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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柯亭位置考略

摘要: 蔡邕「椽竹為笛」的故事,發生在東漢年間的柯亭(高遷亭、千秋亭),這是客觀史實。但當年其大體位置在何處?歷盡滄桑與戰亂,客觀上因史籍散佚,現存的史志記載十分簡略,有些方誌記載還存有誤傳的瘕疵;加之蔡邕早在1800多年前就已去世,故後世民間對古柯亭的所處位置,一直存有爭議:一是,應在柯橋鎮上(原融光寺);二是,應在鑒湖畔的柯山附近;三是,應在柯橋鎮東官塘最西首的永豐壩(原柯橋中學舊址)瀕臨西興運河處。因此,雖各持己見,但因依據欠充分,故均難以令人信服。

筆者經多方考證,組成了新的「證據鏈」。再次提出:漢代的柯亭的位置,應位於古鑒湖畔的柯山附近,而不在後世的柯橋鎮上。文中還對漢代高遷亭的廢圮原委、高遷亭與柯橋寺、高遷亭與永豐壩上的古柯亭等關係及相關存疑,結合中學時代的見聞,作出了自己的詮釋。

1.柯亭作為漢代驛站(亭、館,下同),因何會設在鑒湖畔的柯山附近。

柯亭(亦名高遷亭、千秋亭,下同),是漢代設在會稽郡山陰縣鏡湖畔的一處驛亭(館)。漢代出於國家管理的需要,在驛道上設立驛站,30里為一驛,又稱為」置」。它既是騎傳送公文軍情的「驛」,又是兼有迎送專使與接待過往官員職能的機構。驛站的主官為「置嗇夫」,與鄉嗇夫等基層小吏級別大體相當。

東漢後期的文學家、書法家、音樂家蔡邕(133年—192年),在赴避禍會稽郡途中,以左中郎將的身份,曾在柯亭驛歇腳,並在此地發生了「椽竹為笛」的千古佳話。對此,歷代史志均有相應記載。同時,這也是「柯亭之竹」這句日漸為人淡忘的成語,最初的出典。

「[高遷亭]漢紀云:蔡邕避難宿於此亭,仰觀椽竹,知有奇音。因取為笛,遂以為寶器」[1]。

圖1 柯亭(又名笛亭)

《嘉泰會稽志》載:「柯橋,在縣西北二十五里。文選《伏滔長笛賦序》云:蔡邕避難江南,宿柯亭之館,取屋椽為笛。註:柯亭在會稽郡。宋褚淡之為會稽太守,孫法亮等攻沒郡縣,淡之破之於柯亭,賊遂走永興。柯亭即此地也。」[2]

明萬曆《紹興府志》載:「柯亭;漢時名高遷亭,在府城西三十里。《伏滔長笛賦序》云:蔡邕避難江南,宿柯亭之館,取屋椽為笛。註:柯亭在會稽郡。張騫文士傳:蔡邕告吳人云:吾昔嘗游會稽高遷亭,見屋椽中東十六根可以為笛,取用,果有異聲。」[3]

為何柯亭設在鑒湖畔的柯山附近?這完全由當時的客觀條件所決定。從當年交通的客觀狀況看,西晉以前,山陰西部去固陵的主要水、陸驛路僅為一條。即春秋時期的山陰古故陸道與故水道,也就是後來在東漢永和五年(140),由會稽太守馬臻所築的鑒湖(西湖)水道畔。作為驛站,必定設於驛道,這不僅是慣例,也是常識。

1.1 早在越王句踐七年(前490),越國大夫范螽就築有山陰故陸道與故水道。「山陰古故陸道,出東郭,隨直瀆陽春亭;山陰故水道,出東郭,從郡陽春亭,去縣五十里。」[4]《越絕書》還有多處零散的記述,顯示出大越城西部水道(東漢後的鏡湖西湖),是經西小江,分別屯於舟室、石塘、航烏等地,然後再從固陵(即西陵、西興)渡過浙江(錢塘江)與吳國決戰的史實[5]。

