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為大，有多大？
文︱陳宗鶴先生，先生手賬主筆
—— 新都市年輕群體第一微刊
1
每座城市的電台都有一個交通廣播，上海這邊是FM105.7。
該電台中午有一個叫「大家幫」的節目，主要是面向打電話來求助的聽眾，然後大家一起想辦法幫他解決困難。之前也出現過好多次感人是事迹，比如有個姑娘患上了極其罕見的病症，急需要特定血型輸血，否則命在旦夕。節目播出後，立馬有十幾個好心人出現在醫院幫她配對血型。此外，還有全城尋找走失老人、尋找抗戰老兵等動人的故事。幾乎每次都非常正能量，展現著魔都這座城市陌生人之間的溫暖。
然而，前天我在車上照例開著電台收聽時，一則求助信息讓我氣得差點罵髒話。
事情是這樣的：
一名姓鐘的男性聽眾打電話來到節目求助，從口音聽大概40-50歲之間。
他說他有個小舅子，特別喜歡打麻將（賭注也不小）。小舅子的老婆當初就是因為他天天打麻將不務正業，最後離的婚。而從今年10月起，小舅子來到上海搬到鍾先生家住，接近3個月都一直沒找工作，天天跑麻將館打麻將，一打就是一個通宵。有此可見，這名小舅子是有多痴迷於此。
然而事故出現在前幾天，小舅子仍然照例著在麻將館通宵打麻將，直到第二天早上，突然小舅子因勞累過多，猝死了！等麻將館老闆發現時，已經搶救無效死亡。警察與醫院也都已經介入確認。
聽到這大家也只是對事件知道個來龍去脈而已。於是主持人白老師問他：「鍾先生，我們是大家幫節目，你想向聽眾求助什麼呢？」
「我小舅子是在麻將館打麻將時死的，無論怎樣，人死在你麻將館，人死為大，我必須要你麻將館負責。你麻將館必須給個說法賠錢！至少十幾萬或者幾十萬。可現在麻將館老闆不肯賠，我打電話來尋求幫助，能否有什麼辦法讓他負責與賠錢？」
……此話一出，不僅主持人與整個錄音棚，連聽節目的我都懵逼了。
主持人停頓幾秒後，再重複確認了下：「你小舅子是在麻將桌上打麻將時猝死的吧？（沒有其他外力因素）」
「是的。」
「那你為什麼要麻將館老闆賠錢呢？他只是提供麻將館的場地，進不進來玩，玩不玩通宵，都是你小舅子自己主觀的選擇吧？」
「人死為大嘛！在他那死了，必須賠錢與負責。」
……
「鍾先生，你等等。我們再接聽一位女士」（似乎是死者的姐姐）
「女士，你好。你們說這小舅子（你弟弟）之前是因為沉迷麻將才和老婆離的婚對吧？他是有多沉迷呢？讓老婆都看不下去？」
該女士電話里回答：「這個……男人嘛……總有點愛好……這很正常……他就喜歡打麻將。我們老家那裡打麻將的男人也很多，很正常……愛好嘛……」
主持人：「這位女士，我可不認同你。不是所有男人都喜歡打麻將的，而且小舅子打麻將是接近沉迷與賭博的，這不正常啊！你沒看到他老婆都因為他沉迷麻將受不了而離婚了么？……我們先不說這個，你和編輯說過小舅子以前是做廚師的，現在來上海3個月了，沒有找工作。為什麼30多歲的人有時間天天通宵打麻將，而不去找份正式工作呢？上海現在的廚師也不難找工作啊？」
「我們和他提過，他不想工作，我們也沒辦法。」
……
主持人又和這位女士確認了下：「那你們覺得麻將館老闆要負什麼責任呢？」
「我們認為麻將館救援不利，8點多他還好好的打電話回家，10點就死在麻將館了。麻將館總要負責吧？」
「你是說，他通宵打麻將直到早上8點打了個電話回家，然後繼續打麻將到10點猝死了。對吧？」
「是的。」
從廣播中的語氣聽得出，主持人已經在心裡罵了一萬遍草泥馬了，可是由於公眾直播的要求，主持人只能將討論轉向聽眾：「好，我也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求助。這樣，我們聽下其他聽眾怎麼看的吧？」
嗯……我知道底下的留言已經罵聲一片了，可惜白老師也只能在話筒前說「某某某聽眾認為不該賠錢；某某某聽眾認為責任不在麻將館等……」
2
讀到這裡的你可能也已經按捺不住了。麻將館有責任嗎？
答案是：完全無責。
麻將館提供的是一個場所，首先他並沒有強制要求小舅子前來打麻將。小舅子的猝死完全是因為他連續多天通宵麻將過於勞累致死。這本就和麻將館是沒任何關係的，你完全可以不去打，在家休息。
