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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小鎮—之巧婦如她

第一次見到她,是去她家做客,鄉下一個小農莊上建的一字排開的平房,有牛圈,雞棚和菜地,當然也有花園和草坪。吸人眼球的是後院涼棚旁邊的一個幾十平米圓形透明的溫室花園,鋪滿白色碎石的地上大大小小擺滿了盆景Bonsai,一盆盆鬱鬱蔥蔥,形態各異,錯落有致,估計都不是一兩年的功夫能種得成的, 讓人剎那間有點進入中國園林的感覺。

震撼和刺激我的,不是這個園子,而是她家的整潔和乾淨,三四十年前的老房子,裝修和擺設都是老式樣,柔軟厚實的羊毛地毯,色彩淡雅的鏤花窗帘,具有鄉村氣息的木製傢具和客廳里的老式壁爐,都顯得那樣溫馨和諧,充滿家的味道,整個房子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我自以為是比較愛乾淨的,平時經常搞衛生,朋友來了也會博得個「你家真乾淨」的說法,可是她的家,房前屋後,整齊劃一,樹茂花繁,草長鶯飛,屋子裡不管是客廳過道,還是廚房廁所,甚至連犄角旮旯里,都乾淨的像剛「舔」過一樣,讓我頓時自慚形穢起來。

她當時已經是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個高腿長,尖鼻子大眼睛,一笑眼角堆滿皺紋,一頭黑灰相間的短髮讓她顯得格外精神,只見她一邊喜笑顏開地招呼客人,一邊從容麻利地進進出出,從廚房端出備好的開胃小菜,沙拉,餐具和飲品,放到到屋外涼棚下的餐桌上。她的先生則在旁邊的BBQ爐上為大家烤肉,不時和手裡捧著啤酒的男客們聊兩句,夫妻兩個偶爾四目對視,低聲交談一下,配合甚是默契,匆忙中先生居然還不忘在她臉頰上輕輕一吻,真是一對恩愛夫妻,看得讓人好生羨慕。

肉烤好了,我們七八個人圍坐在涼棚下,一邊喝著啤酒飲料,一邊開著澳洲式的玩笑聊天,一頓飯吃的輕鬆愉快,以水果沙拉和她自製的巧克力布丁結束,女客們幫她清理碗盤鍋具時,誇她的廚具都看起來嶄新鋥亮。

她居然淡淡地說:「這些都是我用了三十多年的東西。」

真是讓人大跌眼鏡,用了三十多年的鍋具還能光潔如新,我的鍋可是不到兩年就要換一個的呀,

在後來的交往中,她告訴我,她家裡的東西不管傢具器皿,還是衣服物品都是很有些年頭的了,她的消費宗旨是買就買自己能承受的最好質量的東西,用的時候小心仔細,定時保養維護,像愛護孩子一樣愛護自己的東西,在她那裡,我總是能不經意地學習一些有用的人生經驗。

眨眼的功夫,她居然就把一切歸置停當,還根據每人的口味為我們泡上了香濃的咖啡或茶,我不得不再一次佩服她的能幹。

當晚賓客散盡,我和老邁如約留宿她家,來到睡房,床早已鋪好,被子上放著乾淨的浴巾和洗臉巾,毛巾的邊緣都用彩色的棉線勾著花邊,空白的地方還綉上了好看的小花,我心中那塊柔軟的地方立刻被打開,沖著她真誠地誇讚:

「太美啦!」

她看我喜歡,就拉我到她的卧房,指著她那床圖案精美,及地的大床罩說:

「這也是我手工縫製的。」

果然是一塊塊小布拼接起來的,針腳細密均勻,圖案拼接平整,好一手女紅啊,她又拿出給孫子做的小被子,小玩具,抱枕,手繡的挂圖等等,讓我大飽眼福,剛吃過飯的我,哈喇子又要流出來了,她沒想到我這麼感興趣,開心地說:

「我每個星期一在家裡給鎮上的婦女上手工課,你有空可以來試試。」

「好呀好呀!」我充滿憧憬地應聲道。

我們回到客廳,老邁和她先生坐在沙發上聊得正歡。我環視著屋裡,看著牆上的照片,沒話找話地說:

「這些都是你的家人吧?」

她走到牆邊,指著照片中的人一一給我介紹,兒子,兒媳,孫子,孫女,手指停在一個二十多歲的英俊男孩身上,停頓了一下,平靜地說:「這是我們的三兒子,四年前車禍死了。」

我頓時僵住,不知怎麼接話,該死的老邁怎麼沒提前告訴我,

「I am so sorry to hear this!」 這是我唯一能說出的話。

她輕輕一笑,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曾經痛苦難過了兩年,整日以淚洗面,現在已經能夠接受了。」

她說那個盆景花園就是為紀念她心愛的孩子而建的,她為擺脫失去兒子的痛苦,整日在那個園子里忙碌。

怕她難過,我趕緊轉換話題,誇她和先生伉儷情深,她眉目間立刻透出甜蜜的笑容:

「是啊,我19歲嫁給Rorbert,我們感情一直很好,從沒吵過架。」

什麼? 結婚40多年沒吵過架?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呢,她再一次挑戰了我這個居家小婦人的心臟承受能力,這下我來了興緻:

「你們生活中就沒有碰到過conflict(危機)嗎?」,

她想了一下,緩緩地說「有啊,他退休開始不適應,抑鬱了很久,脾氣變得乖戾暴躁,我用了最大的耐心幫他度過了那段時間。失去我們的小兒子時,我近乎崩潰,是他的陪伴鼓勵安慰,讓我們走過了人生最難熬的階段。」

我和她當時是初次見面,不好意思多問,在以後的交往當中,通過我的觀察,發現其實他們兩個也會有意見分歧的時候,也是各說各的理,但是,只是就事論事,也不強迫對方按照自己的意志行事,說完就完,他依然轉過身關心地給她披上外套,而她也是同樣溫柔地遞過水杯給他,就像剛才的爭執沒發生過一樣,從不避諱也從不吝嗇他們那特有的匆匆一吻。

第二天我們離開時,她拿出自家產的雞蛋,柑橘,還有她手繡的毛巾送給我,臨別給了我一個大大的擁抱,說等我來上她的手工課,她,就是老邁的大嫂 —Doro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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