1.2 現代研究表明,早在「 在越王句踐時期,就已形成了一條東起東小江(即後世的曹娥江)口,過煉塘,西至紹興城東郭門,經紹興城南,沿今柯岩、湖塘一帶,過西小江至固陵,全程約100公里的古越人工水道。它貫通了山會平原東西地區,並與東西兩小江相通,連接吳國及海上航道,又與平原南北向諸河連通,可謂我國最早的人工運河之一」[6]。

圖2 春秋越國山會平原水系航運圖

1.3 「東漢永和五年(140),太守馬公始築大堤,瀦三十六源之水,名曰鏡湖。」[7]會稽太守馬臻所築鑒湖,東起東小江(曹娥江),西訖(西)小江,納山陰古水道入湖。周回三百五十八里,溉田九千餘頃,至宋初八百年間,民受其利。

1.4 紹興古籍中,曾詳細記錄了這段工程:鑒湖「堤在會稽者,自五雲門東至於曹娥江,凡七十二里;在山陰者,自常禧門(偏門)西至於西小江,凡四十五里」。[8]這沿湖的堤塘,後世被稱為南塘,這裡便是漢代後,山陰至永興(蕭山)的古代的水陸幹道。

以上記載中說明,儘管漢代時期,史載山陰境內南北向的溪流,有「三十六源」之多,但東西向的水道,僅為一條。其走向,是經曹娥江邊至鑒湖(東湖)的三橋閘,經常禧門(偏門)一路西行,越過鑒湖(西湖)最末端的抱姑堰,過西小江,再經余暨(永興、蕭山,下同),至固陵(西陵、西興,下同)。

1.5 山會平原西部水道的變化,出現在蔡邕到柯亭150多年後的西晉時期,由賀循在會稽內史(司徒)任內開鑿了西興運河。所謂「開鑿」,就是將原先已存在,並不直接相通的河流地段,開挖後使其成為連通起來的水道。西興運河的走向為:紹興迎恩(西郭)門至浙(錢塘)江邊的西興。「運河,在府西一里,屬山陰縣。自會稽東流縣界五十餘里,入蕭山縣。舊經雲,晉司徒賀循臨郡鑿此,以溉田」。這段運河經府城內河,再連通鑒湖東湖至曹娥堰[9]。

賀循當初興建西興運河的目的,主要是為彌補鏡湖的不足,用於農田灌溉。但是隨著「國道」。「城外之河,曰運河。自西興來,東入山陰,經府城至小江橋,而東入會稽(府志)。宋紹興年間運漕之河也,去縣西一十里,西通蕭山,東通曹娥,橫亘二百餘里。舊經雲,晉司徒賀循臨郡鑿此」[10]。

圖3 晉唐浙東運河示意圖

也就是說,從西晉賀循興建西興運河開始,山陰縣的西部東西走向的主水道,才變成了兩條。即:除了從原先的鏡湖水道一直向西,經抱姑堰,出西小江,連通永興(蕭山)這條水路外,又增加了一條由鏡湖東湖,轉府城內運河,向西出迎恩門(西郭門),經錢清,通往西興運河。從而使府城迎恩門至錢清段,出現了兩條東西走向平行的運河水道。

西興運河的開通,促進了沿河交通,繁榮了經濟,也聚集了更高的人氣,逐漸形成了運河兩端的村落。但從現存的史志看,在在晉代時,後世的柯橋草市還未形成。客觀上,由於此處東漢時尚不處於驛道上,因此朝庭沒有在此設立驛亭(站)的可能。

2.漢代的柯亭,如果在今柯山附近的鏡湖畔,行舟要拖船過抱姑堰壩,豈不十分麻煩?由此,是否能得出柯亭應在後世運河邊柯橋鎮上的結論?

