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帶礪:那個走在山間,哼著山歌,扛傘如扛槍的湘西健兒走了
湘西邊地,男兒憨直,悍不畏死,戰鬥到底。
1922年出生的楊大鏡,便是當年抗日戰場上倖存下來的湘西健兒之一。昨天凌晨,這個湘西健兒去世了。關愛他的志願者都很傷心,回憶起去年夏天找到他時的情形。
楊老裝扮非常獨特,頭上纏著頭帕,留山羊鬍,古風淳淳,讓人覺得好奇之餘也有莫名的感動。
志願者第一次看見楊老,在山道上遠遠看著一個老人,扛傘如扛槍。
住在深山裡的楊老不清楚現在抗戰老兵已經得到承認,志願向他詢問抗戰經歷時,他仍然諸多顧慮不願多講,反覆詢問志願者目的。在回憶往事的過程中,數次落淚。
楊老生過生日,志願者去了三十人為他祝壽。燭光里楊老眼裡飽含淚花,激動地說:「想不到我還有今日……。」面對他的淚眼,大家既高興,又哽咽。
板壁上楊老平時用的13把形狀各異的柴刀。
在楊老家,志願者們大開眼界,原來楊老就是沈從文筆下淳樸的湘西山民啊,彪悍勇敢,精通各種山裡活,山裡的一切他都能如數家珍,他說割草、砍樹、砍柴,砍不同的樹都必須用不同的刀,大家問楊老,您天天都要下地幹活嗎?楊老說當然啊,如果三天不幹活,心裡就會悶得慌。
楊老家有一根奇怪的柱子,上面布滿長年累月形成的道道橫紋,大家忍不住問此柱有何用處?楊老給志願者演示他車「索子」的絕活,他將棕繩的一頭繞在柱子上,自己在另一頭不急不慢地拿著兩個梭子不斷打轉慢慢就搓出一根堅固的繩子來,志願者們紛紛興趣盎然地學著楊老的動作,可是怎麼也學不像。
楊老在示範如何車棕繩。
楊老平時會把編好的「棕索」拿到集鎮上去賣,10塊錢一副,一個圩日能賣五六副,得五六十塊錢。然後打幾兩米酒,喝幾杯。一路上熏熏然,哼著山歌走回家,率性而愜意。
每一次志願者在看望他離開後,楊老都拱手為禮送別,他不舍的淚水看得大家心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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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2年農曆3月,鄉長和保長來抽丁,家中排行第四的楊大鏡頂替大哥應徵入伍。同村去了很多人,先在漵浦縣城集結,經低庄抵達沅陵,在沅陵呆了半個月時間。然後部開往四川與湖北交界處巴中,然後去了宜昌、昌都、沙市等地作戰。
壯丁隊伍從漵浦出發達時約八百多人,行軍路上一個多月一路挨餓,邊走邊餓死的人比比皆是,抵達巴中時已不足五百人。路上看管人員很嚴厲,逃脫了就在就地抓捕壯丁補充,有幾個唱戲的也被抓進來。餓死的人隨地而倒,看管人員會直接將死者衣物剝下給後來的壯丁們穿上繼續行軍。駐守長江沿線的約一年半時間裡也是缺衣少食過來的。很艱苦,寒冬臘月都只有半截短袖等夏裝,晚上就寢別說被子有時候連稻草也沒有蓋的。
老人記不起番號,只知道自己在第六戰區屬下,總司令陳誠。當時部隊的任務是守衛長江沿線(標統註:應該是吳奇偉的江防軍),防止日軍突破防線進犯身後的重慶、成都等地。楊老說巴中是長江咽喉,經常受到日軍飛機轟炸。自己曾隨部隊在宜都與日軍進行過近距離惡戰。
日軍飛機轟炸得厲害,曾隨班長們去買過菜,集市有個特點,天蒙蒙亮之前大家都在交易,只要天一泛白,集市就自動散場,大家都害怕日軍飛機轟炸。
搏鬥
耍拳
找到楊老後,經常有志願者節假日來看望他,唆使他打拳,逗老爺子玩,他開心得要命。
有美術家裡給他畫像。
有小志願者來看望他。
鄂西之戰打了幾天幾夜,日軍來襲時是三架飛機一個衝擊,分三個梯級,幾乎讓整個天空都感到黑壓壓的,飛機先是機槍掃射縣城,接著轟炸,然後再日軍步兵作戰,整個縣城以及作戰的地方差不多有齊腳板的積血。楊老稱自己用的是捷克式槍,配發的是八排子彈,一排五發,兩枚手榴彈。一起入伍的表弟劉成斌就在這次犧牲。對戰的是日本什麼X藤部隊,日本有飛機轟炸,中國軍隊也有飛機反擊,所在的連隊傷亡很大,打到最後是肉搏戰
當志願者試探性的問詢是一對一的對抗么?
楊老否定說,哪有什麼一對一,說不定你在跟對方單挑時,後面就有敵人來二對一,整個戰場是混戰。這次戰鬥中楊大鏡左腳腳背被投彈彈片擊傷,如今留有大面積傷疤;左手大拇指關節往下有刺刀的貫穿傷,至今不能完全曲張活動。這場戰鬥後,日軍隨後攻佔了秭歸。楊老說,打仗前心裡是害怕,但上了戰場就不害怕了,因為跟日軍對拼刺刀不是敵死就是我亡的拼殺。
傷腳大體治療好之後,有點不良於行,因此他請假回家休養。走到沅陵官莊一帶時,被缺乏兵源的第74軍抓住,硬把他編入該部,楊老覺得不合理,認為自己受傷了,手續齊全回家休養,拖著傷腿適應不了74軍高強度的運動與作戰。呆了幾個月後,擇機逃回老家。
在1945年,楊老再一次被征入伍,加入100軍,參加家門口的湘西會戰。
抗戰勝利後,楊老退伍返鄉,結婚後生育六女二子,和老伴相濡以沫幾十年,每月收入僅百餘元高齡老人補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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