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克里斯蒂：我見過許多美人嬌俏，不及你一抹微笑

最新 01-11

她實在是個明艷端莊、亦今亦古的美人

那對綠瑩瑩的大眼睛

溫和地注視著你

如同明媚的陽光

美麗的克里斯蒂

那年冬末，由於女兒的到來，我們依依不捨地告別了熱鬧的芝加哥市區，從城裡的公寓搬到了郊區的房子，加入鄉下人的行列。寂寞了未幾，我開始喜歡上那裡。很快，我認識了幾個鄰居，以及他們的孩子和貓狗。

初遇之時

一天，我正獨自在房前撿拾被風吹下的樹枝，瞥見一位陌生的白人女子，裊裊婷婷地越走越近，手裡還捧著一個蒙著暖色餐巾的水晶盤。

她在我面前停下，笑盈盈地打起招呼，她真誠歡迎我們的到來，順便帶些自製的點心，然後又不好意思地補充，其實是她母親的手藝。

她饒有興趣地跟我進屋看林林，一個勁兒地誇女孩就是好，打扮起來很漂亮。她的兩個女兒分別是三歲和五歲，家裡小姑娘的東西特別多，還說如果我願意的話就去挑些回來。

我告訴她我可不是個會錯過好事的人，到時候可不要後悔。她笑起來說，那大衛會高興死了，他已快被那些花花綠綠的玩意逼瘋了。

她的美麗

克里斯蒂離開後，我盯著她的背影出神許久。她實在是個明艷端莊、亦今亦古的美人：白皙的臉上那對綠瑩瑩的大眼睛溫和地注視著你，如同明媚的陽光，無比勻稱的身材自然中透著嫵媚，隨意中露著優雅。

很快我和克里斯蒂熟了，發現她不但容貌出眾，而且思維縝密、心地善良。她原本是一名商業律師，兩年前辭職在家帶孩子、做義工。

我們兩人都興趣廣泛，很喜歡在一起交流東西文化的異同。有一次我講起對這兩種生活的體驗，她竟聽得淚光閃閃，說走過世上很多地方，但漏掉了中國，實乃終生遺憾。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說想去中國就吱一聲，我給你免費當參謀。

可是不久後跟克里斯蒂的幾次約會，比如帶孩子去公園、出去喝咖啡，都被她閃爍其詞、滿懷歉意地或臨時取消，或無限拖延了。

得知真相

一晃到了初秋，在鄰居克雷爾兒子的生日聚會上，克里斯蒂意外地出現了。

我倆有些日子沒見，彼此都很開心，躲到一棵安靜的大樹下寒暄。但剛聊沒幾句，頭頂就響起一陣驚呼，有個半大孩子爬上去下不來，騎在樹丫上嚇哭了。克里斯蒂腿長臂長，踮起腳小心地把他接下來，一邊抱著一邊哄。

克雷爾也聞訊趕來，見此場景大聲喊起來：「天哪克里斯蒂，快放下，你叫別人就行了，不要干這個。」我對克雷爾的過激反應有點不解，心想克里斯蒂哪至於這麼嬌氣。噢，是不是懷孕了，她說過想要三個孩子的。

克雷爾聽了我的問題後大吃一驚：「懷孕？克里斯蒂？你不知道她有癌症嗎？晚期腸癌，擴散到多個器官，她已經放棄治療了。」

「你說什麼？」我頓時頭昏腦漲，盯著克雷爾彷彿不認識她一樣。勉強定下神來，我急迫地搜尋過去，見克里斯蒂正悠閑地在小馬和孩子中間溜達著，目光跟著她女兒的身影轉，我則跟著她的身影轉。

細看才發現，她美麗的臉龐變得蒼白，優雅的步履顯得拖沓。我想像不下去，她如何忍受兇險的腫瘤帶來的致命折磨。

再次見到克里斯蒂是幾天後，我收到她的邀請，去嘗嘗她家後院新結的櫻桃西紅柿。對於我小心翼翼關於她病情的詢問，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表示她已經不在乎結果，反正也沒有區別。