上述觀點不僅離開了漢代西興運河,還尚未開鑿的基本史實;同時,也不符合古代越地水上交通的史實。歷經千年歲月變遷,現代紹興地區的河流與水文狀況已發了巨大變化,昔日運河上需要翻越堤壩的堰堤,如今大多早已不見了蹤影。但後人無疑不能以今論古,僅僅按照現代運河水況,來簡單地作出結論。

2.1 囿於當年生產力與科技水平的局限,古代無論是漢代進出鏡湖水道過抱姑堰,還是西晉後開通的西興運河,從錢塘江渡江到山陰縣,乃至浙東地區,舟船的進出,在古代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在相關地段,均須經拖船經過多個堰(壩)。即便是皇家御舟,亦毫無例外。

2.2 僅以西興運河為例。據北宋時期的《國史職官志》記載,浙東運河,過了西興堤塘,在山陰會稽兩縣境內,就設有錢清、曹娥、梁湖等堰,每堰設監官1人。負責船隻拖堰過壩的日常事務與治安秩序的維護;宋熙寧五年(1071),日本僧人成尋從錢塘江西興堰,經浙東運河去天台山,所記錄的水路行程,則更加全面地反映了當年紹興古運河上堰壩設置的現狀。除了錢清、都泗、曹娥等堰外,在紹興府境內還有都泗堰、梁湖堰、通明堰、驛亭壩、百官壩、小越壩等,同樣必須借用牛與人力,拖船過壩[11]。

2.3 宋代愛國詩人陸遊《劍南詩稿》中的《宿北錢清》[12]《夜漏欲盡行度浮橋至錢清驛待舟》[13]等詩,亦佐證了從蕭山返回山陰,經錢清鎮時需要等待過堰。如遇天黑,有時還需要在堰畔投宿。「哺時捩柂離西興,錢清夜渡見月升。浮橋沽酒市嘈囋,江口過埭牛凌兢。」這首陸遊作於淳熙二年(1175)冬的《夜歸》詩,更是將他清早從錢塘江邊的西興渡拖舟過壩,到舟過錢清過堰(牛埭)時已是月夜,這一路舟行不易的情景,記錄得十分真切[14]。

2.4 明萬曆《紹興府志》明載:「山陰錢清鎮,在府城西五十里,接蕭山界,舊有江、有壩。」[15]同一方誌中,還非常難得地記錄有明永樂(1403-1424)初年,駐錢清堰專司負責舟船過壩事務,與治安秩序的壩官岑子原「不卑其官,而清操獨立」的事迹[16]。這位明永樂年間的錢清堰的壩官,也是我所見的宋、明、清歷朝紹興府、縣方誌中,絕無僅有的一位。

3.既然漢代的柯亭設在鏡湖古道畔,為何未見柯亭遺存,亦未留有集市痕迹?

其實,早在宋代方誌中,對此就有過多條相關連的記述,顯示了漢代柯亭的遺存,已毀於1500多年前南朝劉宋時期的一次戰亂。只是人們未曾留意,並加以統盤考量罷了。

圖4 古柯亭畔

3.1 《嘉泰會稽志》載:「柯橋,在縣西北二十五里。文選伏滔長笛賦序云:蔡邕避難江南,宿柯亭之館,取屋椽為笛。註:柯亭在會稽郡。宋褚淡之為會稽太守,孫法亮等攻沒郡縣,淡之破之於柯亭,賊遂走永興,柯亭即此地也」。[17]

這段記載源於《嘉泰會稽志》「橋樑」篇。內容:一是,指明柯橋這座宋代古橋的位置,在會稽郡山陰縣西北二十五里。即系從柯山旁流過的柯水河,與西興運河交匯處的那座古橋。二是,簡述了蔡邕在柯亭驛館「椽竹為笛」的故事;三是,記載了劉宋時會稽太守褚淡之在柯亭大破孫發亮的戰鬥;四是,指明了要確認柯亭位置「即此地」的前提,是要滿足以上三個必備條件。

這裡特別需要說明的是,即便是方誌中作為地名的柯橋,大多為泛指。如柯橋鎮周邊的獨山、柯山、江頭、潘祊塢、福年等村莊,傳統上都會籠統地稱之為柯橋,並非僅局限於後世的柯橋鎮範圍內。

