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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作家·散文】蛛子願◇樓離珣

蛛子願

◇樓離珣

朝陽將我從熟夢中喚醒,霞暉已在指縫間流逝,不存留戀,亦從無愁哀。我撥動網心的蛛弦,輕搖那串附著網上的晶瑩露珠。涼風吹拂瓦檐,吹下那滴滴露珠,我吮吸半口,取盡腹部紡器的腺液,續織著最末那縷蛛絲。

然而蛛絲愈重,我已筋疲力竭。假若蒼天心慈,那麼乘霧而來,賜與我更復徹底的卑微的期願,以及一對透見無所世物的眼睛,編織未完的七彩網,然後獨舞在荊棘枝杈上,採食蒲公英的蜜蕊,銜戴一朵雪白花絨,悠容枕眠,撫觸胸膛之地便是天堂。

我是月牙泉的戈壁灘上的一隻蛛子,自遙遠跋涉而來,曾棲住嶺山寺塔的藏經樓閣,所願唯系焚香參禪,誦閱《般若心經》,晨鐘暮鼓,靜觀四時季候。但可惜靈性愚拙,凡心沉向塵世俗緣,雖來時路未盡,去時路猶遠,然而,我亦並不歸屬這裡。我明白我的人生是一場旅途,沒有停歇,亦不會固步,因為停歇的血液會凝滯,身軀會冷卻並將死亡。但也並非是覲拜朝聖,只要在行走;路不會有盡頭,彼岸的芳香就永遠具有一種別樣的魅惑。

我只願結網於心之所向。如川流東海,荒暮依夕,山林河溪。我攀緣頹圮的屋牆還有梁椽,和苔蕨結伴,有檐角的黃銅風鈴,聆聽零零敲聲里的滄桑年歲。我附網在霉斑的桃枝竹籬笆間,捕捉遊離的流螢,而在無月和星的寂夜,將以流螢的碧光為燈籠,照亮那方蛙鳴陣陣的荷塘。燭火闌珊時,和流螢訴說寂寞;浸浴夜霧,靜聽蟲豸的歡跳。又或是,且供於風月酬和,冷眼旁觀世間事,沉醉性中真情。我也嗜愛清酒,亦愛鬧熱和悲冷。婚房的龍鳳紅燭,將我照映在雙喜剪紙上,也像穿綴的具象的祝福。輓聯的黑素幡旗,我會在逝者耳鬢處悄然織結一朵白花,算是贈予熟親的弔唁。我也唱歡歌,給路過的年輕姑娘結一支雪絲掐花步搖,備作她將來的嫁妝。花開花落,雲捲雲舒,悄然歸去,悄然降生,誰也不知我,我也不知誰,如若邂逅相視而微笑,不負美哉。

我亦願瓦槽的雨水流淌過網隙,散射出七彩的虹,幻成蜃樓倒映著天上街市,有一方清澈的湖。炎日雖將我的絲線灼燒,卻閃爍著血艷的焰火。霜雪將我與碎網凝結為冰棱,像樹脂沉澱琥珀,封凍鮮活的生靈,然後安然冥睡,期待十八年後,再共夏蟬竊竊耳語。月光會為蛛網添飾銀絲,冬日晨曦會帶來溫柔的安撫。牆頭上的仙人掌的刺蕾,染著蜂鳥的血,我也願獻出一滴血,換取它施於眾物的慷慨。但我是在贖罪,我有罪愆。倘若某種罪過可用血和命賠付,我自毫無畏懼,僅以微賤的祈願,期盼沙壤綻放真實的花。但我知道,水仙的蕊依舊純潔,那片花瓣曾是我的獵場,是獵物的血、我的血,一齊交織並渲染過的絢彩。

蛛子不懂死亡,我雖一生在捕獵;我在思考死亡,體驗生命的樂趣,享受漫漫旅途。但死何以為死,生何以為生?我並不期待現世的答案,我要自己尋找答案。

伯勞覬覦著我的皮肉,我卻愛慕她的艷羽由來已久。她要向我投來尖爪,我將毫不猶豫獻出自己,我盼望她,將我的靈魂帶向更高更遠的地方,而那處地方就名叫天堂。蝙蝠會和我競食或者捕食我,也未嘗不可,而況昏暮的天底下,各存各的大歡悲。此刻我藏身牆縫瓦檐,但日薄西山奄息轉瞬,蟻在撕解,箘在腐蝕,瓦花、泥鰍草的根須在吸收養分。我的觸腳隱約覺著痛,又是歡愉。莫非這就是落葉歸根、生命歸宿和萬道輪迴的不變規律?我不願停留,依然期盼,甘願埋在香花根下。

一網三十六層,每一層編織都費時十天,年復一年;累了睡夢醒後,網結成了,年歲便也逝盡了。爾後是新的朝陽,新的生活,新的夢,上升,前進,延生不息。每織一層,都是一個舊夢完結,一個新夢開始;夢永做不完,蛛網亦復如是。我的心在告訴我,一隻蛛子要渴望海崖的浪濤,但更愛未知荒漠,縱是畏懼焰火的炙灼,亦將駐足熔岩裂塹,含笑,然後結出,燦爛的虹網。

但蛛子的腳步不會停下。攜一顆真心來,帶一抹芬芳去,永慕向前的彼岸。或許,世間萬千事,但得網中見乾坤,又未嘗不是蛛子的夙願。

作者簡介

樓離珣,本名何金孔,廣西人氏,廣西大學中文系在讀大學生。嗜好閱讀和寫作,酷愛純文學,猶愛中文經典文學著作,涉獵範疇達文言駢賦散文、文言小說;另古詩、詞均有創作及發表,當代散文、詩歌、短篇及長篇小說亦有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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