其二，麻將館老闆也沒有救援不及的責任。因為麻將桌一間間房間本來就封閉，老闆不可能每間麻將室都安排一個大夫時時刻刻伺候著你們，一旦你們發病就採取急救人工呼吸。小舅子猝死的時候，周圍麻友已經發覺報警與求救了，而等救護車最快速度趕來時，小舅子已經沒有了呼吸。猝死是最難搶救的，時間很短，又要專業。而且就算周圍麻友和老闆沒能力搶救，他們也是沒有責任的。
所以麻將館是真正的冤大頭，根本無責的。
從來沒有法律規定人死在哪，就必須哪裡負責。
上海有兩座商場，一個叫港匯坐落於徐家匯、一個叫來福士坐落於人民廣場。前幾年，這兩個商場被網友譽為上海的自殺聖地。幾乎每年都能聽到有人從港匯或來福士上跳樓自殺。而自殺的理由也千千萬萬，曾經有對小情侶在港匯因看電影的事吵架拌嘴，由於電影院在6樓，小情侶在玻璃護欄前越吵越凶、越吵越凶，結果女生氣不過，一躍從6樓跳下，當場死亡。而男生看到女生跳樓後悲痛萬分，也一併跳下。瞬間，2條命就這麼去了……
可是，在我們感到惋惜的同時，難道必須要讓港匯的電影院來為這兩個小情侶的死負責嗎？顯然不可能。
其實任何一個意外死亡，對場地方來說都是最倒霉的事情。像港匯這種商場跳樓自殺的人，很容易砸到一樓的化妝品櫃檯。櫃檯砸壞了誰負責呢？也只有港匯來自己賠償了，總不可能再問你自殺者要吧？
砸到櫃檯還算輕的，萬一砸傷甚至砸死路人，身為場地方的商場更麻煩了。所以，你現在去港匯會看到4樓以上的正常玻璃護欄前多了一圈鋼板，非常難看，但目的就是為了防自殺用的。而港匯的安保人員對自殺者也早已見怪不怪，商場里備好了多個窗帘布、裝屍袋與移動隔欄，隨時可撥打120快捷電話，只要有人跳下，他們立馬窗帘一蓋，隔欄圍住，10分鐘內將後事清理完畢，讓對商場的影響減到最輕。哪天你坐在2樓喝咖啡，突然聽到一聲大叫：有人跳樓。或許你還未反應過來，保安已經將屍體處理乾淨。商場又迅速恢復了往常的繁華。
熟練地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好，我們將話題拉回來。那天我聽廣播時生氣的是什麼？
我氣的是為什麼麻將館老闆會遇上你們這種碰瓷的家屬。小舅子的死對於麻將館來說本是無責的，可是你們電話里也稱纏了麻將館老闆好多次讓他賠錢。他為什麼要賠你錢？本來麻將館已經夠倒霉了，這起案件必然會影響生意，現在還要整天被你們所謂「人死為大」的標籤天天纏著，哪有這樣搞的？
好，我們就算麻將館是涉嫌賭博或非法經營，那也只是公安或者工商來處罰他，跟你小舅子的死沒關係啊，這是兩碼事。如果麻將館老闆確實因為涉嫌開設賭博場所被抓，我不會同情他；可是，他若因小舅子的猝死而被你們天天纏著訛錢，想想就非常氣人了！
3
這個世上總有許多無賴仗著「人死為大」的標語到處蠻橫鬧事。最常見的就是「醫鬧」了。醫生是最不願意患者死的，可有時當他們確實也無能為力時，一些家屬往往無法理解，將火氣甚至暴力釋放在醫院頭上。
其次最常見的是交通事故。我見過一個活生生的案例，明明是電瓶車闖紅燈過馬路，被正常行駛的私家車剎車不及撞擊身亡。交警也判罰行人全責了，可家屬就是不依不饒，拿著黑白相片天天到車主家門口燒紙、堵路、謾罵、以及人身攻擊。車主與家人每天根本無法正常上下班與睡覺休息，還在讀小學2年紀的兒子害怕到晚上不想回家。於是他不得不報警找110。警察過來一看，說他們也沒辦法，最多勸兩句……最後司機只能哀求著打電話來電台求救。
我就搞不懂了，仗著人死為大，法律也不顧，天天纏著鬧著訛錢，真能在中國無法無天么？我同情也理解你們失去親人的痛苦，可誰又給了你家屬去侵犯他人的權利呢？這種無賴式的撒潑不是一天兩天形成的，從貪小便宜、超市揩油、到開車不上商業險，生活中的每一滴都透露著一個人的品行！
那麼，「人死為大」這個詞到底該怎麼正確理解呢？
我認為是這樣的。
「人死為大」表示為了顧及死者親屬的情緒，而尊重那些並非犯罪（或傷害他人）死去的逝者，是一種第三方（旁觀者）的道德表現。比如本案中的小舅子，雖然遊手好閒、迷戀麻將賭博成性，但是你的死並非害了別人、也不是因犯罪而死，那麼為了照顧這名小舅子親屬的情緒，我不會當著死者家屬的面罵他「活該」。這是一種尊重與涵養，這才叫做「人死為大」。
而不是你們家屬舉著「人死為大」的牌子，天天向麻將館老闆訛錢。請別侮辱與誤解了這個詞。請記住！死者為大的「大」不等於「無法無天」！
完
作者：陳宗鶴先生︱先生手賬主筆
TAG:先生手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