3.2 「褚淡之(381—425),字仲原,為會稽太守。景平二年(424),富陽縣孫氏聚合門宗謀逆......直攻山陰。淡之自假凌江將軍,以山陰令陸邵領司馬,王茂之為長史,孔欣、謝苓之並參軍事,賊遂摧鋒而前。淡之遣陸邵督帶戟公石綝、廣武將軍陸允,以水軍拒之。又別遣行參軍灟恭期,率步軍與邵合力,淡之率所領出次近郊。恭期等與賊戰於柯亭,大破之。」[18]

3.3 「陸邵,景平初,為山陰令。富陽賊孫道慶等攻沒縣邑,直抵山陰。會稽太守褚淡之自假凌江將軍,以邵領司馬。邵與行軍將軍灟恭期合力,大破賊于山陰。」[19]

從以上記載看,景平二年(424),富陽農民軍起義的孫法亮等部,在攻佔永興後,直逼會稽郡(山陰)縣。太守褚淡之統率步、騎、水軍分兵三路,合圍孫部築於柯亭的營寨。

3.4 那麼,景平二年(424)這場「柯亭大戰」,有無可能發生在後世的柯橋集市上呢?

雖然賀循開鑿的西興運河,在西晉時已經存在,但從軍事地形學的角度,來具體分析兩處地形地貌異同,漢代的柯亭(驛站)設在此地,也沒有可能。

宋代時的柯橋草市,四處臨水,一馬平川,無險可據,明顯不是屯兵紮寨之地。這有史志為證:如明《萬曆府志》武備志中,就明確指出:「山陰柯橋,西去府城三十里。水汗漫,多支流,陂深堰曲,難以屯兵……」[20]

而與此相反,位於漢代古水陸驛道邊上的柯山附近,孫氏所部從余暨(即後世的永興、蕭山縣)攻入山陰縣境後,周圍有山險作依傍,四周為廣袤的田野,緊挨鑒湖。進可攻,退可守,步軍、騎兵、水師均可在此安營紮寨。因此,僅從軍事地形上考量,明眼人一看,「柯亭大戰」也只能發生在這裡。這應該是不言而喻的。

3.5宋代方誌中「戰於柯亭,大破之」,這簡明的數字背後,顯然省略了褚淡之組織水陸大軍,殘酷鎮壓農民軍的刀光箭影下,那般血肉橫飛、玉石俱焚的鏊戰慘狀。經過這場「柯亭大戰」,無辜民眾生靈塗炭,流離失所。漢代驛站柯亭遺存,以及周邊村市均已毀於一旦。而這,恰恰正是後世鏡湖畔未見柯亭遺存,亦未留有集鎮痕迹的主要原因。至於後來鑒湖畔柯山附近的相關村落,則是後世逐步聚居所重建形成。

4.在清代與民國的方誌中,對柯亭的大體位置,曾有比較明確的記述。同時,也得到歷代文人騷客的認同。

4.1 清雍正《浙江通志》:「蔡邕經會稽高遷亭,見椽竹可以為笛,取之有異聲。《伏滔長笛賦序》云:柯亭之觀(館)以竹為椽,邕取為笛,其聲獨絕。柯山得名以此。」[21]這一記述,表明了柯山之名,緣於漢代時在此附近所設的柯亭。

4.2 「鑒湖 :柯亭在紹興縣西三十里,柯鎮之南,三面臨水,風景幽蒨。《後漢書》載:蔡邕避難會稽,宿於柯亭。其後柯山、柯水、柯岩、柯橋市,皆以柯名。」[22] 「後人不察.....,又有忘卻柯山、柯水,均因柯亭得名」,便是當地鄉人共識[23]。

4.3 雖然漢代的柯亭遺存,在南朝景平二年(424)徹底被毀,但歷朝文人墨客到鑒湖邊的柯山下,來此懷古探幽者仍絡繹不絕。

雖然西興運河在晉代業已開通,但唐代李白等諸多詩人,從錢塘江過江去剡中與天台等處時,鑒湖水道依然仍是「浙東唐詩之路」的首站。在「柯亭大戰」400多年後,以攬古今興廢陳跡聞名的唐代詩人胡曾(約生於唐文宗開成四年,即839年,卒年不詳),曾來此懷古後,慨然吟詠詩《柯亭》。詩云:「一宿柯亭月滿天,笛亡人沒事空傳。中郎在世無甄別,爭得名垂爾許年。」 此詩不僅記入了《全唐詩》,也載入了宋代另外一部紹興府志——寶慶《續會稽志》[24]。

