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軾到蘇東坡的蛻變-The Gay Genius 讀後感
2018.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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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1 篇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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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天 35 個小時的時間讀完了蘇東坡 65 年的一生,既感慨於他此生跌宕起伏的生活軌跡,更是止不住的欽佩於他天性中的通明與曠達,無怪乎林語堂先生會如此心心念念的要為蘇東坡作傳,在美旅居期間用英文寫就並於1947年出版了這本The Gay Genius:The Life and Times of Su Tungpo。國內在售的中文版有兩個譯本,譯者分別是張振玉和宋碧雲,基本上都還算忠實於原作內容,只是讀中文版的話終究無法體味到林語堂先生的英文妙筆,遣詞用句之間的恰到好處,每每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
講回中文版,個人認為張振玉的譯本有點過於賣弄文筆,過多的華麗辭藻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反而是宋碧雲的譯本更為直白平實,我想這也才更符合蘇東坡的個性吧,畢竟他的文風也是以樸實直白見稱。
蘇軾,字子瞻,號東坡居士,謚號文忠公。生於宋仁宗景祐三年(1036),於徽宗建中靖國元年(1101)逝世,終年65歲。其一生歷經數位北宋皇帝,政途上更是一波多折,跌宕起伏。但我以為,也正是如此起伏不定的命運波折與生活磨難,才造就了今天這樣一個,讓我們一旦讀懂後就放不下的蘇東坡吧。
借著這份久難平復的心緒,我很想從頭再回顧一遍蘇軾的一生,不過在此之前,我們可以先看看林語堂先生是如何描繪蘇軾的長相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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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 Tungpo had a more muscular build, with the right proportion of bone and muscle. While As far as we can judge from his portraits, he was about five feet seven or eight, had a big face with very prominent cheekbones and an imposing forehead, extremely long, brilliant eyes, a well-proportioned chin, and a beautiful tapering, long, mandarin beard. The most revealing was his sensitive, mobile, full-powered lips. It was a face which flashed and glowed with human warmth, quickly changing its expression from hearty fun to a pensive look of thought-drunk fantasy.
蘇東坡,較之弟弟子由,更為健壯結實,骨肉勻稱;從畫像上來看,大概五尺七八寸身高,面孔很大,顴骨高聳,前額突出,眼睛細長,炯炯有神,下額勻稱,蓄有美麗尖長的中式鬍鬚。最能透露他特性的,是那敏感活潑、強而有力的嘴唇。這是一張充滿人性溫暖光輝的面孔,表情會由熱烈的嬉笑迅速切換為心事重重的沉思。
所以,這便是我們記憶中的蘇東坡嗎?是那個我們從初中時代就開始被要求狂背他的詩詞的「北宋八大家」 之一---蘇軾嗎?說實話,在細讀他的傳記之前,我根本不記得他長什麼樣,然而這次一讀,我想我是再也忘不了這位將儒家、道家(莊子)、佛理完美融合為己用的大才子了。
