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寨人之1：程康耀
張煥財 程康耀（史家寨人之1）
民間記憶計劃2018
康耀，大名程康耀，陝西藍田史家寨人，1957年出生，2017年離世，去世原因：車禍。卒年60歲整。
康耀第一次出現在我的鏡頭裡，是我的片子《我的村子2007》，嚴格的說他是闖入我的鏡頭的，當時我正在村子街頭拍街景呢，他忽然說，要我給他照個死人像，把我一下子聽糊塗了，我再問，他確定是死人像，就是半身的那種，農村老人去世時候用的遺像。
我記得那一年康耀他最多也就五十齣頭，五十歲就照死去的紀念留影，總還是有點太早。我跟他開玩笑說，你也太著急了，你還這麼年輕呢就照這個，不嫌人家笑話？他說，你甭管，你照就是了。我還跟他開玩笑賭氣說，照其他像可以，你說的那種像我不照。好像那年我只給他照了一張他跟他外孫女的留影。
康耀也就比我大幾歲，不在一個生產隊，接觸不是很多。可是零五年那陣我跟他一起做過活，是在西安東郊一帶的拆遷工地給人砍廢舊的磚塊，記得當時砍一頁磚頭是六分錢的樣子，他當時對我很照顧，指點我砍哪類磚比較出活，一天能多掙幾塊錢。我當時一天大約砍一千多塊舊磚，而康耀說他最多一天可以砍三千多塊，那個數字對我來說相當於天文數字了，他卻一笑說，你才八點鐘來工地，我五點就到了工地了，你七點多就收工了，我一直干到晚上九點呢。我想怪不得一天多干五個多小時，可是算來他還是出手很快的。
後來聽說康耀就是那幾年累的得下病的，具體啥病，他沒給人說過，所以就有了他見我錄像就讓我給他照遺像這檔子事了。
我是經常會在過年過節或者農忙的時候拿著個攝像機滿村子晃蕩，那幾年裡，經常能碰見康耀，康耀很是能諞，陸陸續續零零碎碎的說了他不少的經歷。
康耀說他六七歲就開始進南山了，一開始是摘五味果，上山割柴火之類，十四歲就開始像成人扛木料掙錢了，他的那個年齡也就是上世紀的七十年代左右，我們這一帶的人都靠進南山討生活，他說他的十四五歲就進山，顯然比跟他同齡的人進山吃苦早。
康耀說有一回是跟他一個隊的幾個姑娘和婦女進山摘五味果的，穿過一片捎架林，看高處有一樹的紅紅的五味果，一個姑娘心急，沒看腳底下就想搖那五味果，結果一腳踩空，沿石皮下滑十多米，臉都嚇青了，康耀腳底下靈敏，順著石皮下滑，一把抓住了姑娘的手臂，好險！再遲一步底下就是數仗高的齊頭崖（懸崖）。
一同進山的一個老嫂子嚇得跪地扣頭，說山神爺爺您行行好，保佑娃們都好好的，你看娃們可憐的，誰會享福能跑到山裡受罪來了，保佑娃們嗷！保佑娃們嗷！
那姑娘從哪次驚險後發誓，以後再也不進南山了，打死也不進了。可是沒過多久又要進山摘五味果，畢竟，艱難生活的誘惑顯然是大於了生命危險的現實了。那姑娘就是志厚他姐。
康耀說的又一個故事是他那會小的時候特能爬樹，爬老高老高的大榆樹，東漢家後院的，因為大榆樹上有青庄（長脖子的大白鳥，像大雁，現在已經很少見）窩，好多好多的鳥窩，他上去是為了掏鳥蛋呢，那會不是餓么？青庄的鳥蛋特別的大，像鵝蛋，一個鳥蛋能炒一大鐵勺呢。
康耀說，青庄不好惹，你上了樹要時刻防著，不然它一個俯衝下來在你的頭上一啄，你可能痛的從樹上給摔下來呢，所以村子膽小的娃們都不敢上樹惹青庄。康耀說他有辦法，屁股上別著樹枝，青庄撲過來他就用樹枝打，實在近不了鳥窩，他就搖樹枝，鳥窩經不住搖，一搖鳥蛋就紛紛滾落，包括有快要孵化出殼的小青庄鳥蛋呢，蛋清蛋黃連沒來得及出殼的小鳥就摔落了一地，他說「太遭罪了！」可是小的時候他不知道這些，只知道好玩了。
康耀五十歲以後臉上就看著像是有病的樣子，但是斷斷續續好像還在城裡打工，聽說還當了幾年環衛工呢，因為他媳婦也在城裡干掃地的活，後來我又見康耀開著一輛舊的蹦蹦車拉人呢，有一回我進城的時候坐他的車。一塊五毛錢到田家村。路上我和他聊，他說拉人一天好點能掙五六十塊，情況差點掙個三四十塊。現在干不動重活了，一天拉個人，上下的跑，但不是很累。關鍵是放學期間可以順便接孫子上學放學。那會康耀的老婆兒子女兒都在城裡打工，家裡就他跟他的孫子兩人過活。
2017年的秋忙，有一回康耀拉了人到田家村，人剛好下完，他說他也要準備接孫子放學了。這時只聽著一個人大喊大叫，還沒弄明白是咋回事，一個拉著包穀穗子農用三輪車直接撞上了康耀的小三輪，康耀出了車禍。
後來聽說拉包穀的車主是外地的，跟了收包穀的機子一塊來的，車到田家村的半坡就剎不住閘了，一路喊叫著衝下了坡，速度快的嚇人，而康耀的車根本就來不及躲。
康耀出了不幸，村裡人都嘆息說:好人！好人！人緣好！
TAG:草場地工作B站 |