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工和他們的老闆》之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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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廠長難當

胡克勤作為第四任，順理成章的登上了廠長寶座。新官上任，請示大老闆後，燒了三把火：第一、集中兵力，把24小時兩個輪班合併為一個輪班，從晚七點上班到早七點下班，全上夜班；第二、司機每天早晨就把貨送到客戶那裡，方便飾品廠工作；第三、老闆應該提供夜餐，保證職工夜晚飲食。這一改變，一箭三雕：對客戶有利，貨源充足；晚上用的是谷電，水、電、氣、材料成本下降；時間利用率增加，人工成本下降。老闆很滿意，一次性免費提供了幾十箱速食麵，隨便員工們吃。一周下來產值猛升，但是好多員工們口腔嚴重潰瘍，大喊：「吃不消了！」尤麗分析了原因：第一、速食麵是油炸食品，有人吃太多了，上火；第二、打工者們一直習慣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從沒上過天天夜班，休息不好也易上火；第三、由於廠里的員工大多來自湖南、貴州、雲南等地習慣吃辣，現已是秋高氣爽的季節，過多，過猛的辣味更是火上加油。尤麗吩咐廚房燒菜少放辣椒，「油燙辣椒粉也適量控制」。當時他們對尤麗意見很大：「尤阿姨，我們吃慣了辣椒，一天不吃心裡就慌！」尤麗和他們講道理：「你們口腔都潰瘍了，主要原因是缺少維生素復B，加上作休不規律上火了，要想其他方法彌補才行。中秋時節，江南一帶有秋燥之說，再吃辣椒和速食麵，只會是火上澆油，你們總不能拚死吃河豚吧？有健康身體才能工作賺錢，你們有幾個人牙疼上不了班了嗎？」尤麗一席貼心的話，說得他們頻頻點頭，再也不嚷嚷了。

然後，尤麗吩咐廚房做清涼可口的菜。苦瓜炒肉片、冬瓜燉鹹肉、蘿蔔燉排骨、西紅柿炒鴨蛋、紫菜鴨蛋湯等。夜餐還煮些綠豆稀飯和湯麵，很快口腔潰瘍牙疼都消失了。

可是，幾天後夜餐的新問題又來啦！說干體力活吃稀飯，一泡尿就沒了。湖南人要吃飯；雲南人要吃面；貴州人要吃粉，真是眾口難調。

廚工白天晚上都幹活，委屈的要撂挑子。最後尤麗和老闆商量後決定，夜班增加補貼，廚工負責蒸飯，炒中、晚、夜三次菜。廚工每天夜裡八點炒好菜，就去晚安了。秋去冬來，維持了有一個月，天氣轉冷，豬油炒的菜上面一層油花，影響食慾。那時候，好像還沒有微波爐。在員工的要求下，菜金髮給大家，由員工自行解決夜餐問題。尤麗終於鬆口氣，恢復了早晚到江邊散步。

胡克勤的表現還是很不錯的，老闆總算還滿意。可是他很消瘦，曾經得過胃出血，夜班久了就要在辦公室睡一會兒。天暖和還行，入冬後可是要受涼的，就在辦公室開啟空調睡。第二天，大老闆把遙控器藏起來。食堂不供夜餐，小胡用貨車帶員工們到外面去吃，吃完回來就在車上開空調睡。被巡邏的張濤看見車廂下面有冷凝水排出發現，就一五一十彙報給大老闆。大老闆又來約法三章：1、不準用貨車接送員工；2、司機不準把汽車鑰匙交給任何人；3、不準上班時候上網聊天，違者責任自負。