林語堂先生在書中很是事無巨細的寫盡了蘇東坡的一生,甚至因為是英文書寫,考慮到受眾為不大了解中國文化的國外讀者,他還在其中穿插描寫了許多有關中國的文化,比如中國特有的年齡計數法,祖先名諱,儒家禮儀,甚至於伴隨蘇東坡被貶謫居各地的風景名勝人文等的描寫,可算是面面俱到了。
但我以為尚有一不足之處,便是書中大多引用的都是蘇東坡的散文,我理解他是為了切合蘇東坡的政途軌跡而引用,但終究少了些膾炙人口的名篇佳作,有點意猶未盡之感。尤其是後期,43歲的蘇東坡遭遇牢獄之災,死裡逃生之後的思想轉變,片刻「哀莫大於心死」的心寒,而後曠達超脫的心境,完全可以再稍多引用一些詩詞來藉以說明,畢竟 「文如其人」 嘛,那樣的話,就更完美了。
好吧,接下來便是我這篇巨長無比的讀後總結了,有興趣的你們可以跟著我再重新感受一遍蘇東坡百轉千折的一生。
北宋仁宗時期(1023-1063)
蘇軾出生於四川眉州,生日12月19日。據他本人的說法,和韓愈一樣命運多舛,也都因堅持政見而遭放逐,是因為他倆屬於同一星座:天蠍宮。
蘇軾的豪放個性當源於其祖父,雖未承其酒量,卻得其酒趣,狂放不羈,優哉游哉。雖然祖父不識字,卻頗有遠見常識。
父親蘇洵頗有才氣,但個性有點古怪,脾氣剛烈,思想獨立,不是好相處之人。27歲發憤讀書,贏得「唐宋八大家」之一的文名,可算是少年晚成了。他支持淳樸的文風,也影響著蘇軾的文筆。值得一提的是他很不待見王安石,還寫了非常出名的《辨奸論》說他是「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是 「囚首喪面而談詩書」。
母親程氏夫人則有著良好的教育素養,對兩兄弟言傳身教,教讀《後漢書·范滂傳》時,蘇軾當即立言,要向范滂一樣,為了堅持理想不惜以死抗爭。而這也著實體現並貫穿於他一生的政途,始終執守己見,不隨波逐流。
蘇軾六歲入學,十歲便有佳句出,十一歲準備科考,利用抄寫的方式練習書法,通過大量誦讀,熟記經史典故於心,及至日後入仕,向皇帝進諫或草擬聖旨時,均能引經據典,信手拈來。
與弟弟蘇轍(字子由)感情最為親厚,同喜同樂,憂時互慰,難時相助,以詩詞互通。蘇詩云:「我少知子由,天資和且清。豈獨為吾弟,要是賢友生。」 而後子由在蘇軾墓志銘中亦寫道:「我初從公,賴以有知。撫我則兄,誨我則師。」
兩兄弟政見相同,政途官場起伏也榮辱與共,但子由的冷靜穩重、實事求是的性格,使他在黨爭中得以明哲保身,不至太慘;而倔強隨性、豪放不羈的東坡則成為黨爭首當其衝的目標。
至和元年(1054),18歲的蘇軾娶年方十五的王弗小姐為妻。這位蘇夫人很是聰明能幹務實,除了悉心照料蘇軾的生活起居外,在蘇軾首任杭州通判時,還曾時時留心並提醒他要提防那些太過熱情的泛泛之交(superficial friends),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些太過速成的朋友必不長久,多為利益所驅(A friendship which is too quickly formed never las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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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他倆之間,終歸緣淺,年紀輕輕的王弗才26歲便早逝,留下六歲的兒子蘇邁。感懷於妻子的付出與早逝,在亡妻過世第十周年,蘇軾寫下了名詞《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那時的蘇軾已39歲,被貶居密州,他用 「塵滿面,鬢如霜」 這句非常有意象化的描寫,呈現出一個將近不惑之年、蒼涼憔悴的自己,再對比夢裡永遠年輕貌美的妻子初嫁時 「小軒窗,正梳妝」的情趣,表達自己滿腔的哀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而結尾處的 「明月夜,短松岡」,則表達了一種寄思,每一年的祭日,有明月的夜晚,在那個長滿松樹的小山岡上,他們都能「相見」。這便是蘇軾詞中的曠達之意,他進入夢中,走進回憶,思念亡妻,但夢醒時分,又能走出來,寬解自己。
嘉佑二年間(1057),21歲的蘇軾通過殿試,被欽點為進士。拜於主考官歐陽修門下,得其高評,有言:「讀軾書,不覺汗出。快哉!快哉!老夫當避此人,放出一頭地也。可喜!可喜!」。繼而感嘆:「更三十年,無人道著我也!」
