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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門之後最害怕的事

先祖一世盛名之下,子孫後代其實難副——這其間的計較、煩惱之類,倒是我們平平常常的人難窺一二的。

——魯迅

……

好吧,一看就不是魯迅說的。

但這話也並非空穴來風,先輩的風貌越是偉岸高大,子孫的腳跟也就跟著站得越高,當這先輩成了「民族魂」時,子孫好像也跟著站到了人民廣場的豐碑之上,四周都是一團團仰視的臉,就連一步都不敢輕易地邁下去了。

在魯迅的生前身後名累積的光暈下,獨子周海嬰一生低調,長孫周令飛半生逃離。

父母在外地,奶奶——許廣平工作繁忙,身邊竟沒人對幼時的周令飛提起過魯迅。直到小學五年級,終於輪到他來「朗讀並背誦(爺爺寫的)全文」時,他才深刻的意識到,印在課本里的這個人,原來和他骨肉相親,血脈相傳。

老師對他說:「你是魯迅的孫子,你要做好樣子,特別作文要寫好,那才像魯迅。」同學們也開始對他指指點點,一直喊著「魯迅孫子,魯迅孫子!」

從這一日起,「魯迅孫子」的叫喚聲,在他耳畔響了半生。

老被人叫「孫子」

年少的周令飛開始感受到先輩「盛名」帶來的壓力。他對《謝謝了,我的家》主持人敬一丹說:「這是一段非常難過的經歷,我簡直認為上學是一種罪惡,我不應該是他(魯迅)的孫子。」

滿腹心思的周令飛,終於在高中畢業分配時找到了「逃離」的機會。

1968年部隊徵兵,周令飛就填表應徵。軍代表開始沒答應。

理由是:魯迅的後代,吃不了苦。

等終於進了部隊,分配工作時新兵連排長讓周令飛去衛生所當衛生員。

理由是:魯迅學過醫。

周令飛聽了堅決反對,最後排長就分配他到警衛排。幾天後,警衛排排長找到他,讓他做通信員寫稿。

理由是:魯迅文章寫得好。

周令飛硬著頭皮寫稿子,憋到凌晨三點多,實在寫不出來,對排長說想睡覺。排長遞給他一根煙說,你抽煙吧,抽煙就不困。那時小周才17歲不會抽煙,排長不信。

理由是:魯迅先生愛吸煙。

「你是魯迅的孫子,你就得像他。」

這是周令飛的前半生聽得最多的一句話。

眾人對魯迅的崇敬織成了一張網,在周令飛走過的每一條路上出現,驅趕他的腳步,揉捻他的生活,七嘴八舌的聲音,好像仔細去聽,都說的是「不許這個少年,為自己而活」。

「回魂了」

去日本留學,(沒錯和魯迅一樣)成了周令飛找回自我的一個契機。

周令飛去了日本要自己打工。他找了間中國餐廳,有次不小心滑倒打碎了好幾個煙灰缸,老闆就看著他,直到打掃完畢叫他過去。質問他:「你怎麼幹活的?」周令飛連忙道歉,老闆接著說:「我知道你是誰,但是你要記住,在這兒你不是他,你的每一分一秒我都在付錢,把事干好。」

這是周令飛從小到大第一次被這樣訓斥,對方不在意自己是魯迅孫子這回事,只是怪責他的馬虎大意。

這也讓他開始思考:作為「周令飛」,應該怎樣去生活。

後來他在日本策划了一場著名的陶瓷器展覽——中國名陶展。他聯動日本電視台把台灣、香港、美國的民間陶瓷收藏,在日本七個城市展出。

展覽開幕後的慶功宴上,日本電視台社長突然說要給他頒一個獎狀,說:「非常感謝國際策展人周令飛,為這個展覽所做的貢獻。」周令飛的眼淚一下就下來了,終於,他以「周令飛」的身份,得到了肯定。

「空山新雨後,魯迅一米六」

得到自我認同感的周令飛意識到,魯迅這個名字對自己而言是否應該有不同的解讀?

