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雨樓藏硯品讀之：雙池硯
朱曙光 撰文紫雲攝影、制拓
雙池硯，只是現在硯友間一種約定俗成的叫法，歷代硯譜上並無這個名稱。實際上這稱謂也並不妥帖，因為這樣的硯常常不單單是「雙池」——有兩個硯池，還往往是「雙堂」——有兩個硯堂。形象地說，就是連體的兩方硯台，似乎稱為「雙硯」更合適。為了表述方便，我們在這裡姑且從眾，仍然稱之為「雙池硯」。
晴雨樓藏唐代箕形雙池硯
晴雨樓藏唐代箕形雙池硯全形拓
雙池硯是古代適用於需要使用多種顏色場合的一種硯式。粗略梳理了一下，大概有以下幾種用途。
點校圖書用硯
圖書在手工刊刻、傳抄過程中極易產生訛誤、錯漏，需要校對、更正、糾錯，以保證圖書質量。我國東漢時朝廷藏書於東觀，開始設立專職的官位：校書郎中。負責掌校讎典籍，訂正訛誤。
點校圖書時為了標識清晰，更正方便，需要使用區別於墨色的顏色，如雌黃、硃砂等。
雌黃常被用來改正，功能相當於現在的改正液。宋代沈括《夢溪筆談·卷一·故事一》對此有過詳細記錄：
「館閣新書凈本有誤書處，以雌黃塗之。嘗校改字之法：刮洗則傷紙，紙貼之又易脫，粉塗之則字不沒，塗數遍方能漫滅。唯雌黃一漫則滅，仍久而不脫。古人謂之鉛黃，蓋用之有素矣。」
硃砂則常用於標識。
硃砂與雌黃都是礦物質製品，使用時需像墨一樣研磨。當然，古時研磨這類顏料時也有可能用的是兩方硯，倒不一定非用雙池硯不可。但從實用角度看，校書這類場合使用雙池硯應該更為方便。
晴雨樓藏宋代雙池雘村石硯
晴雨樓藏金、元時雙魚紋雙池澄泥硯
晴雨樓藏金、元時雙魚紋雙池澄泥硯硯拓。
書齋用硯
古人講究不動筆墨不讀書。邊讀書邊用筆標示句讀，離章斷句；或者圈點、眉批、改正，這是讀書做學問的基本功。這時毛筆醮的通常也是朱紅或雌黃，雙池硯正適合書齋用。
《新唐書·隱逸傳·陸龜蒙》：「（龜蒙）得書熟誦乃錄，讎比勤勤，朱黃不去手。」
宋代高登《東溪集》里有一則「朱黃雙硯」銘文：
「日月如梭；文籍如海；探討不及；朱黃敢怠。」
這是借用書齋里的「朱黃雙硯」言志。手不釋卷，筆耕不輟，告誡自己學海無涯，光陰短暫，不敢懈怠。
宋代葉適《京西運判方公神道碑》：「聚帙數萬，多朱黃塗乙處。」
明代唐寅也是很用功：「每夜讀書一卷，用朱黃識別於書旁。」
晴雨樓藏宋代刷絲紋雙池歙硯
晴雨樓藏宋代雙池紫石硯
公務用硯
雙池硯作為公務辦公用硯則是司空見慣了。上至皇上御批奏摺，下至小吏處理公文時免不了都要使用紅色，相當於現在辦公室里常用的紅藍鉛筆。所以古時辦公案頭少不了雙池硯，這個是可以在歷代圖畫中得到佐證的。
插圖由硯友「蕉窗夜雨」收集提供。
晴雨樓藏明代雙池端硯
公共場所用硯
另有一類雙池硯材質普通，但形體碩大、厚重。長一尺余，高近半尺，重達二、三十斤，顯然不適用於公務或書齋。早期在收藏市場遇到這類硯時我對其用途頗費猜測。直到後來有一天，在浙北一個湖羊交易市場，看到這樣的一方硯台放在交易現場。兩個硯池中分別盛放著黑色和紅色兩種顏色，兩支毛筆分別醮不同顏色在湖羊身上作不同的記號，這才明白，這些重量級的雙池硯是放置在公共場合使用的。唯其粗笨厚重，不易搬動，可以防止被打翻或挪用；又因為用硯要求不高，材質一般，可以不被覬覦，防止失盜。
晴雨樓藏元、明時飛黃紋雙池石硯。規格： 長36、寬23.5、高8厘米 重15.5公斤。
晴雨樓藏元、明時飛黃紋雙池石硯硯拓。
晴雨樓藏元、明時魚化龍紋雙池白石硯。規格：長33、寬23、高10厘米 重16公斤。
其他特殊用途
雙池硯還有許多用途。如塾師用硯，用於批改、訂正學生作業；商鋪用硯，用於記帳和沖正；女子化妝用硯等。
插圖由硯友「蕉窗夜雨」收集提供。
晴雨樓藏唐代雙池小石硯。規格：長7、寬8、高2.5厘米 硯重僅210克。
也有用作鎮宅的。我們本地的老房子拆除時，偶爾會發現磚牆中某個位置砌有石質或磚質的硯台，有時是雙池硯，當地人稱之為風水硯。這類硯多就地取材，似由泥瓦匠或石匠現場鑿制，粗陋不堪，完全不能實用，據說就是屋主希望改換門風圖個吉利、寄託願景而放置的。至於為什麼有時是雙池硯式，可能也與雙池硯在現實中的功用有關。
雙池硯式產生較早，唐時已見，宋代非常流行，存世的宋代龍尾硯、端硯、雘村石硯及其他各種石硯和澄泥硯中均可見到雙池硯，但在宋代的各種硯譜中均未見記錄，直到明代高濂《遵生八箋》在轉引宋代「高似孫《硯箋》諸式硯」一節中才有了「雙履硯」的名稱（註：硯友拿雲樓曾考證，現存的高似孫《硯箋》中並無雙履硯的名目）。清代朱棟《硯小史》和謝慎修《謝氏硯考》中分別繪製了雙履硯式圖，兩圖基本雷同，但跟我們今天所說的雙履硯樣式差異較大，不過，雙履硯是雙池硯的一種卻是無疑的。
《硯小史》中的「雙履硯」硯圖。
《謝氏硯考》中的雙履硯圖
按照宋代《歙州硯譜》所述，其記錄硯名和繪製硯式圖的取捨標準是「擇取樣制古雅者繪之於圖，餘數名雖多種狀樣，都俗也不取」，而雙池硯不在其列，可能是其偏重於實用而達不到當時「古雅」的標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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