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同一天出生的你」談起——真假公益與無處安放的同情心
這篇文章,要從近日刷屏的「同一天出生的你」活動說起。
由愛佑基金會通過分貝籌平台舉辦的在線籌款活動
愛佑會設計了一個H5通過線上傳播為雲南省鎮的貧困學生籌集善款獎金三百萬餘,而後有一位非常無聊但有心的網友不斷刷新後頗具成果地發現,同一個貧困學生的照片會出現在不同的生日里。也就是說,同一個小孩,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生日,就可以籌到兩份以上的錢。
這個爆料引起了不大也不小的社會集體反思——我們的善款究竟如何不會成為被騙款。
繼紅十字會郭美美貪污事件的頭炮打響後,似乎不斷有各公益領域的內部腐敗案被查出。
如果我們排除愛佑基金會可能會說:系統出錯;我們實在擔心籌不夠善款所以才這樣,但我們的本意是好的。這兩個理由以外。那這又是一起簡單粗暴的公益組織不誠實事件。
令我震驚的一點是,社會和群眾似乎逐漸開始習慣這樣的情況發生。
除了在今日頭條等極度缺乏好內容的媒體平台在大肆報道以外,根本沒有擴散開來,沒一兩天,輿論的質問和譴責就銷聲匿跡了。這不同於像是「紅黃藍」這樣的社會事件的自然消解,而是根本沒什麼人關心的樣子。
由此我們只能得出一個結論,就是當一個漏洞長時間沒能得到好的解決方案,社會就會敞開寬容的懷抱來習慣它。
駭人聽聞。
公益本是一件很簡單的事,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呢?
說公益簡單,是因為公益動機單純。身而為人,無法拋舍的一項基本素質就是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心。這就是公益最基礎的動機。
同情和貪慾似乎是人性的兩個極端,而現在的常見情況是,同情被貪慾所利用。要解決這個問題,就要返回公益行業是如何成為現在這樣的,但凡是一個行業,就必然會出現害群之馬。
其實這並不是一朝一夕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道德體制發展的階段性結果。
在中國,腐敗貪污最容易的地方有兩個,一個是政府內部,一個是公益組織。而在中國,恰巧這兩個地方經常被綁定在一起。中國的私募公益組織並不多,多的是由政府扶持的公益組織。
近年來無論是反腐劇還是真實的雙規案,都顯有成效地出現在各大媒體板塊。所以我們姑且不談政府內部個別人的貪慾控制下的公益組織,畢竟這是個死媽的事情。保留最後一點對人性的樂觀,有助於我們探討另外一個方面——私募公益基金本身的運作方式和心路歷程。
私募和公募的區別就在於,私募要自顧生死,沒有撥款和地方援助。所以一般可見的都是由極度富有的企業家或是明星帶頭,因為他們有強大的社會影響力與本身的財力支撐,所以公益在他們眼裡是舉手之勞的事情。
但這也只是個別現象,多數情況是,有夢想且富有同情心的人發現了某個弱勢群體需要幫助,於是想號召社會全體進行物質與人力的協助。一般出發點與前期工作都是非常好的,可以感動中國的,但逐漸到了中期,這位發起人會遇到一個問題,就是心力憔悴,力所不能及。畢竟弱勢群體太多了。這時候他有兩個選項,一個是走各種繁瑣的流程,成為公募組織,另一個就是繼續僵著。
一個人的同情心,或是一批人的同情心,是否能夠支撐一個公益組織一直活下去?我對此一直抱持懷疑看法。同情這種情緒在我們正常人的生活里,是片刻性的出現,而不是24小時整日都縈繞在心頭的。所以如果同情的能量難以為繼,就要轉向可以長期供給能量的方向,這往往就是令人深惡痛絕的貪慾。和政府內部貪污對比,連對國家的忠心都可以被金錢腐蝕,更別說同情心了。
道理很簡單,公益組織如果光靠同情心維持基本運營,那麼它馬上也會淪為弱勢群體。因為片刻的同情是舉手之勞與自我滿足,而24小時的同情完全就是心力枯竭和自我消耗了。
可能有人會說,他們可以找企業合作,企業都需要做一些公益行動來展現他們的社會價值。但企業家之所以是企業家,就是因為他們不傻,他們不會把自己的錢扔給一個沒什麼影響力的公益組織,這樣他們的社會價值就體現不出來了,企業是需要利益最大化的,不然就自身難保。
我曾經面談過許多公益組織,往往從會議室出來,我的感受是,太他媽慘了,他們才應該被公益機構幫助。
關於長年以來的道德拷問,也是公益組織的一道難以逾越的高牆。
曾經有一個現在已經倒閉的公益機構理事長問我,他問公益活動到底能不能大張旗鼓,用高成本的宣傳手段來募集善款?