之後,因母親去世,儒家習俗要辭官並守喪二十七個月(守制或丁憂)。居喪期滿後,父子三人舉家遷往京師,沿長江順流而下,感受三峽的雄美峻險。沿途父子三人賦詩百餘首,均收在《南行集》里。
抵達京師後,兩兄弟又經過兩次 「京都部務」 和 「制策」 考試,蘇軾脫穎而出,呈上二十五篇策論文章。彼時宋仁宗曾對皇后言:「今日為子孫得二相才」。[只可惜其子孫貌似並不怎麼領情呢~]
而後 25歲的蘇軾被任命為大理評事,簽署鳳翔府判官事(鳳翔位於陝西西部,靠近渭河)。蘇東坡初嘗做官滋味,發現並不如預期所想,頗有點失望,多半是由於地偏官微,壯志不得酬。這段為期三年的仕途,主要的成就除了向太白山神求雨,寫祈雨文,留下與民同樂的名篇《喜雨亭記》外,便是他的幾次降魔斗妖的趣聞,以及不幸結識了他後半生仕途的剋星章惇。不可不謂之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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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英宗時期(1064-1067)
治平元年(1064),28歲的蘇軾因三年任期滿,通過 「磨勘」 考驗,轉而在史館任職,輪流在宮中圖書館工作。這倒是遂了他的樂趣,得此良機賞玩皇家珍本,手稿和名畫。隨後兩年,妻子王弗和父親蘇洵相繼過世,蘇軾和弟弟子由立馬辭官,帶著父親和自己妻子的靈柩,返葬故里眉州,並為父守孝二十七個月。
北宋神宗時期(1068-1085)
熙寧元年(1068),32歲的蘇軾續弦,娶了妻子的堂妹,年方二十的王閏之。雖沒有第一任蘇夫人的能幹,但她也始終是個溫柔順從的女子,分享了蘇軾一生中的所有起伏榮辱。
彼時,年方二十,雄心勃勃的宋神宗甫一登基,就任命時年47歲的王安石為江寧知府,次年又任命為參知政事(副相),主持激進改革(青苗法、免疫法等)。朝中逐漸分為王安石為首的當權派(支持新政),以及司馬光為首的反對派。
這裡不得不多提一句,其實蘇軾當是支持改革的,從他當年初抵京師時提交的二十五篇策論來看,「滌盪振刷」 說的就是要洗滌掃蕩壞的,振興新的,所以他是希望北宋朝能有一些變革的,只是他不認可王安石變法的太過激進,讓老百姓的生活陷入苦不堪言之中。因此他只能選擇與司馬光一派,反對王安石的固執與激進。王安石變法推行了八年,而後逐漸演變為上位的小人之間爭權逐利的黨爭,而持守儒家道義與個人理想的蘇軾不願隨波逐流,再加上其自身的才華橫溢,自然便成了那個首當其衝被打壓的對象。
熙寧四年(1071),隨著歐陽修的辭官歸隱,朝堂上白熱化的新派改革,持不同政見的蘇軾被調離京師,輾轉任職於杭州通判(1071-1074),密州太守(1074-1076),徐州太守(1077-1079),湖州太守(1079年4月-7月)。
不得不提的是在徐州的治理期間,蘇軾完全發揮出了他的行動力與行政才能,如治理洪水,築壩,建 「黃樓」,視察監獄,關心囚犯健康福利等等,也因此更為百姓所愛戴,加之詩名亦日漸穩長,讓蘇軾成為繼歐陽修之後的 「第一大學者」。
然而,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加之彼時的蘇軾天真,自由,幾近孩子氣,憂喜皆形於色。雖輾轉各地,但也藉此遊覽賞玩了各處美景,寫下了不少的好詩好詞好句,可算是他寫詩作文最活躍的時期。
蘇軾寫文章寫詩講求 「行雲流水」(good writing is like the sailng of clouds or flowing of water),往往是 「行於所當行,止於不可不止」,所以看到杭州美景時會有 「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 的讚歎;而在貧瘠的密州看到為變法所累的百姓 「家日益貧」,路邊常有兒童奄奄一息,也會有詩云 「灑淚循城拾棄孩」……這些隨後都成為嫉妒他的朝廷宵小構陷他的證據,借他詩詞中的諷喻(如檜樹、牡丹、《杞菊賦》、盲人看日等)做文章,編造他罔顧朝廷威信的罪名,使其身陷囹圄。
元豐二年(1079),時任湖州太守的蘇軾,於 7 月 28 日被捕,8月18日關入御史台監獄受審,一直到除夕年才出獄,而後貶居漢口附近的黃州,無皇命不得擅離。
這便是歷史上 」烏台詩案「 的由來。也是43歲的蘇軾人生的一個重大轉折點。從最初的押解途中起念自殺,獄中給子由的永別詩(與君世世為兄弟,又結來生未了因),《烏台詩案》中記載的蘇東坡自辨詩詞用典深意,到最後蘇東坡承認自己寫諷刺詩批評新政,語含憤怒失望,罪有應得。在這短短四個月十二天的牢獄之災里,他的思想、脾性也隨之有了變化。
