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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師如斯 展顏

有師如斯

展顏

微信里小學同學群炸了:楊峻茂老師去世了!安眠藥過量……老師多年神經衰弱……去世前一周老師帶著快十年幾乎不能行走的老婆看了一家敬老院……每一個字都像含著沙礫的冰碴子,生生刺痛我的眼,然後涼涼沉到我的心裡。我的淚一滴一滴滑落,往事洇開來……

小學時,我們和老師的關係,是老鼠和貓的關係。班主任是老虎牌的貓,只有楊峻茂老師是我們小老鼠們的大米。那時,班主任一般都是年齡比較大的語文或者數學老師。楊老師是體育老師,又年青,不知道為什麼學校讓他接替了我們的語文老師給我們做了兩年的班主任。而我們班三(2)、四(2)、五(2)時,因為語文和數學是體育老師教的,在學校里搖鈴一般響亮。

第一次見到楊老師是我們上三年級的春天,我們原來體育老師給家裡蓋房子摔傷了。空了一周體育課後,第二周的體育課上,一身中山裝的楊老師走進我們班。閃閃發光的楊老師一進來,教室都一下子亮堂了。像解放軍一樣英武、乾淨、漂亮、洋氣的楊老師把我們都震住了。那時,體育課器材少,高年級總是課前領走籃球和乒乓球。我們低年級的體育課多是先沿著操場走一圈,然後老師說「不準出校門、不準打架。解散!」男孩子就嬉笑追逐打包鬥雞,我們女生就三五成群抓子跳方,或者看高年級同學打乒乓球。可王老師說我們走步沒有精神,訓練我們。要求抬頭挺胸收腹,手擺開身子不要搖,左右前後轉時要聽口令乾脆利落。我們覺得很新鮮,也羨慕老師和解放軍一樣的神采,就認真聽命令先練了走路。該練習轉身了,老師也先給我們示範。向後轉時,不少同學看到了老師的後衣領上停著一個花媳婦(斑衣蠟蟬)。老師向左轉時,花媳婦又飛起來落到老師頭髮上。我們都看見了,偷偷笑,目光追逐這艷麗的花媳婦。老師發現我們的異樣,停住問怎麼啦?我們都不敢笑也不敢說。老師可能想看看是不是外班同學逗我們,就轉過身去,花媳婦又飛起來停在老師背上了。等老師又轉回來問,我們又不敢說。

父親是解放軍首長的曉敏大大方方地上前一步,用好聽的普通話說:「老師,你背上有個……花媳婦。你蹲下,我給你捉下來。」

老師一愣,馬上明白過來說:「真的?有這好事?」王老師假裝一臉惶急,後退一步說「不,不,背媳婦不累,更別說是花媳婦。」

我們都放聲大笑,男生有的拍手跳腳地笑。剛才嚴肅的「軍隊」,立刻成了猴子群,把花媳婦驚飛了。

老師是這麼的活潑風趣,上課也是。沒有器材,就讓我們比賽跑步:蹲著,向前是鴨子走路,向一邊是螃蟹橫行;有時是蒙著眼睛的盲人追太陽;還有單腳跳跑,雙腳跳跑;最熱鬧的是連體跑:兩人一組並排,捆住挨著的兩條腿,成為連體,和別的組比賽。結果有些個子高的飛毛腿,反而落後。意外的結果,格外刺激;也叫我們明白合作很重要。有次,自由組合完了以後,老師要把倆同學調到一組。他倆都不情願,站著不動。張鋼蛋嚷:「老師,他倆有仇呢,兩家大人打錘了。」老師豎起食指搖搖,說「噓,不說話,聽老師安排。」老師就一隻胳膊攬住他們一個,把他們安排站一起。被老師胳膊抱過肩膀的倆同學有些幸福有些忸怩地把腿綁在一起,一個來回的比賽下來,「仇人」就成了朋友了,我們才明白老師是特意的。

