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故鄉安葬在春天裡

「妓女，妓女也有故鄉。」

——高銀《信（二）》

我把故鄉安葬在春天裡

春天安葬著過去

當我悼詞說盡

小山的春蟬已經代替故鄉死去

高速公路還未建起

從鎮里到鎮外 還會有冰雪封路

巴士寸步難行

那時 早晨起來不需要翻看手機

吃一碗灰糊的茶湯 還有手包的糯米飯

羊肉細粉還只需要三塊

那時 大街小巷的路還很崎嶇

房屋還沒有徹底翻新

人們單純善良

在停電的夜晚點亮蠟燭 擺出長凳 抽著煙

交談著獨屬於小鎮的咒語

那時 少年鮮衣怒馬

乘著小說紙頁上的帆船在夜晚前往世界各地

如此 直到清晨四點的黎明敲打玻璃

睡兩小時

背著書包

又高高興興地出門去

哪像如今患了失心瘋的年紀

而現在永恆的火熄滅了一半

黑色的病毒雪花在鎮上凝成烏雲

若光和電磁波能映入人的眼睛

千萬支光的長矛穿插在每一寸土地

主宰了人類的全部生命

誰人不曾妄想以夢為馬

尋遍世界所有的山川之林

找到維納斯的斷臂

不只是我 不只是我

千千萬萬億億個我

翠綠的樹葉才枯黃了五分之一

恍然間卻只剩下

已經想要提前退休的年齡

在城市打造好的一層又一層的牆壁上

我們只是一個符號

一切都被量化 一切都被光困在漁網

而我還未忘記

還有未被戳瞎的一隻眼睛

像小孩指著皇帝的新衣

只能把僅余的關於故鄉的記憶

寫成一首詩

鄭重地把它安葬在春天裡

2017.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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