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依稀記得的你的樣子
掰著指頭算一算，外公去世整整18年了。
很奇怪，18年里，我竟從沒夢到過他——除了前天。
外公是一名老中醫
生前身體一直很好
60多歲的時候，還特能吃蒸肉——這是我們老家的特色菜之一。
每次來我們家，老媽都要認認真真給他備上一份，
肥多，瘦少
每次他吃得津津有味時，
外婆都會一邊看他吃一邊平淡地罵上一句：
「這個老鬼。」
「老鬼」是外婆給外公的專稱
外公一直非常不滿：
「喊什麼不好，非要喊什麼『老鬼』，難聽死了。」
但外婆致死不改
——真的等到她死時，都沒有換過稱呼。
外公和外婆一輩子也是吵鬧著過來的
外公說外婆太節儉，「捨不得吃捨不得穿，掙的錢就是花的，我又不是不能掙」。
外婆說外公討人厭：「今天要這個明天要那個，娃兒們都有自己的難處，少提點要求不行啊。」
老兩口經常吵的一句話是：
「你去你姑娘家，我去我姑娘家。我姑娘家你不許去。」
但是，他們就我媽一個女兒。
所以每次老媽都要笑岔氣。
外婆一直很節儉
簡單穿衣，吃素，
那時我們家的日子不怎麼好過，
外婆就將外公給她的零花錢，一點一點地攢起來，悄悄地拿給我媽
病人家屬拿來的糖果、香蕉，都會隔三差五提過來
在80年代，這些都是稀罕、寶貝的玩意兒。
外公其實也不時幫襯我們，但他有點心疼外婆的過度節儉。
所以有時候要吵，吵完了就是那句：「我去我姑娘家，我姑娘家你不許去。」
外婆一直把外公照顧得很好。
但外婆在某個中午躺下午休後，就那麼走了
——一句話也沒留下。
那年我高三，住校，消息閉塞，直到出殯那天老爸趕到學校接我才知道
我剛從老爸自行車后座跳下來，外公就看到了我，
然後，當著我的面，一下就哭了：「我的兒啊，你再也沒得外婆了。」
這次見面，竟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外公。
外婆走後，外公迅速地垮了。
不再行醫，
情緒低落，
生活漸次無法自理……
那時我已在外地上大學，鮮少能回家
偶爾，會聽到老媽嘆息，
說小舅媽成天抱怨外公如何如何糊塗了。
我選擇性地迴避這些話題，
我只想留住那個精神矍鑠的老人
每天樂呵呵地替人把脈
被各種各樣的病人家屬接到家裡就診。
我大學的日子緊張而辛苦，完全無暇顧及其他。
大四那年，我每天早六晚十二，埋首書山詞海，為考研奔波
終於，放假了，
我歡快地飛奔回家
然後，才得知，外公已去世一個月。
——為了避免影響我備考，這次，沒有任何人告訴我。
從此，我再也沒有外公了。
從此，我兒時最愛我的兩個人，永遠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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