一個不負責任的人，在私企是很難混的。胡可勤雖然在多個電鍍廠工作過，但是並沒有專業學過電鍍技術，只是憑著聰明才智，平時多留意勤觀察，才掌握一些電鍍技術和員工管理。如果他用心管理，當這個廠長是沒問題的。但是三十歲的大小夥子孑然一人在外漂泊，老闆又那麼控制自由，心情日益沮喪，管不住自己，暴露了身上所有缺點。居然在上班時間回寢室，和一個有夫之婦胡搞，廠里沸沸揚揚，造成很壞影響，也失去員工中的威信；工作不負責任，又失去大老闆的信任；對待員工也變得粗暴無禮，動不動開罰單，挫傷了員工的積極性。就連優秀員工，大力士峻岭也不願意在他手下幹了。小胡這樣破罐破摔，尤麗也勸不了，也對他很失望。老闆感到事態嚴重，但是短短的半年，已經換了四任廠長，為了慎重起見，打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以觀後效。

這個機會，終於在電鍍廠烘箱爆炸中，徹底失去。月底發工資頭一天，譚師傅說：」廠長，烘箱壞了！」胡克勤懶得去看，就轉告老駱：「大老闆，烘箱壞了！」大老闆叫人來檢查後，發現二台烘箱都壞了。其中新的一台是保修期，當天就修好了。大老闆告訴小胡，舊的那台，準備次日拉倒外面去修。結果，胡克勤心不在焉，夜班時，用手指指，讓員工電鍍貨物放在舊烘箱里烘。由於烘箱的電機是壞的，不能排風散熱。開啟後，飾品表面有殘留的雙氧水，溫度急劇上升。「轟隆！」一聲巨響，烘箱門炸開，廠房裡的玻璃被氣浪沖得粉碎。前處理崗位圍起來的玻璃鋼瓦，也被衝擊波衝散架，現場一片狼藉。萬幸的是，那個年過半百的烘箱工正好去吃飯，否則，必死無疑。他可是家裡的頂樑柱，老婆務農，二個兒子上大學。大老闆倒吸一口冷氣，差點就要讓自己賠的要破產哦！

每月發工資這天，是員工們最高興的日子。可這天大家清理好現場到辦公室開會，一個個忐忑不安，爆炸的事故會怎麼處理？大老闆照常鎮定自若地講話，胡廠長總結，管理人員講話，發工資。散會後，老闆留下胡可勤談話，就五六分鐘的時間，大老闆在叫：「尤會計來一下！」尤麗知道，胡廠長又要被炒魷魚了，這個程序尤麗已經很熟悉。

尾聲

年關漸近，大老闆不準員工請假，電鍍廠要年末掃尾衝刺。把堆積的飾品都鍍出來送出去，可以集中回籠資金。可是農民工們歸心似箭，天天扳著掐算日子，還一個個找借口想早點回家。一個綁線女工的婆婆打來電話：「快回來，你男人天天鑽雞窩，我管不住！」一個拆線工的男人打來電話：「我胃出血了，住院，婆娘快回來！」還有一個勤雜工跟老闆請假：「大老闆，我家裡新房子造好，要回去搬家，辦結婚喜酒。」大老闆笑容可掬地說：「胡說八道！你小孩都三四歲了，還結婚？」女工說：「真的！我們是打工認識的，領了證，沒辦過喜酒。」尤麗搞不清他（她）們說的是真是假，反正歸心似箭是肯定的。打工在外，身不由己啊！離春節還有五天，大老闆通知員工們可以去提前買票了。結果，那一年湖南段鐵路搶修，火車誤點，電鍍廠有二十幾人在火車上吃的年夜飯。雲南省拉祜族的十幾個人，因為山高路遠，口袋裡沒幾個錢，就在電鍍廠等來年開工，過了一個清貧的春節。

上期內容：《農民工和他們的老闆》之十一

作者簡介：

顏理平一一筆名:理平。浙江義烏人，生於1954年九月，浙江省巨化集團公司退休，高中畢業，中國邏輯和語言大學結業。自幼喜愛文學，喜歡唱歌朗誦。曾擔任過廠報的編輯、記者，在中國化工報，南方日報，義烏報，企業報，廠報寫過散文，隨筆，小說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