另據方誌載:元、 明、清代的等諸多詩人,均來過鑒湖柯山畔懷古探幽,並留下了膾炙人口的詩篇。如:明代正德年間嘉興籍詩人張倬,他的《柯山》詩中就寫道:「維舟鑒湖曲,鑒水照屑巘。……昔賢有遺事,亭子久蕪蘚」;清代嘉興府秀水籍詩人朱彝尊在《柯山》詩里吟道:「柯山亭下路,修竹暮紛紛。眾壑千尋暗,雙崖一境分。……更憶中郎笛,寥寥不可聞;」[25]清代詩人錢遵堯《柯山》詩中寫道:「中郎去後已無亭,桑柘連村山色青。薄暮湖南菱唱起,數聲短笛出寒汀;」 另一位清代詩人宗聖垣,在《柯山夜泊》「艤橈為訪古柯亭,十裡層巒展畫屏」。[26]他們的懷古地,均在柯山下的鑒湖畔。

因此,漢代的柯亭應位於鑒湖畔的柯山附近。而不在西晉時才出現的西興運河畔後世的柯橋鎮上,當毋庸置疑。

5.持漢代柯亭(高遷亭)位於柯橋鎮上說的一個「重要依據」;還因為後世的一些方誌中,的確存在將漢代鑒湖畔的柯亭,與宋代建於蕭紹運河畔的柯橋驛以及柯橋接待院這三者間,混為一談的情況。因此,以客觀、嚴謹、理性的態度作出具體分析,以去粗存精,去偽存真,以志甄別,更顯得十分必要。

5.1 據考證,現存明清時期的方誌中,最早將南朝時已毀的柯亭,附會到南宋時期的柯橋靈秘院(即明代的融光寺),並載入志書的,應是離蔡邕過世1300多年後的明嘉靖《山陰縣誌》。該志書稱:「融光教寺,在縣西北三十里。本名柯橋接待院,舊傳柯亭即其地雲。」[28]但細析上述文字,表明該方誌將柯橋融光寺與漢代的柯亭「掛鉤」的這段記載,其根據僅是舊時的一種傳說,而且沒有這一「舊傳」的任何出處。

5.2 如果說,僅此一部方誌,出現這樣不甚嚴謹的問題,還無大礙。但問題是,在爾後的明、清紹興府、縣方誌中,大多按此照抄不誤。有些方誌中,甚至乾脆去掉了「舊傳」二字,變成了「今亭已廢為柯橋寺」,從而使這並不靠譜的「舊傳」,變成了一些方誌中的史實,而誤傳了數百年。包括被方誌界看好的明萬曆《紹興府志》,亦不能免俗。一方面,該志書全部按《嘉泰會稽志》所載,照錄了有關柯橋接待院(靈秘院)的全部文字;另一方面,受歷史的局限,又在「柯亭」這條記載後面,載上了「今亭已廢為柯橋寺」等文字[28]。

5.3 其實,對柯橋寺的前身柯橋接待垸,是否是漢時的古柯亭上所建一節,宋代紹興志書就已記載得十分明確。

《嘉泰會稽志》載:「靈秘院,在縣西三十里,柯橋館之旁。紹興中,僧智性創柯橋接待院。初帷蘧蒢一廈,日益增葺。請於府,移江北安昌鄉靈秘廢院額。智性九十餘精神不衰,猶能領院事。淳熙十六年九月,准尚書禮部符,甲乙主持。」[29]