有次他把父母接到家中小住,一天吃晚飯時餐廳燈壞了,他就站在椅子上換燈泡,太太在一旁扶著,他嚇唬太太說要摔下去了,結果他的母親瞅著周海嬰說了一句話:「你看,你兒子跟你一樣喜歡開玩笑」。父親周海嬰接了一句:「我跟我爸一樣,他很會惡作劇。」

周令飛一瞬間被觸動了。

在紛繁如雪的文稿中,在渾厚沉重的歷史中,其實深藏著一位和課本里完全不樣的魯迅,這個魯迅,只有少數人記得,只有少數人關心。

周令飛意識到,魯迅被「平面化」了,所有人提起的魯迅,都是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戰士」,但真實的魯迅不只有深刻的思想,更有有趣的靈魂

魯迅真實身高1米59(是的,沒有一米六)。

魯迅是一個「蜜汁」浪漫的人。

有一回,他去爬山,遇見一片亂墳場,竟還找到一塊刻有「許」字的墓碑,倚著它拍照——雖然蜜汁瘮人,但應當是想表達對許廣平的深深依戀吧?(……)

又有一回,魯迅教書的校園附近有一棵相思樹,他在樹下坐著,結果一頭豬蹭了過來,要啃樹葉。這相思樹葉在魯迅心目中可是愛情的象徵啊,於是他怒不可遏,說時遲那時快,一躍而起,同豬展開決鬥!

想想矮小瘦弱的魯迅為了愛情和豬角力,感人中又透露出一絲搞笑。

魯迅喜歡惡作劇、愛笑。

周令飛發現,自己與祖父有太多的相似之處,有幽默感、喜歡喝點酒、喜歡「吃」……

在這樣一個熟悉靠近的過程中,周令飛不再對被「魯迅」的光暈所刺痛,反而覺得「爺爺」給了他自信。

「我要永遠陪伴他」

周令飛說,父親周海嬰20歲上大學時,在學校里跳跳舞、打打橋牌都會被說不務正業,理由是:他是魯迅的兒子。

面對口舌,周海嬰變得內斂謹慎,有時聊天,他會突然停下來,說好累。

也許是說話說累了,又或許是這輩子太累了。

周令飛鼓勵父親,讓他把所有的想法和經歷寫出來。周海嬰說自己不行、寫不來的。

周令飛寬慰他:「好不好,我們看了再說」。他便寫了下去。出書之前,周令飛為這本書取了個名字——《魯迅與我七十年》。

周海嬰覺得名字特別好,帶著一種宿命的意味:不管你願意還是不願意,想還是不想,他跟著你了,跟定你了。

其實,魯迅在生命最後時期的散文《死》里寫下了七條遺囑,其中一條便是:忘記我,管自己生活——倘不,那就真是糊塗蟲。

這也是周令飛與敬一丹對話時,提起的他最刻骨銘心的一句話。

通透若魯迅,他早就想到,名門之後註定會為世人口舌與眼光所累。

他希望自己的後代能像別人家的孩子一樣,能信步而行,能獲得自由。

但孩子的骨血都來自父親,孩子的底色都承襲自家庭,孩子怎麼會真的忘記父親,開始全新的生活呢?

周海嬰遺囑的最後一條是:在我百年之後,請把我送到上海魯迅墓,將我的骨灰撒到我種的柏樹邊,我希望儘可能有個小小的標牌,注名這棵樹是我栽的,骨灰撒在這裡。我要永遠陪伴他。

一捧灰土,就是一個人的肉體留在這世上最後的痕迹。

而周海嬰最後的一點相思,葬在了父親身旁,葬在了當年周海嬰手植之柏樹下,彼時之樹,如今已挺立如碑。

周令飛朗讀遺囑時的泣不成聲,讓人覺得,他身體里的水,一半化作骨血,一半都是淚了。

周海嬰和周令飛,都曾經奮力地想要走出「魯迅」的巨大豐碑投下的影子,可是最終,他們還是選擇回家,聽從自己的本心,回到「周樹人」的身邊。

魯迅是天下人的民族魂,但也是周海嬰一個人的孺子牛,也是周令飛的爺爺。

周令飛最終說:我覺得是我的生命當中有了他(魯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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