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國就要罵政府

攝影/黃劍輝

憂鬱的眼裡沒有眼淚，

他們坐在織機旁，咬牙切齒：

「德意志，我們在織你的屍布，

我們織進去三重的詛咒——

我們織，我們織！」

以上是詩歌《西里西亞的紡織工人》的開頭段落，作者是一個叫做海涅的德國詩人，他似乎對自己的國家充滿仇恨，如此狠毒地黑自己的國家。但是你可能不知道，他竟被德國人評為德國歷史上最偉大的詩人、愛國者。

歐洲經過啟蒙運動後，民智進步極快，不靠譜的人民群眾慢慢地變得越來越靠譜了。批評政府不算什麼，詛咒自己的祖國反成了愛國之舉，各種不同政見其實都是為了推動社會的進步。老百姓開始能夠分辨政府、國家、人民這些概念了，從前統治者靠宣傳「沒有國就沒有家」來忽悠民眾的做法已經行不通了。

愛國主義是流氓、惡棍和無賴的最後庇護所。因為祖國流氓成性，所以需要庇護既得利益者，讓這些流氓、惡棍繼續為流氓國家搖旗吶喊。

西方人黑自己的國家，有著優良的傳統。鴉片戰爭期間，英法聯軍火燒圓明園，有個叫做雨果的法國作家在事件發生後寫下了以下的文字：

有一天，兩個來自歐洲的強盜闖進了圓明園。一個強盜洗劫財物，另一個強盜在放火。似乎得勝之後，便可以動手行竊了。他們對圓明園進行了大規模的劫掠，贓物由兩個勝利者均分。我們看到，這整個事件還與額爾金的名字有關，這名字又使人不能不憶起巴特農神廟。從前他們對巴特農神廟怎麼干，現在對圓明園也怎麼干，不同的只是幹得更徹底，更漂亮，以至於蕩然無存。我們把歐洲所有大教堂的財寶加在一起，也許還抵不上東方這座了不起的富麗堂皇的博物館。那兒不僅僅有藝術珍品，還有大堆的金銀製品。豐功偉績!收穫巨大!兩個勝利者，一個塞滿了腰包，這是看得見的，另一個裝滿了箱篋。他們手挽手，笑嘻嘻地回到歐洲。這就是這兩個強盜的故事。

其實雨果只知道英法聯軍焚毀和劫掠圓明園的事實，卻沒有提及事件的起因（可能他並不了解）。入侵者固然是強盜，但是引發戰爭的清政府更是一個無賴政府，妄大自尊，不講誠信，不守規則，無視第一次鴉片戰爭後雙方所簽署的條約。戰爭原來是可以避免的，但是朝廷卻一步步地走錯，直至後來重啟戰禍，圓明園被燒。亞羅號事件和馬賴神父事件的責任其實在中方，此時卻又偏偏遇上了「石頭總督」葉名琛，雙方不起衝突才怪呢！開戰後，又虐殺英法方的談判人員，直至京郊八里橋之戰後，主戰派僧格林沁才徹底蔫了，但是已太遲了。對於雨果在上文中所提到的額爾金，在整個事件中的表現，比起那些清朝大員們更具正義感與男子漢氣概。如果將事件現場重組一次，你可能會站在額爾金的立場上去批判大清國。

皇宮是皇帝的私家住宅，與老百姓沒有什麼關係，有個叫做龔半倫的「漢奸」帶領入侵者進入圓明園，他的父親就是那個寫下「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龔自珍。龔半倫不愛大清，他做帶路黨也就當然合情合理了。

2017年於漢堡

飛狐皎月，與您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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