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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正能量的雞蛋

那些正能量的雞蛋

聞香知酒

此人大名「寇司」,諢號「shouji」,是混跡空工院中一位提籃叫賣熟雞蛋的老漢。「寇司」前面的寇字是姓,後面的「司」字大約是當地對成年男性的尊稱,類似於其他地方的習慣稱謂「某sir」、「某師傅」、「某老師」。Shouji乃「熟的」之陝西關中一帶發音。這位「shouji」老漢的特異之處在於,他提籃叫賣了三十年熟雞蛋,靠這一行當買了房子,置了家業,重新娶了媳婦,生了娃娃,並且從此讓娃娃不再繼續賣雞蛋。

我覺得這純粹就是一部社會主義新農民勤勞致富的奮鬥史、勵志書。這位普普通通的賣蛋翁,簡直稱得上充滿社會主義正能量的新愚公。

最初認識這位「shouji」,是在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跟一班來自五湖四海的弟兄,齊聚白鹿塬下空工寺。正是陳忠實筆下那個白鹿塬。寺者,男女比例嚴重失衡之謂也。上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適值「軍隊要忍耐」的時候,我們每個月的津貼當時是19元,其他各種後勤物資供應也屬於基本維持的水平。以伙食為例,吃的是1960年至1970年期間庫存的戰備糧,那大米已經快粉化了,豬肉則味同嚼蠟,你想都二三十年屍齡的豬木乃伊能好吃么?雖不至於餓肚子,但也僅僅限於填飽肚皮,油水這事兒並不敢奢望。我們的學員隊長很廉潔,也很嚴厲,每天吃飯時守在食堂門口的泔水桶前面盯著看哪個敢倒剩飯,還真有把吃剩的半個饅頭扔進泔水桶被發現後勒令其從桶中撈起來扒掉饅頭皮重新吃進嘴裡的。總之一句話,營養嚴重不良,雖精神強健然體膚空乏。由於後天不足,所以在此人傑地靈的白鹿塬卻並沒有修鍊得白嘉軒式的不倒金槍實為憾事。

正在此時!一個神一般的存在出現了!每天清晨他從高高的白鹿塬上走來,背後籠罩著五彩斑斕的太陽光暈。一個藤條編的筐子挎在手臂上,裝滿的蛋形法寶光潔如玉,有的竟然還加持了氤氳的鴻蒙之氣。他腳踩一雙露出腳趾的布鞋,穿一件洗得發白的補丁藍衫,頭上的帽子雖然更加破敗,卻絲毫擋不住那隻充滿歲月包漿的禿頂所散發出來的大道天威!他踏著光環款款而來,充滿力量和智慧,他的眼光睥睨天下洞察塵微,居高臨下地從窗口俯視我等正在晨起或疊被或洒掃的眾僧。一待有人抬起臉來,他便一聲梵音高唱:shouji!五毛一個,一塊錢倆!shouji!他連賣雞蛋這句話有時都懶得言說,似乎帶著冥冥自有天意的默契。但有目光交接,他便咧嘴一笑,被煙熏古色的牙齒之中現出兩個黑洞,散發出可以吸附一切的神秘浩瀚……

此人正是「shouji」,一個前來拯救我們空洞肉身的大有之人!一個可以用來撫慰我們枯燥精神的大趣之人!一個熟雞蛋5毛錢,雖然在當時貴是貴了一些,但的確可以補充我們正在野蠻生長的肉體所需要的養分,更何況也不是天天都吃呢。於是便有人迎上去,以滿心虔誠去逢迎那些可以強身健體的法寶。即使是不想吃不舍吃的,當聽到他那熟悉的「shouji」,也如聽天籟,渾身舒坦受用如同吸取了天地精華。