我們老師的字很好看,不少同學拿上新書新本子就叫老師寫名字。有次,老師給李下西寫名字前,先在一張草稿紙上寫下 「李下蹊」,說:「你本來叫這個名字,對不?」李下西驚奇得不得了,連問:「老師怎麼知道?」老師就笑說:「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還給我們講了這句話的意思,又說名字都有含義的。有一個淘氣的男生就說,「那老師的名字呢?」老師說他的名字是他爺爺從一句詩里取來的,詩我們也沒有聽懂,但明白他爺爺給他起名的意思了:他爺爺就他一個孫子,希望以後人丁興旺。梁滿倉同學就說:「一個娃,咋不叫拴牢呢?——我舅就叫拴牢。」我們都笑了,老師也笑,說:「叫梁滿倉才好呢,能吃飽。」

一次課間休息,我們又圍著老師。一個膽子大的同學還說長大了也當老師。老師就笑說好。老師接著又問一個不愛說話的同學,他急出一臉的汗,吭哧半天,說:「我……我長大了……吃商品糧。」 一說完,伸一下舌頭,低頭擦汗。有同學嗷嗷叫著笑話他。老師摸摸他的頭笑了笑。本來就吃商品糧的張長春一臉不屑地說「我長大了要解放台灣!」「呀!-」有人驚叫了一聲,我們其餘人都驚住了,佩服得要命。那時候我們成天唱「我們一定要解放台灣,讓那太陽的光輝照耀在台灣島上」,可都覺得解放台灣是太大太遠的事,是解放軍的事,是大人的事,只有張長春有這樣氣壯山河的理想。老師略略一愣,說:「來,坐過來。長春,你知道台灣在哪裡嗎?」「不知道」「知道怎麼解放嗎?」「不知道。」老師說:「那就先好好讀書。讀多了書,長了本領,就知道了。」

老師叫我們好好讀書。但事實上,那時候,學校不重視讀書。我哥他們高年級有時去農村移栽棉苗,有時去工廠把其他班擰開的螺絲又擰在一起。我們高興的是學校活動多。體操比賽、歌唱比賽,我們班都回回第一。但有一次賽詩會,我們是倒數第一,這都怪我們老師。我們班參加朗誦的人少,那次紀律也不好,就因為老師。有一個外班同學聲音洪亮地朗誦「林彪孔子瞎(讀ha,壞的意思)蛋蛋,瞎水能流一罐罐,罐罐滿了裝不下,又得一個大壇壇。」我們老師笑出了很大的聲,我們回頭看他。他捂住臉笑,脖子都笑紅了,最後還起身走了。我們就笑得東倒西歪,紀律亂了。校長上台搶過話筒點我班名訓了一頓。

那時學習任務小,但老師態度嚴厲,要求嚴格。

語文老師,原來是我們班主任,她是個認真到刻板的人。作業里一個字寫錯,是要罰寫一張的。我們造句、寫話,還有剛加上的作文,都小心翼翼,不敢多寫,怕出錯。那年我生日,我爸給我買了1毛2分錢的雪白的帶格子的本子。那時候,這種本子只有縣上偶爾可以買到。平時,我和我哥的本子都是我媽在鎮上代銷點買4分錢一張的麻麻粗紙或者黃裱紙(有時候運氣好,可以碰上5分錢一張的白粉連紙)自己裁了釘的。我第一次用,每一個字都認認真真寫得端端正正,交了作業後滿心歡喜地等著老師表揚,等來的是:一個「一切」的「切」,「刀」子不小心出了一點點的頭,被語文老師火眼金睛發現。我沮喪得快哭了,又心疼是新本子,就想中午回去取來我媽給我釘的本子改錯,結果回去又忘了。下午第三節自習課,語文老師來要作業,見我沒有改,老師罰我寫5張,又說我這個副學習委員起了個壞帶頭作用,罰寫10張。我捧著心愛的新本子,這個我數了無數次總共才30張的新本子,我既恨自己寫錯字又恨自己忘了拿舊本子。下午放學,我和三個沒有改錯的同學被留下來了,我一邊偏著頭流淚(以免濕了我心愛的本子),一邊寫。幾張之後,我指頭麻木,看著每一個字都不像了。我疑心自己每個字都是錯的。翻開書一對,一樣的,可我依然覺得我寫的每一個「切」都不是「切」。我絕望得哀哀地哭出聲。體育老師來了,讓我們回家,並寬慰我們說,語文老師不會怪罪我們的。從那以後,體育老師說:語文老師是為我們好,我們一定要細心,還說他可以檢查我們每天前十名寫完的作業,還讓我們比賽看誰的作文寫得長。我們開心的不得了。

