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靈魂飛出去一小會
揮別2017
執手2018
讓靈魂飛出去一小會｜ 第13期
寫字無趣
作者：種梅道人
寫字時，意念常被囿於方寸之間：為寫好一點一划，凝神屏氣，手上不敢有絲毫差池。但是寫出來的作品，卻往往鬆散無神，缺乏氣韻。期間，一個字沒寫好，就得撕掉重來，反反覆復，不覺間糟踐得廢紙滿筐。
為寫字而寫字，實屬無趣之舉，頗為累人。
頗似幼時燈下穿針：雙目盯緊針眼，手指捻著線頭紋絲不動。夜空的燦爛、螢火的流光、孩童的嬉鬧、夜蟲的鳴響，都在這一剎那視而不見、聽之不聞，彷彿天地宇宙也變得細如針眼。
及至今日寫字看書，也是習慣緊閉門窗，努力與嘈雜的聲音隔絕。關在書房裡埋首書案，心無旁騖，世界彷彿縮成了一張小小的書桌。然而片刻之間就感覺身心俱疲，難以定神。
從書上知道一個解乏的方法：將名家山水懸之四壁，卧榻而觀，讓心緒隨畫面進入無限遼遠的另一個時空。如有佳琴，於此室中揮手動操，如令萬山皆響，古人稱之為臥遊。
此法雖好，可是一則古琴名畫不易得，二則假如換作是我，說不定就會手持放大鏡，考辨真贗，品評高下，將看畫變成一種枯燥無味的事情，也會忤了看畫的興緻。
過於專註於一件事情，不可避免就會關閉心靈游向別處的通道，心念所處的空間就會變得狹促，感通外物的能力被削弱。
讀古人手札，無不天真浪漫，毫無做作，筆跡里流露著各自鮮活的心情和面目，或楊抑或起伏或哀樂或老嫩，觀其書如面其人。想必寫字時，因為要遣思所以不獨專註於寫字，心念是自由的，可以隨意奔走。
而今天我們不論是臨帖還是創作，要講究的規矩實在太多，尤其是應展而作，內容、字體、章法、用紙，莫不受到種種約束。展覽上的作品，千人一面就一點都不奇怪了。當然，也有隨意而為的江湖書法，雖百無禁忌，但也脫不開為寫字而寫字的窠臼，外形內質二者全無，書寫的內容也是千篇一律，天道酬勤、寧靜致遠這一類的內容都已經泛濫成災了。
古人云：學書通於學仙，煉神最上，鍊氣次之，鍊形又次之。
書法不過是達其性情、形其哀樂的工具。與其全神貫注，不如逍遙真率，古今法書神品無不是無意而佳乃佳。
蘭亭序稿天機流露，卻為右軍微醺時急就。試想他如果執著於書法的技法與規矩，將性靈拘束於一紙一毫之內，豈能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辭采華茂、書法俊美的絕世名篇，也許就會成為面目僵硬、氣質呆板的應制之作了。
寫字如此，推而廣之，像我這般凡俗之人，為求生計奔波不息，被萬般俗事調遣，倘能在吃飯睡覺、坐卧行止的間隙里，允許自己走走神，將思緒和眼光放遠，或許就是避免將此生拘泥於塵俗的救贖之道吧。
▎漏痕之子
段南
段南，廬陵人，號種梅道人。種花養狗，寫字彈琴，所好淺嘗輒止，一無所成。
歲末了，讓靈魂飛出去一小會
枱曆翻到了最後一頁，2017年進入倒計時——又到了該總結的時候了。2017年，你在書寫中獲取了什麼新感受嗎？段南言：寫字無趣。
何止寫字無趣，在讀過段南的文章後，不免讓人覺得世上很多被稱之為「雅趣」的事都顯得無趣。無趣的感覺緣於我們「過於專註於一件事情，不可避免就會關閉心靈游向別處的通道，心念所處的空間就會變得狹促，感通外物的能力被削弱」。
因為專註，在過去一年的時光，我們在不同領域都或多或少學得了一些技巧。誠然，技巧可以給我們帶來很多的好處。譬如，技巧越高，我們輾轉騰挪得越好。
為了尋求更多的技巧，在讀詩、賞畫、品茶等等的過程中，我們總是想從中找到利己的答案，試圖在其中產生一種領悟，給我們帶來教化的作用。但其結果呢，如同段南對書寫的感悟一樣，當我們越是專註於技巧時，我們離自然本質就越遠了。
回想過去的一年，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不容易。那麼，在這個歲末的日子裡，讓我們暫且忘記那些專註和技巧吧，讓靈魂離開身體一小會，自在地飛片刻。
2018年，願我們繼續在漏痕書社相遇，笨拙且幸福地虛度時光吧。
文 / 鳳凰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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