「shouji」給我們的印象古樸而又具有大智慧。比如他賣雞蛋從來都是一個兩個那樣地賣,五毛錢一個,一塊錢倆,要買多的他也不慌不忙,仍然是收一塊錢一塊錢地收,兩個兩個地換。從不透出見錢眼開的貪婪,也幾乎沒有算錯過帳。「shouji」的推銷技巧更為簡單直接,從來沒有一句多餘的話,面對我們可買可不買的猶豫,他只有那一句「shouji」,臉上帶著一種你不識貨的鄙夷,還有一種彷彿除此蛋只應天上有、吃下即刻能飛仙的神秘暗示。於是一籃雞蛋經常不到中午就會售空,他便會哼著秦腔穩健地回到山上。很少能在下午見到「shouji」,應該是他正在塬頂陽光下度過屬於自己的幸福時光。他從來不過多地索取,夠用就好。

但有時「shouji」也會出現在晚飯時分,表情多了一些深邃滄桑。聽燒開水爐的另外一位同村人說,「shouji」離婚了,婆娘跟人跑到富庶的平原去了,扔下了兩個娃娃。娃娃要吃飯,要上學,他只好出來加班補貼加用。晚飯後是體育鍛煉時間,他的雞蛋並不那麼難出手。即使是剩下幾枚了,他也從來不降價,長期地保持了整個地區的物價穩定。那些賣不出去的蛋或者被他娃娃吃掉,或者第二天被摻到新蛋里繼續賣掉,這些我們並不知情。另外我一直好奇,塬上好幾個村子那麼多人,為何只有他干起了這門營生,而且一干就是三十年。是其他人都不屑於此,還是他通過某種方式獲得了壟斷?這些都沒有答案,似乎也不值得尋找。

後來大概到了1993年,那時部隊里可以自己經商解決一部分生活費了。我們學員隊里也開起了小賣部,老闆是集體,售貨員由根正苗紅的學員兼任,一分一毛掙的是大家的辛苦錢。有了各種火腿腸和速食麵,不再單純依賴「shouji」的雞蛋果腹和補充營養。那段時間應該是「shouji」生意最不景氣的時候,不過他並不受影響,仍然每天按時叫賣,賣多賣少都樂天知命。再後來我們就畢業了,離開了那個苦心苦身修鍊的地方,也聽不到「shouji」熟悉的叫賣聲了。再後來,張震當軍委副主席的時候,指示基層每名官兵每天要保證吃上一個煮雞蛋。因為煮雞蛋最有營養,也便於把監督擺在明處,斷了某些人渾水摸魚的念想。度過了最困難的年月,我們之後的師弟們,應該就比較幸福了。不知道他們是否還經常光顧「shouji」的生意,是否依然聆聽到那熟悉而親切的叫賣聲?

直到再次看到這張「shouji」繼續在校園裡叫賣的照片,差不多快三十年了,而「shouji」的雞蛋營生一定超過了三十年。這很令人感慨。一個人賣一天雞蛋並不難,難的是三十年如一日地賣雞蛋。他每天賣的也不多,一筐煮好的熟雞蛋,大約總數也就在四五十個,是他從塬上鄉親家每日搜集而來的笨雞蛋。從早上賣到中午時分,在空工寺里各學員隊轉上一圈,差不多也就賣完了。數學好的可以算一算。以每天賣50枚雞蛋算,一年就是大約18,000枚,三十年差不多有50萬枚;以一枚雞蛋平均5厘米長計,他賣出的雞蛋一個一個連起來足有25,000米,已經超越半程馬拉松的長度了;以一枚雞蛋平均50克計,他賣出的雞蛋總重差不多有25噸,五六卡車總是有了……再以一枚雞蛋平均5毛至一元的售價計算,他所獲利潤差不多是25萬至50萬之間,我的大神!他營生的不是雞蛋,是一個農民勤儉養家的事業,是中華民族勤勞、樸實而又堅忍的核心價值觀,更是以一粒微塵搏擊歲月擊敗命運的生命之力!

而我們懷念的,也並非那些充滿正能量的社會主義雞蛋,更是對那段充滿理想與奮鬥的青春時代的追憶追尋,以及時時提醒我們當初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的堅定操守與不滅情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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