這項記載證明:一是地理位置,宋代的靈秘院( 即明代正統十二年(1447)後的融光寺,下同),在縣西三十里,位於蕭紹運河畔的柯橋驛(館)旁邊。二是,它與漢代的柯亭與南宋時期的柯橋驛,均非是同一處建築;三是,靈秘院的前身,為宋高宗紹興年間(1131年 - 1162年),由僧智性所新創立的柯橋接待院;四是,柯橋接待院所以改名為靈秘院,是報請紹興府同意後,將原先建於西小江北安昌鄉,已毀的靈秘院廢額,移用到柯橋接待院址的;五是,雖然柯橋接待院改用靈秘院院額前,是報備過紹興府的。但根據宋代時寺院的管轄許可權,直到淳熙十六年(1189)九月,才由禮部批複正式改名為靈秘院,並決定了寺院的主持為僧甲乙。以上記載,均無任何文字表明,柯橋接待院是在漢代古柯亭廢址上所建

作為柯橋接待院(靈秘院)初建時期的歷史見證人,愛國詩人陸遊南來北往,在數十年間,或因公赴任進出山陰,或因私接送子女,常歇腳於柯橋接待院旁的柯橋驛。作為柯橋接待院的常客,他與寺院先後二任主持多有交往,並曾應邀為該院兩次撰寫碑記。倘若柯橋接待院確是在漢代柯亭的延續,博古通今的陸遊,肯定會發思古之幽情,書寫出諸多傳世詩文。但在他所遺的詩文中,無片言隻語提到柯橋接待院與柯亭的「瓜葛」。這並非他的疏漏,而是因為在客觀上兩者並不存在淵源關係。

以上幾點,清楚地記述了宋代柯橋靈秘院及其前身---柯橋接待院來龍去脈。何來明、清方誌所記的「今亭(即漢代柯亭)已廢為柯橋寺」一說!

5.4 而在民國時期的《紹興地誌述略》記載的「柯亭」條中,就未按明清舊志照抄。該志明載:「柯亭,在城西二十五里。漢時名高遷亭。漢蔡邕避難江南,宿柯亭之館。取屋椽為笛,有異聲。中經廢圮,今已修復。」[30]「中經廢圮,今已修復」這句話,不僅證明古柯亭在民國以前的清代業已修復,同時也是對明清方誌「今亭已廢為柯橋寺」說的直接否定。應當說,這一結論反映了這一事物的真實性。

6.乾隆皇帝遊歷過的古柯亭,與漢代蔡邕「椽竹為笛」的柯亭之間的傳承關係。

這兩處柯亭,雖然所處年代、地理位置皆有所區別。但後人將原位於柯橋境內的鑒湖西湖畔,在南朝劉宋時期已毀於戰火的漢代柯亭,移到了蕭紹古運河畔的柯橋永豐壩邊上,易地復建。應當肯定,這處古柯亭,確實是山陰縣後人為祭祀先賢蔡邕,頌揚「椽竹為笛」的千年佳話,而建起的一處紀念性建築。

6.1 柯橋永豐壩畔的古柯亭的所建年代,未見方誌明載。根據相關方誌記載,推斷出此亭應建於清朝前期。其理由:

首先,據方誌載,玄燁帝在康熙二十八年(1689)農曆二月,南巡赴紹興祭禹途經柯橋時,曾在柯橋永豐祠的放生池前親臨放生。當年此處除了存在修塘禪院(寺)、永豐祠等建築,還有柯橋放生庵,但當年尚無古柯亭的記載。

清代紹興府、縣方誌中,對柯橋永豐壩東首長約百餘米左右內的建築,記述非常清楚,連一個小庵都沒拉下。其中:一是,康熙十年(1671)所建的柯橋放生庵(祠);二是,康熙十六年(1677)建造,並由兵部尚書吳興祚提寫寺額的修塘禪院(寺)[31];三是,康熙二十八年(1689)前,早已存在的永豐祠:「永豐祠,......在河(柯)橋永豐壩北。前為放生池,禁漁人網罟。康熙二十八年(1689)二月十四日,御駕親臨放生。郡守李鐸等勒石恭紀。」[32]

