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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本土年輕人如何活出自己定義的人生?

這是紐約女孩簡(Jane)的故事。她不想成為任何人,只想成為她自己。問題是:如何才能成為她自己?

幾個月前,簡的丈夫說服她進行了一次花費150美元的基因測試。「果然,」她搖了搖頭,無奈地說,「結果是如此無聊。」

基因測試的結果顯示,簡是78.3%的德系猶太人,10.5%的中東人,以及6.5%的「廣泛意義上的歐洲人(Broadly European)」——「那究竟是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的種族認同應該是什麼」——說這話的簡今年28歲,來自紐約的猶太家庭。父親經商,母親在學校做助理。

「我們屬於並不那麼虔誠的猶太人,」簡伸出雙手食指放在兩邊的太陽穴旁繞了繞,「不是那種會戴著黑色帽子,把頭髮在這裡捲成卷的虔誠的猶太人,你在紐約見過嗎?」

「舉個例子好了,猶太人有一個很重要的節日,燈節(Hanukah)。按照傳統,每個猶太家庭都有一座有著九支燭座的燭台。在八天里,逐次點燃一支蠟燭,並且交換禮物。」

「而我的媽媽,哈哈!」 簡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買了一支電子蠟燭,我們甚至不用親自去點燃蠟燭。小時候,對我和姐姐來說,這個節日就意味著收到禮物。現在我們長大了,我媽媽連電子蠟燭都懶得再拿出來了。」

高中畢業後,簡進入了位於美國首都華盛頓特區的喬治城大學,開始了自己的生活。「我自己更不會延續這些猶太的傳統了。」

家庭的特點與異地求學,使得簡對於自己的猶太身份沒有強烈的歸屬感。與此同時,由於成長在紐約的布魯克林區,簡是在各國各種族的文化包圍之中長大的。「10歲的時候,社區里湧入了很多俄羅斯人,再後來是中東人,還有義大利人、中國人。我最好的朋友來自各個國家。」

「從我有記憶開始,周邊的環境就一直在變化,變化得如此快速。我不知道自己的種族認同應該是什麼。我覺得我是一個沒有傳統,也沒有認同的人。」

毫無疑問的是,簡擁抱並喜歡這種「無根」、無特定文化和種族認同的狀態。

「在紐約,每天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傳統,被各種文化所衝擊。這也讓我覺得,持有唯一的、堅定的認同,並不是必須的。」

從去年開始,簡和丈夫決定把租下的兩居室中的一間,放在airbnb(一家聯繫旅遊人士和家有空房出租的房主的服務型網站)上進行短租。「大多數從美國本土來的客人都很無聊。我們喜歡和來自其他國家的朋友聊天。如果不是這個平台,我們可能永遠不會有機會和他們聊天,了解這麼多不同的文化。這也是紐約與其他美國城市的區別所在。生活在這裡,你會天然地接受各種差異與不同。」

「我不想自己被定義,我希望我的興趣可以持續變化,所有的可能性都對我打開。」這似乎是沒有特定傳統和認同所帶來的好處,顯然也是簡所享受的。在和我聊天過程中,她總是喜歡開玩笑、自嘲,或者感慨和抱怨。但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很認真。

只是弔詭的是,對於不背負傳統與認同,擁抱多元與豐富的簡來說,她最大的焦慮也恰恰來源於此,她很快就告訴我們——「每一天,我都好像陷入了選擇的汪洋。有時候,我真的很希望能有人來給我指導,告訴我,我應該做些什麼。」

簡看起來有些無助,「我不希望被已有的系統和框架束縛(being structured),但是我其實渴望能有系統和框架(having structure)的引導。」

