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雨落舊時夢
春季，一個落雨的黃昏。
天色昏黃，大地亦昏黃，彷彿連空氣也是無法逃避的昏黃色。
風中飄飛的細雨，漠漠無邊，細細密密地交織著。織出一片迷茫，一片蒼涼，一片凄清，織出一張遮天蓋地的網。
一條蜿蜒在田邊的林蔭路上，少女神情蹙然，踽踽獨行。
她沒有撐傘，那不停墜落的雨絲打濕了她那紫色的風衣，打濕了長垂到腰際的黑髮，打濕了她寂寥的心思。
蒼白的臉上是淡淡的憂鬱，迷濛的雙眸透著無限蕭索，一抹清愁深籠在眉間。
思緒里空白一片，她只是如失魂般的在雨中遊盪。
雨時時打在她的面頰，身上，那種冰冷寒瑟令她忍不住顫慄，深深的痛楚在心中慢慢地升騰。
此刻，她真的很想大聲的喊叫。只是，她依然還是語不成語，依然選擇了沉默。
一抹澀澀的苦笑須臾間掛在唇角：「黯鄉魂 ，追旅思，夜夜除非，好夢留人睡」不過如此痛楚吧。
她有些疲弱的靠在一棵樹榦上，茫然四顧。
這道邊的老槐，已然抽出了嫩嫩的新芽。而且，這並不茂密的枝柯上已開出了如雪般密密匝匝的花來。
繁密的雨絲落在花上，如一顆顆圓潤的珠子，似墮非墮，那樣生動，那樣叫人憐惜。
世人都知梨花一枝春帶雨，怎知煙雨中的槐花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被雨洗的清亮綠色，那泫然的白色，遠山如黛，煙雨飄渺。這曾經令她歡喜的如同仙境般的景緻，如今看來也不過是一場空寂。
是的，少了一個他，這萬般顏色不過都歸於單調。
終究還是無法忍住悲傷，不知不覺中淚已成行。
回首往事，那些屬於歡樂與歌的過往，如今只能是：「風風雨雨葬殘春，煙霧鎖黃昏樓，樓前一片傷心色，不堪看，何況倚門？舊恨新愁誰訴？燈前聊盡孤尊。」
彷彿一切還就是在昨天，所有的過往恍然若夢。
那時是一個快樂的她，一個愛笑的她。生活中簡單到彷彿只有歌，只有詩，只有歡樂，而那一切快樂都源於一個他。
相伴著，歡笑中，走過了一個個日升日落，又迎來了一次次月缺月圓。那時，這世間所有景緻都那般善解人意，柔情似水。
天是透明的藍，雲是那樣無暇的白，水是徹底的清，月色分外的柔，連星光都是那般的詩意迷人。
她會在燦爛的晨曦中，采一束絢爛的野花，把芬芳編織進自己的美麗故事；她會在清風的撩動中，折一支小小的蒲葦，握在手中，對他講半天詞卷中的意境…
而他只是靜靜的注視她，報以微微暖暖的笑，做她最忠實的聽眾。
那是一種心有靈犀的默契，無聲勝有聲的相通。
有時她會靜靜的坐在水邊，凝視著那美麗的夕陽，感受那不可言喻的眩惑與壯美。他便緘默著，佇立在她身後，她為夕陽而動容，而他則為她而沉醉。
她喜歡雨中的浪漫，他便陪她在雨中行走。哪怕濕透了衣衫，依然陪她在雨中狂歡，從不會嗔她一句胡鬧。
她說要看一場流星雨，許一個一生一世的願望。他就陪她坐在星光下直到露重霜濃，直到她趴在他的膝頭沉沉睡去…
她的快樂，她的笑聲，她的得失，她只願與他分享。她只知道一個緣字在冥冥之中牽扯，從此她只有相思。
只是，她從來沒有留意過少年的一臉蒼白，從來沒有留意過少年日漸消瘦的容顏。
直到那天，他猝然暈倒在工作台前。她才知他已然病入膏肓，時日無多。
握著少年枯瘦的手，她已經悲戚到無法自抑。淚水就像決堤的洪水打濕了面頰與衣裳。
他虛弱的笑著說：「傻丫頭，我會一直在天上看著你，陪著你，祝福你，保佑你呀…」
可是，沒有他陪伴的日子又如何輕言幸福二字？
所有的歡樂，所有的詩情，所有的畫意，都伴隨著他的離去而漸行漸遠。
思念就如這春日的草長鶯飛，恣意的生長。茵茵芳草又綠了天涯，只是不見那歸人。
這個細雨飄飛的黃昏，她又重踏了舊程。
在當年初遇的地方，尋著舊日的足跡，憶一些當年舊事。
只是不期，那些舊光陰就化作了，心頭抹不去的那顆硃砂痣。
雨打在花葉上簌簌之聲，聲聲入耳，振顫著她憂鬱的魂靈。塵世皆濁，天上人間又在何方？
夜幕低垂，雨竟然悄悄的停了，在昏黃的天際竟然透出一抹絕美的亮色。
終究，雨過後會有艷陽初見，終究風會將雲吹散，終究他會在天堂深深的祝福。
相遇過，便不是空走紅塵。那一年，那一日，那一刻，就是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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