數學老師,左眼珠子好像不喜歡又黑又亮的右眼睛,往外跑到眼角,看人就成了瞪人。被老師打得多的張鋼蛋曾說,總有一天他要拿彈弓把老師的左眼睛打瞎叫閉上。數學老師每天布置兩道題,誰若是不會,他就暴跳如雷的。我們怕他,同學們就愛抄作業。有一次,老師發下本子,我看到血紅色的大大的「x」,,嚇得心跳的瞬間明白錯在哪裡,趕緊站著在旁邊改錯。老師發完本子,我們有錯題的十幾個同學站在講台上。老師沒有打我,在其他同學的頭上響亮地用手逐個給「講」「會了」。下課後,有一個被打的同學就說我和數學老師是親戚。我才不要和那個斜眼瞪的雷公做親戚!我氣憤地辯解。剛好已經是我們班主任的楊老師來了,呵呵地笑出了聲,說:「你就當我是你親戚。」這巨大的光榮,叫我說不出話,其他同學也都不說話羨慕地看著我。老師又說:「我們大家都是親戚,不,我們三(2)班就是一家人。你們數學老師對你們太好了,從不給你們布置帶星號的難題。就兩道簡單的,你們都不會,還不問老師,是該打。以後,記得不會就問老師,問我也行,若我不會你們可以罰我給你們……吃炒黃豆。」我們和楊老師是一家人!我們太高興了!還有炒黃豆!在看到麥苗就夢到白饃饃的七十年代,這是多大的誘惑啊!於是,我們除了作業,還做帶星號的題,用最難最最難的題去問老師。可惜,都沒難住他。有一次,我還把我哥他們都不會的題拿給老師,也沒有難住他。吃不上黃豆,遺憾!可想到我們老師神一樣也很高興。放寒假那天,老師從書包掏出通知書,發完。舉起書包說:「看吧,炒黃豆。誰問過題,就自己上來抓一把。」教室忽地沸騰,像開了鍋一樣。張鋼蛋和幾個男生擠著沖向講台,見其他人沒有動靜,半道訕訕退下來。見我們不好意思,老師就挨個分,到一個同學跟前,有人揭發「他沒有問過。」老師笑說:「你眼睛雪亮。」又轉頭對那個沒有問過題的同學說:「給你。老師知道你下學期會問的。對不?」

我們就養成了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都問他的習慣。我們上四年級時,大表姐芝說:「你們班班風好。期末老師統一閱卷,驚嘆你們班的語文數學成績都遙遙領先呢。」

我芝表姐高中畢業後,在我們學校做代理教師,教七年級數學。她家和我家住的近,常常用自行車捎我回家。有次,我在她房子等她,腳凍,就上床,想蓋上被子。一挪枕頭,看到了一本書《歐陽海之歌》。我翻開,裡面有一張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很好看的粉紅色紙,上面的字是我們老師的,我就很好奇。這是一首詩。題目倆字,我認識前面的「關」。四句話里,我認識「關關」「在河之洲」「淑女」「君子好」。其中「淑」是蒙的,我想等芝表姐回來問問她對不對。剛好芝表姐進來了,看到我手中的紙,倏地搶過去,裝口袋裡,臉紅得像起了火,聲音也帶著火,凶我:「你咋能翻我東西?」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芝表姐,她的臉色和聲音嚇得我心跳,半天訥訥地解釋:「我看是我老師寫的。」「胡說!不是!」芝表姐額頭下巴耳朵都紅了,快要哭出來,又從口袋掏出那張粉紅的紙,打開辦公桌左邊鎖著的抽屜,放進去。一路上,芝表姐都沒有說話,我也不敢說。快到家了,芝表姐比往常更和悅地說「那詩真不是你老師寫的。你不要亂說喔。」

我芝表姐從來不騙人,我也樂意聽芝表姐的話。可我就想知道「淑」我蒙對了沒有,有天老師課間又到教室,我就問了老師。看著同學們羨慕的目光,我小小的虛榮心膨脹,又問「淑女」是啥意思?

