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風：在一個被肢解的時代里，夢見一個被肢解的人
宇 風 的 詩（九 首）
■宇風【四川】
我是冷暖變化的供詞
那些在夏天熱不死的屁股
都變成冬天冷不死的臉
我只是頑強生活在四季中的小樹
成為指證季節變化的供詞
污染的空氣
與我的肺部交流咳嗽的方式
比如冰塊與陽光，春季與冬季
或者冰清玉潔，你有謹小慎微的美貌
對應墮落，他就有膽大妄為的勾引
在一系列的動作與咳嗽的平仄押韻中
季節的冷暖，不以人內心的選擇
悄然轉換，誰也阻止不了自然法則
我，一棵站立自然中的小樹
順應季節，穿上或脫去馬甲
被朝霞和夕陽，被風雨和各種鳥鳴
讀成一個自然獨立的證據
紅與黑與白
黃昏用夕陽的最後那一瞥
使天暗下來，不同的顏色淡下來
你指了指鹿，又指了指馬
瞬間，我從白掉進了黑
主體的黑，輕輕的柔柔的黑過來
夢，緩緩的昏昏的沉沉的做起來
在這樣的黑里
偶爾有一點星光閃過的鬼火
對黑也是最大安慰的白
在一個被肢解的時代里
夢見一個被肢解的人
他的腳印剛剛走成閃光的逗號
就被一棒子的感嘆號打成彎腰的黑
在黑的路上，走成彎腰駝背的問號
你用你的黑開始洗我的白
我用我的白洗你的黑
輕輕的你柔柔的你越洗越黑
輕而易舉
你用你的黑把我的紅洗白又洗黑
我用盡三生之力，也洗不白黑夜
但，我不相信黑夜中的人同黑夜一樣的黑
我，一張缺乏合法性的臉
不需要美顏，不需要特寫
我只是站在祖國身邊的一句旁白
一直在別人眼裡成為犯罪的黑
我把臉借給了生活的黑
生活就在那張臉上打著耳光的紅與白
祖國給我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面子
陽光，卻照不亮我內心深處的空白
對蓮的認識
陽光在蓮上走路的聲音很溫暖
蓮，如一朵盛開的禪音
但，你容不下我的肉身
更安放不了我的靈魂
你往上生長的思想
具備了諸天諸佛的美德
而你來自根下的修養
貯滿了人類的惡習
信 仰
在無事的周末
我爬上資本主義無限風光的險峰
用血汗做了一道選擇題
在奔忙的夜裡
我走在社會主義崎嶇的路上
用眼淚和身體做了一道填空題
其實，不管是忙或閑
任何主義都與我的信仰毫無關係
但卻在我的生活里留下了烙印
不是我要刻意銘記或忘記
因為各種主義都不知道我的生
更不了解我的死
只有佛主能詮釋我的命運
並能刪除我的生老病死
南無阿彌陀佛觀世音——
一天的時間
出門前，把耳朵放在手上
伸出去，測一下風聲
天上的雷聲
與我的思想發生共鳴
心裡撐出一把傘
天，卻沒落下雨
中午，陽光是斜著來的
每向前走一步，影子總是先我而行
傍晚回來時，別把替人驅魔
被魔附體的人請進家門
我和自己的戰爭
戰爭，從未停息
佇立在
一副軀殼的我和
自己之間
茶，藏著一個人
沉默的狂歡
酒，敞開一群人
喧嘩的孤單
世界不夠大
不夠我的心容下
我的心很小
卻容不下一粒沙
坐在家中出家的人
宇宙的星球在我體內穿行
我的心空
留下老鼠在天花板上跑動的腳印
安身端坐，坐在自己心裡
像木魚一樣
游曳在經聲佛號的波浪中
悲憫的目光
為受難靈魂伸出救贖的天梯
一盞青燈，點亮
唵嘛呢叭咪吽的路程
綿綿密密的真言
縫補著一顆俗世殘漏的心
她的光芒，曾到我心中黑過
生之苦，死之痛
痛苦過的人，還將痛苦下去
黃葉止兒啼，都是化城
菩提無鏡台
經幡繞頭頂，打開
安身立命的大門
坐在家中出家的人，置心一處
家事、國事、天下事
舉手抬腳間
爭眼閉眼，都是一朵祥雲
走進黃昏
眼神，從近視中拐個彎
從老光中溜出
一泓溪水就這樣走過河流
走過海洋，最後
安靜如一個湖畔的眸子
減去四周的大道小路
刪除過往日子的飛禽走獸
數著日月，在靜水中深流
漣漪歸於湖面的輪廓
睫毛開始比喻岸邊的柳絲
小溪、河流、大海退到幕後
遠山，以慢近頭的方式
逐漸放大夕陽
而晚霞帶來局部的時間
此時，湖畔展開更大的幅度
用眼神，在夜空上
走完最後閃爍的棋局
與杜甫的影子對飲秋色
一個細雨之秋的黃昏時分
我走過你結廬的草屋
一瞬間，只是一瞬間
從我大腦中看見你凝視天空的背影
給了我一個從未意會過的寂寞
回頭一望，噢——
我活了一生，還不如你的一個句子
秋風已至，心情使天空暗下去
有一把傘在等一場雨
有一個斗笠在等一場雪
有一個茅屋在等一場風
而我，幾十年等來你的一個背影
我不與你平分秋色
捲縮在牆角，把我所有經歷的故事
涮成牆上的一片空白
將自己圈養在你的詩句中
就像一圍小小的海，圈養一滴水
讓流水波濤的腳，踩痛心窩
幾百年，我不敢揭開茅草的灰燼下
掩蓋著的現實的血腥
只敢看你屋旁老樹的枯枝上
幾片葉子並排著塵封多年的絕句
聆聽秋風敲痛牆壁的回聲
任秋風把你的茅屋寫亂
把繁體字的草堂，簡化成人間的煙火
同時拆掉朱門，讓路邊的
白骨返回肉體的溫暖
如今，我只關心你結廬的草堂後面
是否還有一塊空地
容我體內第二種人格的我
時時邀你的影子，一同舉杯
對飲千年，不說心事
只言秋涼：一直在寫意人間
作者簡介
宇風，本名周俊，四川簡陽人。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初開始詩歌、小說、散文及詩評寫作，85年開始發表作品。先後參與和組織創辦《潛世界詩刊》《藍族》 《新世紀詩歌》等民刊及《新詩天地》《世界漢語詩歌》等微刊平台。作品發表在《星星》 《青年作家》 《新文學》 《中國文學》 《中國詩選刊》 《中國詩人》等報刊雜誌，至今已在國內外發表詩歌、小說、詩評3000餘篇首，作品被收錄進多種選集，獲多種文學獎項。與王爾碑、尚仲敏、步釗等合集出版有詩集《繆斯的女兒》 《簡陽新詩十一家》等；出版有個人詩集《宇風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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