康熙帝在南巡紹興時,曾遊歷府城卧龍山越望(望海)亭,留有《登卧龍山越望亭》詩[33]。假定當年名聞遐邇留有蔡邕故事的古柯亭早已存在,且就近在咫尺的永豐壩邊,按常理,崇文尚武的康熙帝,可以不去附近那歷史不長的寺庵,但必定會去柯亭一轉。史志之所以所以未載,並非疏漏,而是因為客觀上,當年這處柯亭還沒有出現。

6.2 在現存紹興方誌中,最早將柯橋永豐壩上的古柯亭記入方誌的,應是清乾隆五十七年(1799)的《紹興府志》。該志書載:「乾隆翠華南巡,有御制題柯亭詩,恭紀卷首。」[34]該志書記載了乾隆十六年(1752)農曆三月,南巡紹興途中,弘曆帝在赴大禹陵祭禹途中,停靠柯橋,遊覽柯亭,並賦《題柯亭》詩的一段史實。

同時,明清多部方誌中均記載 「今(漢高遷)亭已廢為柯橋寺」一節。雖此說缺乏依據,並已為以上論述所證實;但從中卻可以反證:在明代與清代初期的柯橋集鎮上,並沒有柯亭這處建築。永豐壩上的這處古柯亭,它應該出現在康熙二十八年(1689)後。但在乾隆十六年(1752),弘曆帝南巡前已經存在,且已成了山陰縣紀念蔡邕的一處著名景點。

6.3 永豐壩上的古柯亭,具體復建於何時?由於年代久遠,史料佚失;康熙年間紹興知府李鐸銘文,記錄乾隆皇帝遊歷經過的石碑已毀;上世紀年代60年代尚在,原先嵌在柯中食堂(即原蔡中郎祠)牆內的一批石碑,作為原始記錄,在90代前期,因房地產開發拆毀後,均已不知去向。因此,古柯亭具體為何人於何年所建,已難以確定。但依照上述方誌上的一些簡接證據,推斷其建造年份,應在康熙二十八年(1689)後,至遲到雍正年間(1722—1735),由柯橋當地有識鄉紳集資建造。而古柯亭上的蔡中郎祠,則系由原永豐祠所改建。

6.4 清代古柯亭的建築狀態,有兩部分建築組成。

一是漢蔡中郎祠,這是利用原先的永豐祠改建的。其結構,系二進(中間有天井,俗稱道地)二側廂的平屋。山門頂端兩側為飛檐,中間有銅鏡。正殿位於第二進,用以供奉蔡邕神像。

二是古柯亭。從現存20世紀初的一些老照片看,舊時的古柯亭,為白牆黛瓦的院落,內設二層樓屋、飛檐斗拱的二層亭榭各一幢,四周還有房屋與圍牆。它與中郎祠之間,有石砌甬道相通;靠運河邊上,建有停靠舟楫的船埠,臨河處為古柯亭正門。乾隆十六年(1752)農曆三月,弘曆帝南巡紹興途中,御舟停靠於運河畔後,直接下船進入亭內。通過石砌甬道,步入中郎祠內懷古。

三是古柯亭的屬性。據史志載,由於南宋以後的元、明、清三朝,均未再在柯橋設立過驛館。因此,這座的古柯亭,是供清代過往文人騷客與鄉人,感懷漢代先賢蔡邕的一處景點。

歷經歲月滄桑,,古柯亭上的這處磚木建築,在20世紀50年代業已廢圮,但當年在遺址上,仍留有古柯亭石牌坊、石祭桌等物;中郎祠的主體結構基本完整,當年用作柯橋中學師生的食堂。作為中學校舍達40年之久。截止20世紀90年代前期,柯橋中學遷址山陰路時。推算柯橋永豐壩畔的這處古柯亭建築及遺存,其存世時間至少應該在250年以上。

圖5 今柯亭公園

7.結論:

(一)歷史上,在後世柯橋鎮一南一北,曾先後建有兩處驛站(亭、館)。即:漢代在山陰鑒湖西湖(南塘)柯山下的驛路畔,所設的柯亭(高遷亭),與宋代在山陰縣運河畔柯橋草市所設的柯橋驛(柯橋館);

