼，屆時將發生激烈的宮廷爭鬥，可能還沒等秦國打進來，內訌就把國家毀了。況且，齊國的態度還沒有明確，就想當然認為齊國會與秦國聯合打我們，豈不是自絕於人嗎？即使齊國人真的藉此發難，到時候再冊立新君也來得及。最終，楚國貴族集團聽取了昭睢的意見，楚國外交大臣假稱楚懷王去世，到齊國要求迎回太子。

對於此事，齊國內部也發生了激烈爭論，有人建議學習秦國，讓楚國拿出淮河以北見圖1的土地換回太子。但齊國國相反對：那樣就等於拒絕楚國，楚國就會另立新君，到時齊國既得不到土地，又身背罵名。那人又說：不怕，如果那樣，我們就和楚國新君交易：「給我下東國見圖1（淮河以北的安徽省東部和江蘇省西部地區），我替你殺死太子，不然，我們就要聯合三個國家立原太子為楚王。」但齊王最終還是採納國相的意見，歸還楚國太子，楚國新君產生了。

圖1

對於齊國來說，通過扣押楚國太子來獲利，確實是一種厲害的謀略，表面上看齊國至少不會吃虧，而且可能會導致楚國內亂，該策略符合當時社會流行做法。但這也是非常陰損的一招，絲毫沒有任何道義而言。齊湣王沒有採納這種意見，出於怎樣的考慮，不太好猜測。出於道義嗎？以他後面的言行來看，他也不太像是這種人呀。所以，齊國應該更多是出於戰略利益方面的考慮，它的邏輯鏈是這樣：在當時諸侯們內心深處，都有大國均衡的情懷，他們並不希望一股獨大，試想，如果楚國被搞垮，最終秦國一定得利最多，而這不是齊國想看到，所以，齊國歸還楚國太子，就是力圖維持現狀。

前298年，楚國通知秦國：楚國已經另立新主了。秦國大怒，發兵攻擊楚國，斬首五萬，取十六城。這就叫「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早晚都要打，還不如早痛下決心，拚死一搏。

三、楚懷王屈辱半生，階下囚客死異鄉

前297年，淪為階下囚的楚懷王試圖偷偷逃回楚國，但被秦國人發覺，秦王封鎖了通往楚國的道路。但楚懷王並不死心，這次他採取迂迴方式，想順著小路向北逃往趙國，再通過趙國回到楚國。別說，楚懷王還真成功逃到了趙國，可是很不巧，趙主父（趙武靈王）「不在國內」，趙國官員也不敢擅自收留他；楚懷王又想逃往魏國，卻在逃往魏國的途中被秦國人追上，又給抓了回去。

前296年，受盡羞辱的楚懷王病死在秦國。秦國把他的靈柩送回楚國，楚國舉國哀痛，各諸侯國也對秦國的做法也很不滿。

楚懷王在位三十年左右，經歷卻一波三折，甚是坎坷！當初，楚懷王的父親吞併了越國，楚國疆域空前廣大，至少表面看來，楚懷王繼承的財產還是非常豐厚的。也許楚懷王的舒服日子過得太久，沒有適應殘酷競爭，沒有體會人心的險惡，心思過於單純了，當遇到張儀這樣的人，一個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下千錘百鍊的精華，想不受騙都難。受騙之後，他也認識到秦國的狡詐，殊不知最後竟讓自己的兒子推了一把，最終客死他鄉。

對於楚懷王的悲慘遭遇，已經無法指責了！楚國經過數次打擊，徹底衰弱了，只看到一個龐然大物在苟延殘喘。

四、機關算盡太聰明，秦國人又所得幾何呢？

秦王採取欺騙楚懷王的方式，將其扣押在秦國，其實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策略。秦國這樣做，它的目的是什麼呢？無外乎以下三點：

第一，希望獲取實際利益，在當時，實際利益就是指土地。秦國人確實提出了具體要求，就是要求楚國割讓巫郡和黔中郡換回楚懷王。如果秦國統治者認為這樣做能夠達到目的，那就要為他們的政治素質擔心了。要知道，在任何時代，國家利益都不屬於某一個人，而屬於一個集團，在當時，君主只是這個集團的代表，強勢的君主可能代表的份額大一些，弱勢的小一些，但都是集團利益的其中一部分，而且一定是少部分，如果由於君主的個人利益包括其生命安全，而導致集團整體利益受到巨大損失，那麼這個君主會被該集團立即拋棄，那時該君主的價值可能還不如一介草民。所以，如果秦國人希望能夠拿楚懷王換到實實在在的遼闊土地，那就太過於天真了！

第二，希望取得外交利益，比如秦國統治者將楚懷王扣押在秦國，逼迫其簽訂對秦國有利的外交協議，或者命令楚懷王解除與其他國家的合作關係。試想，即使楚懷王真得按照秦國要求去做了，那又怎樣？在合同簽署完畢之後，秦國政府放不放楚懷王回家呢？如果不放楚懷王回家，那他怎麼執行楚國與秦國的協議，遙控行嗎？顯然不行，楚懷王本人在楚國時，大家不見得都聽他的話，況且他還不在國內，別說遙控，沒多久連他的位置都沒有了。那麼，放楚懷王回國，他就一定會按照兩國約定去做嗎？顯然不能，戰國時期，諸侯各國之間簽訂了多少和平協議，真正執行的有幾個。

第三，希望楚國內亂，這確實是非常有可能的，而且，如果不是昭雎堅持到齊國迎回太子羋橫，那楚國陷入內亂的概率非常大。但是，楚國發生內亂，秦國一定會獲利嗎？秦國就敢肯定楚國最終上台的繼承者就一定是親近秦國的人？除非事先就安排好了備份人選，比如堅持讓楚懷王到秦國的羋蘭。但是最後，秦國既沒有得到實際利益（楚國沒有獻出土地）和外交利益（招致其他諸侯對秦國的一致不滿），楚國王位繼承者也不是親近秦國的人選，還是多年前在秦國做人質，殺了秦國大夫畏罪逃回楚國的太子羋橫，這是秦國最不想看到的結果。所以，對秦國來說，扣押楚懷王是一步壞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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