說話間保姆把她的女兒從外面帶回來了。小女孩們禮貌地跟我打完招呼，就怯生生地躲到屋裡。克里斯蒂輕嘆了一聲，說如果她最希望能再多點什麼，就是跟孩子在外面瘋跑的機會，一起抓兔子、追松鼠、看蟲飛、聽鳥鳴，或者就用棍子扒土玩……我的心情止不住變糟，但還是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誇西紅柿好甜。

殘酷現實

一場大雪後，克里斯蒂病情加重，鄰居們開始自發幫她做飯。我煮過手工水餃，炒過無油蔬菜，後來她只能吃流食，就熬了幾種不同的湯送去。

一天，克里斯蒂的丈夫大衛發來一封郵件，說他妻子對輕盈的蛋花感到開心，專門要他謝謝我。

聖誕節到了，到處充滿喜氣洋洋的氣氛，卻掩蓋不住克里斯蒂家上空的愁雲。

新年後不久，克里斯蒂病逝了，離她向我走來那天將近一年。消息是克雷爾傳達的，她已經泣不成聲。我笨拙地搜尋著合適的英語安慰她，心中難以言表的悲傷卻已緩緩漫溢，爾後決堤。

第二天是克里斯蒂的追思會。早晨起來望著窗外空蕩的小路，想到再也看不到她投過來的柔和目光，又忍不住潸然淚下。我挑出一件從沒穿過的黑禮服，對著鏡子精心梳妝，克里斯蒂那麼完美，我當然要以配得上她的風格為她送行。

難忘追思

追思會是在小城中一座殯儀館舉行的。與外面的肅殺截然相反，大廳里暖暖洋洋，擺滿了盛開的鮮花，迴響著動聽的小提琴曲。若不是身臨其境，我都不能想像那座典雅的建築本是印象中令人生畏的地方。

克里斯蒂的棗紅色棺木擺放在裡面的一個套間，環繞著無數大朵潔白的百合。高大英俊的大衛，面帶微笑守立在旁邊，伸出雙臂跟來訪者握手擁抱。

大衛身邊還有一對風度翩翩的老夫婦，不用說就知道是克里斯蒂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失去愛女的悲傷令人難以想像，可是看不到他們在人前哭天搶地，只有忙碌著幫助女婿接待客人的從容。

接下來的紀念廳里出現了更加溫馨的一幕：數碼相框中持續變幻著克里斯蒂的生活照，有胖嘟嘟的洋娃娃，有青春飛揚的美少女，有身披潔白婚紗天使般的新娘，有懷抱初生嬰兒心滿意足的母親；有藍天碧海間誘人的比基尼倩影，有黑色博士帽下堅韌自信的面容，有家宴上摟著雙親脖子縱情的歡笑，有醫院裡瞪著滿身的管子俏皮的目光……

克里斯蒂，這個美麗的女子，給世界留下了她斑斕的色彩。

克里斯蒂的兩個女兒，穿著一模一樣的白色連衣裙，散下瀑布般的披肩金髮，正嬉笑著在人群中追逐。多麼天真的小姑娘，還不明白正在發生的事情意味著什麼，人生剛開始就要直面缺憾，永遠失去了母親的愛。

強抑制住的淚滴又向外涌，但冥冥中似乎出現一隻溫暖的手，輕輕撫弄我的面頰，好像在嗔怪「你這是幹什麼，非要哭喪個臉嗎」。

我漸漸感到安寧，意識到不過是跟克里斯蒂暫時道個別而已，和送機送站沒什麼區別，只是她沒有返程票罷了。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們留下來的完全不需要遠行的人回頭，因為註定要步其後塵，只是還不知道搭哪一班而已。那麼在啟程之前，善待這裡的每一個人，做好每一件事，享受每一分鐘，這就是分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