貶居黃州的蘇軾因情勢所迫,在黃州城東的東坡務農耕田為生計,是以自號 「東坡居士」。正如蔣勛先生在《說宋詞》里所言,這段時光是蘇軾最難過、最辛苦、最悲慘的時候,同時也是他生命中最領悟、最超越、最升華的時刻。
被下獄之前的他是那個少年得意,才滿天下,雖壯志不能盡酬,但一路走來尚屬順遂的蘇軾;然而經過這次死裡逃生的牢獄之災後,他也逐漸有所反思,有所修禪,有所悟道,開始修鍊自己成為那個雖因貶謫而足跡漸布大半個北宋國土,卻依舊保持為國為民的初心、只多了幾分曠達超脫的蘇東坡。記得有那麼一句話,生活便是一場永不停止的修鍊,我以為,蘇東坡恰是此中高手。
蔣勛先生以為這個時期的蘇東坡,所創作的《黃州寒食二首》是最能代表他心境的詞。這兩首詞的手稿被稱為《寒食帖》,現收藏在台北故宮,可算是蘇東坡創世書法的第一名。他的字美在率性而為,自然不做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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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來黃州,已過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今年又苦雨,兩月秋蕭瑟。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
春江欲入戶,雨勢來不已。小屋如漁舟,蒙蒙水雲里。空庖煮寒菜,破灶燒濕葦。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君門深九重,墳墓在萬里。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
第一首詞里,「卧聞海棠花,泥污燕支雪」,大意是,詩人躺在床上,聽說海棠花已成 「燕支雪」(燕支是指女人用來化妝的美麗的紅色顏料),掉在泥土裡,被泥土弄髒了。蔣勛先生解讀說,花是高貴完美的花瓣,而泥土是骯髒卑微的,可是花瓣掉落了會和泥土在一起。所以蘇軾在這裡是借花和泥來表達心情上的領悟,四十三歲牢獄之災前的自己如花一般瑰麗,而入獄後的自己則如泥土般卑微。然而,「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所以美麗與醜陋是可以和解的,高貴和卑微也是可以和解的。彼時此後的蘇軾也可以融合為全新的蘇東坡。
「暗中偷負去,夜半真有力」,則用的是莊子的典故,原意是,把東西帶走的是時間,沒有什麼比時間更厲害,他會把所有東西偷走。
「何殊病少年,病起頭已白」,說的是本以為還年輕,然而一場「大病」(暗指牢獄之災)則白了頭,也寒了心,冷了情。正好承接第二首詞里的前四句因雨而帶來的寒意。
「那知是寒食,但見烏銜紙」,說的是詩人自己根本沒留意已到寒食節(清明前後,晉文公哀悼被燒死的風骨文人介之推,而要求全天下這一日不吃熱菜,蘇軾用此典故也有其特殊含義,指代自己這個不趨附潮流的人對生命的領悟過程),烏鴉嘴裡咬著燒剩的紙錢飛過去。這裡的書法筆鋒有點銳利,結合後面兩句,隱隱中能透過字跡感受到他的悲哀,忠義均不得全。奉行儒家教條的蘇軾,要盡忠,可是皇帝不見他,「君門深九重」;要盡孝,可是 「墳墓在萬里」,父母祖先的墳墓都在四川眉州故里,而他,被困黃州。
「也擬哭途窮,死灰吹不起」,已然是哀莫大於心死,連哭的激情都沒有了。
蔣勛先生最後總結說,《寒食帖》是蘇軾經此變故後非常重要的心境轉變,從這之後我們會逐漸看到一個更為包容與豁達的蘇東坡。
或許是遠離了朝廷的紛爭吧,「被迫隱居」的生活讓蘇東坡逐漸向陶淵明的淡然看齊,藉由研究佛學與道家(莊子),他的心靈也得以超脫。反映在他的作品裡,則是少了以前刻薄的諷刺,尖銳的筆鋒和憤怒之情,代之而起的是溫暖親切,寬容適度的幽默,更為醇美成熟。
比如他的《念奴嬌·赤壁懷古》(又名《大江東去》),借這首詞里的周瑜少年得志,娶嬌妻建功業,反襯自己近五十光景,壯志不得酬,還 「早生華髮」,不過蘇東坡說完這話後,又立馬從悲慨中跳出,「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既是人生如夢,得失成敗榮辱又算得了什麼呢?周公瑾而今不也是「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了嗎?