「淑女就是——」老師忽然停下,臉微微紅了,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後,笑著指著學習好、紀律好、又愛勞動的學習委員張家輝說「假如張家輝是女的,就是淑女。」同學們大笑,張家輝難為情地低下頭。「我呢,我呢,老師。」張鋼蛋擠過來問。我討厭他曾經扯斷麻雀的翅膀,還老愛欺負同學。昨天又把我好朋友小愛欺負哭了,就脫口而出「潑婦」。「你媽…」因為老師突然嚴肅的面容,張剛蛋咽回去了罵人的話。其實,潑婦倆字出口的那一瞬,我就後悔了。我知道,他不敢打我,但是他會罵我「黑保長」「臭地主」。從他口中,我才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的爺爺當過黑保長,這令我羞恥。老師叫住張鋼蛋說:「生活沒有假如,所以,張光輝不是淑女,是個書生;你是……你要不打人罵人能守紀律,就是個戰士。」張鋼蛋高興得臉放光。剛好上課預備鈴響了,張鋼蛋唱著「我是戰士,我是戰士。誰是解放軍?我是解放軍。」兔子一樣跳回座位。以後,「戰士」張鋼蛋好像真不太欺負「老百姓」了。

我上五年級時的一個雪天,下午上課前,我因為是新棉鞋,就在教室掀開窗子上塑料紙的一角看外面同學們玩雪。張鋼蛋討好地對我說他有一個秘密,問我聽不。哼,就他,恨不能給嘴上胸膛都裝上喇叭,能有什麼秘密。見我不搭理他,他急了,大聲說:「我姑給咱老師說了個媳婦」。教室里的同學震驚得反應不上來,張鋼蛋急了,嚷:「真格的,貧農,今下午來學校見面呢,誰要騙人不得好死。」

這個消息,讓我們全班都興奮不安。第一節音樂課,我們被老師提醒了幾次「怪了,沒見過雪嗎?好好唱,不要給外面看。」第二節農基課老師沒有在,上自習,我們沒有等來看班的班主任。同學們都關心窗外,不時有同學不顧風大雪大,跑出去瞭望。快下課時,有人跑進來喊:「來了來了,老師和一個穿紅衣服的女的從校門口進來了。」我離窗子近,剛準備掀開那一角塑料紙,不知道誰乾脆打開窗子,凜冽的寒風和雪花打著旋兒撲進來,我幾乎睜不開眼睛。但我還是看到那個紅艷艷的女子。那麼大塊的紅,她的紅色的上身很寬很長,粗壯的黑短腿從膝蓋處外彎,走路一晃一晃。大塊的紅色邊,我們老師那麼細長高挺端正。那不斷晃動的紅,叫我不舒服。我從窗口退下來,回座位。一個沒看到的同學急切地問我「咋樣,咋樣嘛?」「不咋樣!」我懶懶地答。「咋不咋樣?咋樣的很。不准你說老師媳婦不咋樣!」潑辣的翠英兇巴巴地沖我嚷。我說不出話,心裡想:難道她沒長眼睛嗎?翠英邊回座位邊嘟囔「只要是咱老師的媳婦,就不能說不咋樣。」我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此刻,走在老師身邊的如果是芝表姐,翠英會怎麼說?我的眼淚就流下來,怕人看見就趴在桌子上。可後面的小艾還是發現了,擠坐我身邊,帶著哭腔說「你甭哭嘛。」一會兒又有人扯我的胳膊,我不抬頭,聽到翠英聲「你甭哭咧,我錯咧……你說的對著哩,嗚嗚唔……」我哭得不敢抬頭,抽出壓在左胳膊下面的右手放在她拉我的手上,想叫她知道,我不怪她,我哭不是因為她。我感覺到女生們幾乎都圍我身邊,有好幾個哭了,男生也不鬧騰了。最後一節自習課老師也沒有來,我們班也從來沒有過的安靜。放學鈴響了,我們出了教室,看到老師低著頭,蔫蔫地從學校外面回來。機靈鬼紅科說:「老師送她媳婦了。」「老師能背動嗎,那麼壯。」有人想起了第一次體育課了吧?「老師為啥要背她?不一定成得了媳婦,就是成了也不背。」曉敏說。「就是」,「就是」之後,大家都不說話,怏怏地回家了。要是走在老師身邊的是芝表姐,該多好!我班同學該多高興啊!我又一次感嘆。