我說不能,因為你的募款對象看到你這麼奢華的方式,他們的第一反應一定是你不道德,你有錢做宣傳來圈錢,沒錢去幫助別人,這就是沒有商業思維的中國群眾的公益視野。
經過互聯網+時代的發展,公益機構終於找到了一條可實現的募款方式——線上籌款。
而線上籌款的甲方負責人往往不是具備專業營銷經驗的從業者或是承包商,通常都是公益機構本身稍微懂點網路和電腦的年輕人。
這些年輕人可利用的消費動機只有一個,就是同情。
於是公益組織就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營銷之路,在我看來,難度不亞於商鞅變法。
如果你不能做高成本的傳播方案,那麼基本上圖片和文案都是原廠自銷的,除了你發起的動機和關於弱勢群體的介紹以外,幾乎無一吸引人的地方。十分容易被現在的龐大信息流湮滅在卑微的角落裡。
通常我們看見的被刷屏的捐款活動,那都是病毒式營銷的典範案例,公益人正在用一顆滿懷正能量的心,做出了所有營銷部門都渴望看到的效果,而這,往往都是千里挑一,萬里挑一的結果,更多的是悄無聲息地出現,然後被我們的手指划過。
這樣的道德戒尺,滋生不出好的公益機構。
讓我們回到公益的初心——幫助弱勢群體身上。
幫助這些群體,依賴的不是剎那的同情的熱衷,而需要有一條可持續發展的計劃。在我看來,最好的計劃就是商業計劃。換句話說,公益這個詞也許已經被定性了——捨棄自己的幸福,幫助弱小的他人。而這一定性,導致的就是公益本身能否生存下去的矛盾。
當我的幸福捨棄完了,我就成了弱勢群體,這不是拆東補西的下下策嗎。
如果商業模式本身可以更好的幫助到弱勢群體,為何不將公益的性質改上一改呢?
我有個朋友是社會學教授,他在學期末的時候計划了一個捐款活動,幫助對象是他們系裡的貧困生。而這些貧困生並不是單純的接收善款,自行分配,而是需要回饋給捐贈者的。因為貧困生的老家大多在農村或是城中村裡,所以教授要求他們假期回去要調查自己出生地的社會情況,寫一份論文報告,在開學之際將自己的調研成果拿出來與同學們共享。
這就是最簡潔的商業模式——各取所需。
再舉一個例子,法國的一個姑娘想要幫助自己家鄉的貧困群體,於是她就精心研究了一番家鄉的風土文化,歷史事件,她發現她的家鄉在百年前曾出現過盛極一時的線帽業,鄰村都要來這裡購買線帽。於是她就組織本地的鄉親一起生產以前的這種帽子,並且在電商網站上售賣,她的公益理念輕而易舉的得到了社會的認同與他人的幫助。
這是一個消費主義的時代,公益最好的模式應該是商業。
如果我們希望自己的同情心能被滿足,大可對公益行業多一些寬容,改變舊有的看法。若是做公益不但能養活自己的一家老小,還可以幫助他人,那這個隊伍只會越來越壯大,越來越整齊。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改變一個行業是需要有漫長的努力和耐心,我同時也希望所有的捐助者都能利用好自己的批判權益,不要姑息壞的公益。輿論是可怕的,也是偉大的,那小小的貪腐在群眾的關注下,將醜態畢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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