葉嘉瑩女士評價這首詞的大開大闔,從大景到特寫,由景及人,再由人及景,從泛寫到特寫再回到泛寫,有種往複的騰擲和呼應。蘇東坡借詞來表達對人生體悟的深刻,從個人的哀感延展到整個人類人生的哀感,表達了他的曠觀和史觀,真正是 「進得去,出得來」 的洒脫,不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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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哲宗時期(1086-1100)
其中元祐年間太后攝政
(1085年3月-1093年8月)
用葉嘉瑩女士的話說,蘇東坡的天性中有其對儒家的修養(忠義奮發+持守),佛道的曠觀(不因得失/榮辱/利害而自擾)和歷史家的史觀(能看到歷史上的盛衰興亡之變化,通古今而觀之)。
帶著這種融合匯通的心境,之後的蘇東坡儘管又經歷了官場的大起大落,卻始終能持守本性,不改初心。
元祐年間太后攝政時期,重新啟用舊黨(反對王安石變法的司馬光、蘇軾等人),50歲的蘇東坡受太后重用,居廟堂之上時,便 「在其位謀其政」,盡其所能盡忠盡責,比如,廣開言路,勸服朝廷取消青苗法,對抗朝廷的貪污無能等等。
然而他的這種為民辦實事的耿直個性卻不見容於朝堂之上,儘管有太后多方維護,但終不敵朝廷宵小的讒言,而東坡自己也屢有退意。終於元祐四年(1089)調任杭州太守。這是蘇東坡第二次任職杭州,比起第一次的閑職無實權,這次的他可著實為民辦了不少實事,比如疏浚鹽道,修整西湖,修建蘇堤,平抑糧價,致力於賑災等等。
元佑八年(1093),蘇東坡的第二任妻子過世,而後不久太后也薨逝了。宋哲宗親政,重新起用新黨後,蘇東坡再次首遭其害,先後四次被貶謫,最終流放於嶺南惠州,彼時他已年屆58歲了。或許是經歷過太多的榮辱起伏,蘇東坡已然超脫曠達了,竟毫無懼意,與小妾朝雲開始了惠州的修道生活,倒也有幾分的不亦樂乎,而後還寫出 「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這樣的詩句,果然是非一般的樂觀與曠達。
只是沒想到三年後,已近花甲之年的蘇東坡還會繼續被貶流放到更為偏僻的海南島,而這一待又是三年。當時的海南島雖是在北宋統治之下,但地處偏遠,居民多為黎人,不識字,靠打獵為生,秉持著 「女主外而男主內」 的傳統。當地人迷信巫醫與獻祭,遠離中原的文明社會。用蘇東坡的話說,「食無肉,病無葯,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然亦未易悉數,大率皆無爾。」 然而年邁的蘇東坡再次憑藉其得天獨厚的樂觀精神與不屈靈魂,逐步調整自我以 「適者生存」,將這種 「被迫退休」 的生活照樣過得風生水起,苦中有樂。
受不了島上濕熱難當的夏天,蘇東坡也會坐在桄榔樹下數著日子,盼著秋天的到來(Su would sit in the palm grove counting each day until autumn was come)。這個極富畫面感的描寫讓我們更能感同身受,原來蘇東坡亦不過一普通老人也。
因食物短缺,無米下鍋,瀕臨餓死之際,他居然還能寫出一篇有關 「食陽光充饑」 的文章,stopping hunger by eating the rays of the morning sun,秒想到 「喝西北風」 有木有?細思之下,果然是蘇東坡才能達到的曠達和樂觀~
島上閑暇時光最多,閑不住的蘇東坡開始各種嘗試:制墨,四處採集辨別各種草藥,甚至於每一天都要找人聊聊天。當地居民不識字,沒關係,可以聊鬼故事,不知道鬼故事也沒關係,就聊聊你所知道的事情……用他曾對弟弟子由說的話來總結,蘇東坡可真是一位 「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兒」 的認真享受著每天生活的老者。
北宋徽宗時期(1101-1126)
其中太后攝政(1100年1月-6月)
元府三年(1100),宋哲宗駕崩,新太后(神宗皇后)暫時攝政,64歲的蘇東坡得以在生命的最後時光,離開蠻荒之島海南,一路北歸,居於常州,次年7月28日逝於常州,終年65歲。遵其囑,墓志銘由弟弟子由親自撰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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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正如林語堂先生所言,讀蘇東坡的生平,一路追尋著他的偉大思想和性靈的人生足跡,且行且悟,以至死生不懼,順乎自然,萬物之法也。
In reading the life of Su Tungpo, we have been following and observing the life of a great human mind and spirit, as they took temporary shape on this earth. Su Tungpo died and his name is only a memory, but he has left behind for all of us the joys of his spirit and the pleasures of his mind, and these are imperishable.
蘇東坡已死,他的名字已成為一段回憶,但他為我們留下了獨屬他靈魂印記的歡欣和心智的快樂,都是很值得我們一品再品的萬古不朽的寶藏。
推薦主題閱讀:
葉嘉瑩女士和蔣勛先生的兩本書,其中有關蘇軾詩詞部分的解讀,有助於更好的理解蘇東坡的 「人如其文」~
每一本打開的書/都是漫漫長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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