但芝表姐早不來學校,她在縣糧站驗糧。我知道是大人們的意思。沒有人知道,我小小心裡藏著他們大大的秘密。

那是「淑女事件」不久的一個晚飯後。大姨和大姨夫來我們家,我和我哥高興得不得了,我哥喜歡大姨夫雪白的公安服和紅艷艷的領章,我喜歡大姨口袋裡的永遠掏不完的糖。可媽媽攆我倆出去玩。我哥撒歡地跑了,我也沒有追他,和我的小夥伴在記工房前邊的亮光處跳方。我們女娃玩得高興,我哥氣喘吁吁地跑來,派我回家偷火柴,說我人小,又乖,大人不容易發現。我只得回家。經過廈子房,聽見我媽說「……聽顏顏說,娃也正氣,有才,脾氣好。」怎麼說我?我就停下來。「芝才十八歲,他都二十六了。」是大姨的聲音。「這都不重要,成份是個大事呢。」是我爸的聲音。「我問芝來,她不承認,說就是給她寫了這封信。」我一下想到芝表姐和我老師,興奮得心怦怦跳。我還沒有來得及捂住心臟,忽然明白大人們好像不願意。正想再聽聽,聽到我哥在門外不耐煩地喊我,我掉頭跑,身後傳來姨夫的聲音「癩蛤蟆…」我氣得快哭了,有這麼漂亮的癩蛤蟆嗎?哥躁哄哄迎上來,說「咋?沒偷出來?沒事,沒事,咋哭了?是不是被發現了?」我搖搖手。在心裡說:不是被發現了,是我發現了。

五年級的春天,我們沒有見到楊老師,聽說調到一個偏遠的小學,成了正式民辦教師。

不幾年恢復了高考,表姐考上省城的醫學院。大家慶祝後,表姐讓我跟著她去取書,說:我和我哥以後也許會用得上。路上,我說:不知道我們楊老師考上了沒。芝表姐說:聽說沒參加考試,他媳婦要死要活地鬧,還打了胎,不讓考。芝表姐語氣平靜,但美麗的大杏仁眼裡有薄薄的淚。

我再見到楊老師是兒子兩歲時。有次,兒子扁桃體發炎,我去找已經是兒科副主任的芝表姐,看到芝表姐正送楊老師出門。我差點認不出來楊老師。他整個人灰灰的,全然沒有了軒昂洒脫儒雅的風采;前額茂密的頭髮不見了,身板也不復軍人一樣挺直,就是一個小老頭。三十多歲的芝表姐依然明眸皓齒窈窕秀雅。他們走在一起,大概沒有人會相信:他們曾經一起讀過《關雎》吧。送走王老師,芝表姐說,從她離開學校後,楊老師沒有找過她。這麼自尊的人,能找她,才是沒轍了。他們沒有孩子,媳婦不能生,看過許多醫生不管用,想讓芝表姐找找她的老師——那位全省有名的生殖科專家。

我忽然想起當年聽不懂的老師的名字出處的詩句,那是來自《離騷》的「冀枝葉之峻茂」

……

我拭去滿臉的淚。想:假如楊老師不是生在那個年代、那個家庭;假如他和芝表姐結婚;假如他不急於結婚;假如他媳婦同意他參加了高考;假如她的媳婦生個孩子……我又想起了我們楊老師說的「生活沒有假如……」

我也不敢想我們楊老師的「安眠片服用過量」

……

此刻,我真希望有來生,讓我們楊老師和春天一起閃閃發光、枝葉峻茂!

展顏 陝西咸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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