(二)宋代的柯橋驛,與柯橋接待院(即靈秘院,明清時的融光寺)是地理位置相鄰,但性質迥異的兩處建築。兩者與漢代的柯亭,均沒有傳承關係。

史料考證中,當距離事件(物)發生時間近的資料,與距離事件遠的資料相矛盾時,應以時間最近的資料為準,這是史界通行的一般原則。因此,對漢代柯亭與柯橋接待院(柯橋寺)的相關認定,應以《嘉泰會稽志》等相對最早的史籍記載為準。明清方誌中「今亭(即漢代柯亭)已廢為柯橋寺」的這則「舊傳」,明顯缺乏依據;實不足為憑。

(三)建於清代前期,位於柯橋古運河北岸,原永豐壩畔的古柯亭,它不僅是乾隆皇帝到此遊歷,並賦《題柯亭》詩的一處著名風景名勝,又的確是山陰後人為祭祠東漢先賢蔡邕,傳頌「柯亭之竹」與笛揚佳話,所易地復建的紀念場所。雖然它與漢時的柯亭,位置有了變動,中間相隔1000多年,但在精神與文化層面上,無疑具有歷史的傳承關係。

注釋 :

[1]《太平寰宇記》卷九十六引《會稽舊記》,《會稽方誌集成》,團結出版社1992年8月版,第97頁)。

[2]《嘉泰會稽志》卷十一,《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207頁 。

[3]《萬曆府志》點校本卷九,寧波出版社2012年7月版,第 200 頁。

[4]《越絕書》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一版,第63頁。

[5]《越絕書》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第一版,第62—63頁。

[6] 邱志榮、陳鵬兒《浙東運河史研究》,陳橋驛主編《中國運河開發史》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 445—456頁。

[7][8]《嘉泰會稽志》卷十三,《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231頁。

[9] 《嘉泰會稽志》卷十,《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168頁。

[10] 嘉慶《山陰縣誌》卷四,《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八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513頁。

[11]《紹興交通志》,國際文化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33-34頁。

[12]《劍南詩稿校注》卷五十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9月版,第3161頁。

[13]《劍南詩稿校注》卷十六,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9月版,第1264頁。

[14《劍南詩稿校注》卷十七,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9月版,第1139-1140頁。

[15]萬曆《紹興府志》點校本卷一,寧波出版社2012年7月版,第16頁。

[16]萬曆《紹興府志》點校本卷三十八,寧波出版社2012年7月版,第733頁。

[17]《嘉泰會稽志》卷十一,《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207頁。

[18]《嘉泰會稽志》卷二,《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32頁。

[19]《嘉泰會稽志》卷三,《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56頁。

[20]萬曆《紹興府志》點校本卷三十八,寧波出版社2012年7月版,第480頁。

[21]《紹興縣誌資料》,《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十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256頁。

[22] 民國《浙江通志稿》第三十二冊, 第2185頁。

[23]《柯山小志》,《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十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262頁。

[24]寶慶《續會稽志》卷四,《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429頁。

[25]嘉慶《山陰縣誌》卷二十八,《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八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956-957頁。

[26]《柯山小志》,《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十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258頁。

[27] 明嘉靖《山陰縣誌》卷十二,《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八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139頁。

[28]萬曆《紹興府志》點校本卷九,寧波出版社2012年7月版,第200頁。

[29]《嘉泰會稽志》卷七,《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一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126頁。

[30]《紹興地誌述略》,《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十冊,中華書局2006年1 月版,第873頁。

[31]嘉慶《山陰縣誌》卷二十四,《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八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878-880頁。

[32]乾隆《紹興府志》卷三十七,《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五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902頁。

[33]乾隆《紹興府志》卷首,《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五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14頁;嘉慶《山陰縣誌》卷二十四,《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八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494頁。

[34] 乾隆《紹興府志》 卷首,《紹興叢書·第一輯》第六冊,中華書局2006年1月版,第1767頁 ;乾隆《紹興府志》 卷首, 《紹興叢書·第一輯》第五冊,第16頁。

(註明:部分圖片源自網路)

編輯:稽山鑒水

總第2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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