這種自由與框架之間的矛盾,直接體現在了簡的工作選擇與自我發展上——「我已經工作6年了,可是我還一直在做初級工作(entry level),這到底是怎麼了?」

是的,從喬治城大學心理學專業畢業後,簡已經工作了6年。在這6年里,她換了3家公司,4份工作,中間還一度沒有工作,做過babysitter(臨時照顧幼兒的保姆)等兼職。6年時間裡,她加入過醫藥、廣告、保險等行業,從事的基本是招聘與人力資源方面的工作。「我總是沒有遇到很好的老闆,要麼是搶走我的業績自己去表現,要麼是自己也沒有經驗,不能給我很好的引導和指引。」

「畢業前,我就和大家不太一樣。我不願意穿著正裝去諮詢公司實習,裝作自己很外向去社交,我雖然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但是我很清楚那不是我想要的……來到紐約的人,都是想要更好的生活的人。這裡有大量的機會、激烈的競爭,更快的生活節奏。但是我不想從事金融或者法律等傳統高收入的白領工作。他們更像是,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盲目遵從別人的人。」

現在,簡終於進入了一家自己相對滿意的公司——一家科技醫療公司。「全公司有400多人,大部分人都是年輕人。每天公司都提供各種好吃的。」

不過,簡是以合約員工而不是正式員工的身份加入的。她對此很坦誠,說完後又很快開心起來—— 「這種臨時勞動合同也有好處,我可以更自由。比如之前我和丈夫去旅行了兩個月,對於正式員工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雖然只入職了一個月,但簡併沒有打算在現在的公司一直工作下去。「我不喜歡朝九晚五,一天8個小時對著電腦的工作。我渴望擺脫它……雖然每次看到我的老闆,我就會對自己產生懷疑。她不過比我大幾歲,卻能賺這麼多錢。可是,我並不想成為她。」

「我想要改變一些什麼,改變社會,改變人們的生活,創造價值(make impact)。」

簡的理想工作,是能結合她這幾年來逐漸發現的,自己對於食品的熱情,以及自己的心理學背景,以食品為切入點,去改善人們的精神狀態,幫助解決美國嚴重的肥胖、毒品泛濫等問題。她也對創業躍躍欲試,這幾年,創業者成為紐約年輕人更酷的職業選擇之一。「因為你不會有老闆,擁有自由,重要的是你所從事的是你懷有激情的事業!」 簡這麼解釋。

「而我最羨慕的,是那些能擁有自己所感興趣的事業的女性。」

但是,如何獲得自己理想的工作與事業呢?應該如何行動,下一步應該做些什麼?這是簡最迷茫和困惑的。

「哪裡會有理想中的完美工作呢?一份能讓我充滿激情,做想做的事情,還可以不用朝九晚五,還能給我足夠的報酬來負擔每個月汽車的開銷——我們太喜歡去戶外了,不能沒有車。」 簡無奈地感慨。「每天下班都精疲力竭了,我什麼時候才能找到時間去系統地學習和籌備我想做的事兒呢?」

「我一直在猶豫,是不是應該去繼續讀一個碩士,比如營養學。在紐約,好像每個人都有一個碩士學位。」

何況,還面臨失敗的風險。簡似乎已經早早想過這些了。「你知道,如果創業失敗,那就完全是你失敗了,你就沒有什麼借口再來推卸這個後果了。」

我喜歡簡,正是因為她身上所展示的矛盾性,以及她對於這些矛盾的坦然。

她是極聰明敏銳的,她可以犀利地指出紐約的「荒唐」——「紐約客?就是一群關心世界,卻不關心美國其他地方的人」;也清醒地看到更年輕的人們陷入社交網路的泥潭——「社交網路就是一場大型的關於誰更酷的激烈競賽,現在10多歲的孩子比我們更深受其害。而我想尋求的,是更精神層面的深刻啟發,以及被愛。」

但她又是脆弱無力的,她渴求引導,缺乏行動指南,不願意負擔失敗的責任。她很清楚自己不想要什麼,卻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如何獲得。這種缺乏方向的無力感和掙扎,在一個快速變化、可能性無限的大都市裡,的確是年輕人所面臨的重大問題。

在高線公園,藝術家大衛(David)用他獨特的幽默感寫了這個牌子——「觀光客們,你們的切爾西市場在左邊;嬉皮士們,你們的扎哈在右邊」。

後來他和我解釋,「嬉皮士」在這裡,大概就和國內我們用「文藝青年」一詞進行調侃類似,是對那些其實並不是真正的嬉皮士,卻渴望調取一些文化符號包裝自己,希望讓自己看起來更酷一些的紐約年輕人的善意嘲諷。

而我的一個朋友,在紐約找合租的房子時,僅僅因為所在的設計公司剛好坐落在曼哈頓下城的金融街,就直接遭到了潛在室友的拒絕——「他們一聽我的工作地點就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就因為我在金融街上班,不像藝術家……」

簡說,不少紐約本地的年輕人討厭所謂的華爾街人士(Wall street guys)。「你的確可以從外表分辨出他們來,他們腳步匆匆,面無表情。他們只有別人給他們的工作,沒有自己的生活。」

因此,留給紐約本土年輕人最大的問題似乎是,在海量的資源和選擇面前,知道了什麼是不酷的,以及什麼是自己想要的,那麼要如何計劃和行動呢,除了用社交媒體濾鏡展示自己以外?

美劇Girls(中文譯為《衰姐們》)里展現了4個剛剛大學畢業的美國女孩在紐約的生活。簡說起這部劇時,是一副被刺痛的樣子。「啊,太真實了!」 她在遇到丈夫前,正是在該劇的拍攝地,布魯克林區的綠點(Greenpoint)居住了3年。

劇中的主角漢娜(Hannah),畢業兩年後在紐約依舊沒有找到合適的全職工作。她夢想成為一個作家,可不僅需要父母幫忙付清大學學費,父母還無償資助了她兩年的生活費。父母狠心斷掉資助後,她需要打零工來養活自己,掙扎在變幻不定的愛情、友情與自我之中,敏感、強烈,又痛苦、迷茫。

美劇《Girls》劇照 昵圖網 供圖

美國作家西蒙·斯涅克(Simon Sinek)說,「千禧一代」(1984年至2000年間出生的人)從小被父母告知「你是如此特別」,但是長大後卻要面臨「其實你並沒有如此特別」的現實打擊。社交網路使得每個年輕人都習慣了展示彼此最好的一面,從而喪失了更支持性的社會關係。科技的進步也讓年輕人的耐心進一步降低,一旦看不見成果就想要放棄。自我挫敗、焦慮急躁、孤獨封閉……我們需要對「千禧一代」給予更多的關注。

和簡的談話讓我想起這些討論,也想到中國本土的年輕人們。相比而言,紐約的年輕人沒有那麼多地談論「風口」與「財富自由」,也沒有那麼多「買房」等安全感命題(雖然金融危機後年輕人都普遍開始有儲蓄意識,更有理財觀念),也沒有相親角的父母施以軟性的意志管控。

他們掙扎與焦慮的源頭,在我看來,正來源於簡一開始提出來的——「紐約給了你無限的選擇,我沒有背負任何傳統,也沒有非要信仰的文化認同」,更何況,「我不想成為任何人,我希望擁有無限的可能性」。這和我此前的一個採訪對象——來自西非的蘇萊(Souley)說的那句「只有知道自己從哪裡來,你才知道自己應該向哪裡去」 ,形成了有趣的對比。他們從紐約來,但紐約的豐富與多元,也使得它無法提供方向。

沒有種族與民族認同焦慮,也沒有當地文化融入問題,與移民不同,本土紐約年輕人要回答的是:如果你不背負任何傳統,擁有無限的可能,那麼你就需要靠自己來回答,你是誰,你的自我敘事和生命框架在哪裡,你應該如何去設計與搭建它。

(作者系市場研究及營銷諮詢公司「青年志」基礎研究團隊負責人、研究副總監,清華大學社會學系碩士,本文原載於《中國民族教育》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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